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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相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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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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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梨花连载

第二天早上,汪青山在医院缴费大厅碰到张翔云,问他咋也来这里,张翔云告诉他那天晚上他没去派出所,到高樱枝家去了。樱枝的妈不晓得为啥事喝了农药,他们赶忙弄到医院洗胃,多亏发现及时,命是保着了。医生说可能影响了头部末梢神经,要留院再观察几天。她现在对哪个都不说话,整天望着天花板发呆,樱枝和她两个哥哥轮番陪着,怕再出意外。高主任到像不担忧不紧张,依然忙他的事。

汪青山问了林青莲病房号,对张翔云说:“我们门面卖出去的扣件出了点问题,绊倒了人,现在也在医院里头,我是来交检查费嘞。”

张翔云关切问:“咋样了,严重不?要不要跟我家老汉说?”

汪青山笑了一下:“不严重,先不要告诉老人些,免得他们心焦,隔会检查结果就出来我马上告诉你。”

胡慧娴在医生办公室外面等检查结果,心头七上八下,想了一个又一个后果,边安慰自己,边又给自己制造紧张和担心。

汪青山见她着急担心样,温言安慰道:“娴儿,你看你,有好大问题一样,医生都还没说结论,你就自己把自己吓成那样,你到处去转转,别在这儿自己吓自己,病人你是看到嘞,吃得睡得,正常人一样,不要人家没事,你倒吓出病来,听话,去楼下花园看看,放松放松,这里有我。”

胡慧娴想汪青山说的也是道理,在男朋友胸口上拍了一掌,“山哥,我去透透气来,阿弥陀佛,保佑我们平安顺利。”

她来到一楼,撞见急急忙忙跑来的张天喜,胡慧娴以为是为他们的事来的,心里突突乱跳。张天喜简洁告诉她,他干妈杜幺婶割腕自杀,正在抢救。

胡慧娴听汪青山告诉过她杜幺爸和幺婶对他们的好,忘了自己的担心,跟着天喜朝急救室跑,到了那里,看见门口聚集了十几人,有坐着的,有站着的,有来来去去转圈圈的。

一个护士跑出来说:“病人失血过多,很危险,急需输血,她血型是最特殊的RH阴性血,我们医院没库存,你们都去验验看,有没得匹配的。千分之三的比例啊,家属些快去。”

人们一下子都朝化验室跑,胡慧娴想,多我一个就多一种可能,也跟着跑到化验室。

等医生采了血样,胡慧娴才想起找汪青山问CT检查结果,跑到病房一看,病人和汪青山都不在,她心里很不安,拿出手机还没接通,背后伸过来手把手机抽走了,胡慧娴从气息就知道是她的山哥来了。

青山从后面环着慧娴:“娴儿,没事了,医生说没得问题,病人想马上出院,我叫他再住几天,他们天天修房子很辛苦,就当在这里疗养。检查没问题,他也高兴,吃早饭去了。娴儿,这下你放心了,我们有菩萨保佑,必能逢凶化吉。我家修房子乱糟糟嘞,事又多,我妈还记得初一十五点灯烧香。”

胡慧娴忍不着喜悦,把身子转过来面对汪青山,美目里全是情意,将手放在青山肩上:“山哥,你是我嘞福星,自从遇到你就转运了。”

汪青山笑了,亲了一下女友光洁的额头:“福气是相互给予嘞,有了你我的天空都要明亮些,心也比原来敞亮,一有不愉快我就回味你唱佛歌嘞声音,那是我的生活动力,我嘞天籁之音。”

“快跟我去!”胡慧娴突然想起杜幺婶的事,急促说:“杜幺婶割腕自杀,需要输血,我刚才也采血样了,快去把你的采了。”

汪青山大吃一惊,丢下胡慧娴就朝楼下化验室跑。胡慧娴不以为意,跟着追下去,到了急救室门口,还没喘匀气,刚才的护士跑出来说:“哪个是胡慧娴,你的血型合适,快跟我进来!”

胡慧娴把包丢给顾国芬,跟着进去,医生见了,也不多说啥,叫道:“立即抽血!”

汪青山把血样采了,跑到急救室外面,顾国芬把胡慧娴的提包交到他手上,简单说了经过。

一起来的乡亲把汪青山围在中间,顾国芬打趣道:“他山爸,他山婶跟你一样热心大气,不是那家人不进那家门,效飞他山婶去化验室抽血比我还跑得快,我家福明爸和建苹婶婶好福气,你家快把房子修好,我们大家都望到吃喜糖了。”

另一间病房里,林青莲把身子侧对着墙,泪水又一次流了出来,从奈河桥上转了一圈,心一片冰凉,这么多年来,她围着家转,家里却没她想要的温暖;辛辛苦苦养大的两个儿子自立门户后就没了往日的亲热劲,没事就不登门;她在村里精挑细选的儿媳妇总是跟她拧起干,都一致认为他们老两口偏心,把大多数家产留给了高樱枝;两个宝贝孙孙见了她都不像人家的孙孙一样对奶奶亲,拿好吃好玩的也喂不惯家。

唯一贴心的女儿和张翔云耍起朋友后,一有空就和男朋友粘在一起,回家时间越来越少,在她面前也不像以前那样说暖心话。

林青莲深深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绝望,这世界已经没有温暖没留恋。举起农药瓶子的那一瞬间竟然没有畏惧和不舍。

高万全那个天收嘞,从来就无情无义。这么多年来,她和娘屋头人些不分是非曲直全力跟他扎起,在村里得罪了不少人。自己为了维护他的威望,说了好多想起都脸红嘞话,做了好多违心事,却落得今天这样下场。那没良心的一直跟李三妹不清不楚,把人家男人气来十多年不回家,她都忍了,因为那还有个为工作在一起的遮羞布,现在又跟那个更不要脸的向如琼鬼缠起。

自从那天周有才挖伤许家均跑了,凭女人的直觉,她从高万全异常的亢奋里隐隐感觉不对头。

看见救灾补助表上突然出现向如琼名字。按常理这样的好事高万全一定是只在他的势力圈子里进行,一般人连气气都闻不到,这进一步证实了几天来一直在她心头的猜疑。

原来本质善良的她嫁到高家后不晓得咋的一天天变了,特别是高万全从他大伯手头接过村里大权后,她的虚荣心开始膨胀,处处都要占上风,要显摆自己与众不同高人一等。

林青莲回忆这些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心里一阵阵愧疚,一阵阵悔意。她想,既然老天爷不要我死,可能是要我补救过失,想到这一层后,求生欲望又回到心中。

高万全微微瘸着脚从外面买来午饭,林青莲看着男人平静说:“过去我也不想再提了,你想咋弄是你嘞事,因果报应道理你晓得。我对你已经死心了,我们夫妻几十年,你对我咋样子你心里明白,这些年日子是啥滋味就不说了。现在我对你就只有两个要求,第一,等我出院后,我们去把离婚办了,你想跟哪个过是你嘞事,眼不见为净,我也少些伤心事。只想提醒你一句,贪心女人会害死你。第二,村委会一直占着观音庙,希望你们搬出来,让老年协会人些趁头把观音庙翻修好。你答应我就吃饭。”

高万全把饭舀起,从另外饭盒里弄些菜在上面,递到林青莲面前,用商量语气说:“我们都让一步,第二条我答应你,第一条万万不行。”

林青莲听高万全不同意离婚,准备接饭碗的手抬了一下又放回到原地,闭上眼睛不予理会。

高万全坐在床边,心想,这一关必须过去,不把眼前女人安抚好,村里不安逸他的人些不知要趁机编排好多对自己不利的风言风语,如果这些话传到乡政府,明年换届时想再连任就决不可能了,没了权力,梨园村那帮人不晓得会怎样报复自己,女人些也不再会乖乖投怀送抱,一些拖着尾巴的烂事也有随时爆发的危险,特别是学校建筑问题,被汪青山他们牢牢攥在手上。

自从那天汪青山说去学堂里头钻了眼眼后,高万全要不要就做梦教学楼垮了,学生老师血淋淋来找他,警车就停在他家院子里头,阵阵刺耳的警笛声快撕断他的神经。

他这几天还为向如斌的事伤脑筋,凭对二赖子的了解,高万全可以断定杜西树的死和向如斌一定有牵连,那几个盗墓贼早晚也会撞在枪口上,向如斌成了危险人物最大隐患,对二赖子的下一步安置成了他的心病,如果不把他安抚好,那无赖会翻脸不认人,要安抚好又必须面对那杂种的狮子大张口。

高万全打了几次向如斌电话,想当面谈谈,敲打敲打他,可是那头总是不接,这让他越来越不安,去向家找了几回也不见向如斌,他码不准这癞子心头想的啥,现在才后悔当初不听老婆的话,轻率就认向如斌当干儿子。

想到这些,高万全决心不能让后院起火,不能腹背受敌,于是柔声对老婆说:“青莲啊,我们同甘共苦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你对我嘞好我一条条都记在心里。我们高家和对立人些明里暗里斗了这么些年,你家娘屋头人些不管是非都全力帮我,这些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得,一辈子都报答不完。你不要瞎想瞎猜疑,更不要听不怀好意嘞人些挑拨,我绝对没做过对不起你嘞事,你在我心头永远和开始一样金贵。你看,我们家条件在梨园村不数一也数二,我想等樱枝和张翔云把婚事办了,我们干脆就把土地全部包出去,到城里房子里头住,包土地的钱再加上门面和那么多房租,我们吃饭零花哪用得完,等我退下来了,带你全国各地旅游去,还要去外国看看。”

林青莲不为丈夫的这些话所动,依旧闭着眼睛不理会。高万全感到没趣得很,咬了咬牙,悄悄瞪了老婆一眼,刚要从病房里退出来,汪青山提了些营养品进来了。

按两家平时的交情,汪青山没必要来看望,但他想到张翔云马上就要成高家女婿,关系已经不比以前,不来看看不好。

高万全客客气气安排汪青山坐好,等汪青山和林青莲说话,自己到走廊尽头拿出香烟,在烟雾里思考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一连吸了三根烟后,好主意终于想出来了。

他把要做的事在心里默了几遍,返身走回病房,汪青山已经离开,高万全左左右右看了下,突然跪在病床前面,拉着林青莲冰凉的右手,哽咽着唱起那首歌颂老婆的《妻子你好辛苦》来:

“起早贪黑紧忙活,上班回来就下厨,每天三顿家常饭,一年三百六十五。买菜烧水洗衣服,下有儿女上有母,为了孩子操碎了心,一年三百六十五。妻子啊妻子啊挺辛苦,辛苦为了全家福,细水长流过日子,全靠你简朴……”

他一边唱一边留意林青莲和旁边的动静,走廊传来了密集脚步声,门口有粗重的呼吸,他知道自己的歌声达到了预期目的,唱得更加投入,哽咽得比先前明显了点,但他把握着尺度,不让哽咽影响歌唱效果,继续深情唱道:

“妻子你挺辛苦,有点那安慰就满足,你苦净在心里苦,精打细算为了家,常把家缝补。妻子你挺辛苦,有你日子才能富,丈夫心里最有数……”

林青莲听到那句歌词:“你苦净在心里苦,精打细算为了家,常把家缝补。”不禁悲从心底涌上来,想起自己这么多年的心酸与压抑,想起自己为家庭付出的一切,禁不住的泪水顺着眼角流淌下来。

门口看热闹的人们也大受感动,感情脆弱些的也跟着哭起来。高万全听到后面传来哭声,知道预想目的完全达到,心头一阵狂喜,又把那最感人的段落再唱了一遍。

医生和护士听见哭声,以为出了大事,急急忙忙跑过来,分开门口的人们,见高万全正拉着病人的手,跪在地上边哭边唱,鼻涕和泪水挂在下巴上。

医生颤抖着查看病人脉搏和瞳孔,发现没异常,长长松了口气,示意护士把高万全扶起来,门口一位姑娘止住哭泣,跑过来拉着高万全的手:“伯伯,你是我见过最有情义的男人!大妈有你这样嘞好丈夫,不枉为人一场!”

高万全拿出纸巾为林青莲擦去眼角和脸上的泪水,紧紧握着妻子的手,林青莲没拒绝,低声对高万全说:“你坐到,我答应你。”

汪青山从医院回到门市,见胡慧娴在和保管对账,他搬了根凳子到门口坐下,打电话叫汪茂云今晚上不要来医院守护杜幺婶,打完又拨顾成兵的,告诉他CT检查结果,自己负责伤者这几天的工资,让伤者在医院休息几天,工人撤脚手架的误工费用也记在他头上。

顾成兵不干:“你把我说成啥人了?我们讲好了嘞,医院开支你汤到,出这事我也有责任,误工费算我嘞,多大事一样,再多说我就不认你这个朋友了。另外工地要五百根给水管,一百八十圈四平方铜芯电线,还有些杂七杂八要买,我干脆叫人把单子拿到你门面,你快准备好,过几天我要用。”

汪青山还没把电话装好,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青山转头一看,光彩照人的蒋丽娅站在她面前:“青山啊,看到你刚才打电话样子,我就想起我们读高中时,你坐在我身边歪起头想难题的神态,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那老样子。我在海南遇到麻烦时就会想起你这神态,就跟你一样歪起头想办法。”

汪青山怕她再说,急忙看了里面的胡慧娴一眼,站起来说:“老同学,你还早呢,我去给你泡杯茶。”

蒋丽娅摆了摆白皙颀长手臂,随势张开玉指梳理了一下耳边波浪长发,粉红秋裙下摆扫在汪青山腿上,她把身体正面对着汪青山,提高声音说:“青山,我要办个美容健身一体地方,你帮我去看需要哪些建材,好好帮我筹划,需要嘞东西就到你这里买,肥水不流外人田。”

汪青山被她看得很不自在,躲开女同学热烈目光,故意大声说:“你办美容院地方找好没得?我们恐怕弄不全你要嘞东西。”

“耳朵吆蚊子去了嗦?就在你面前说还没听到?门面已经租到了,只等装修,反正我不管,你这儿没得的货你到别处帮我弄,我们是啥关系,我不靠你靠哪个?” 蒋丽娅在汪青山胸口上轻轻锤了一粉拳,“准备下,我们一起去看需要些啥材料。”

汪青山看着里面,对库房保管说:“老李,你跟我同学一路去看她需要些啥东西,记得带起卷尺和笔本子。”

蒋丽娅不干:“你脚步好金贵?还说老同学,我们还搭伙坐一根板凳,共用一张桌子大半年。我偏就要你一路去,其他人我信不过。”

胡慧娴从里面走出来,笑着喊:“丽娅姐,你来得好早,请进来坐嘛。”接着对汪青山说:“山哥,你去要合适些,老同学的事要当自己事办,再说了,帐还没对完呢,老李走不开。”

“还是小妹妹懂事,青山,今天你非去不可,不要叫同学些听到笑话你,说你端起老板架子,老同学都不认黄。”蒋丽娅冲胡慧娴笑了,“他比你大那么多见识还不如你,妹妹,等那里弄好我请你美容,一切免费,他去健身我就要酌情处理了,哪个叫他拽起拽起嘞。”语气听起对汪青山不满意,可看汪青山的眼神却满是情意。

胡慧娴知道蒋丽娅意图,但还是要装得大量些,对汪青山说:“山哥,老同学一定要帮,你快去帮她看需要哪些材料,我们好准备。”

汪青山没办法,问蒋丽娅到哪里看,知道地方离得有点远,就去把摩托车骑过来,蒋丽娅毫不客气坐在后面,临离开还不忘了举起白嫩手臂向胡慧娴挥手告别。

目送他们离开,胡慧娴心里乱得没了头绪,和老李对账总是出错,她无可奈何对老李说:“李叔叔,帐先对到这儿,我上街买菜。”

从菜市回来路上,看见汪青山搭着蒋丽娅从对面过来。坐在后面的蒋丽娅先就看见胡慧娴,故意把身体朝前靠,伸出右手虚放在汪青山肚子前,做出一副小情侣出门的亲热模样。

看见他们那副样子,胡慧娴说不出的恶心难受,快步躲进街边店铺,眼看他们走远了才出来。恨恨想:果然关系不一般,先前还假模假式说不愿意去,那分明就是小两口回娘家模样,汪青山啊汪青山,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的一片痴情啊。

汪青山注意力全在开车上,一点也不知有啥不对劲。他把摩托车放好,去理了发哼着歌回到门面,见胡慧娴一边做饭一边收拾东西,他拿出本子说:“娴儿,一大单生意呢,我毛算了一下,我们按低价拿材料给她,也有两万多块钱收入。”

胡慧娴头也不抬。冷冷说:“我看还是不算算了,面在箩头转,没得必要分清了,吃完饭我要回去,家里有事。如果我来不了,你就重新叫人来管门面。”

汪青山听出胡慧娴话里有话,艰难摇了摇头:“娴儿,你咋就这样想啊,我不去你要我去,去了你又不高兴,说些话叫我不晓得咋答应,那这笔买卖我们不做了,免得你又不高兴。”

“我高兴得很,你们老同学互相扶持,共同致富,在同学圈子里会传为佳话。”胡慧娴一边切菜一边说,“我在街上看到你们亲亲热热样子,明白了自己的地位,我们才半年时间怎么抵得过那么多年情份,你不要感到为难,我退出就是。”

胡慧娴越说越伤心,眼泪模糊了视线,刀切着手指都不晓得痛,汪青山看见菜上有血,跑过去一把夺下菜刀,抱着心爱的人颤声道:“我的好娴儿,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人,我要是有一点对不起你嘞心思,天打五雷轰。娴儿啊,我要怎样你才不生气?”

胡慧娴哭出声来:“你为啥要她把身子靠在你背上?她还搂着你嘞腰,你就感觉不到吗?你是不是还觉得很享受,当年的感觉又回来了是不是?街上认识我们嘞人些看到会咋笑话我,我家奶奶和爸妈晓得会气成啥样,我不能再在你的门面上打工了,今天下午我们把帐全部结算清楚,我要干干净净离开。青山,我还是要一辈子感激你对我家嘞帮助。她比我有魅力,见过大世面,又有经济条件,你们又知根知底,你跟她在一起比和我合适。真的,我一点不怨你,哪个叫我是个小村姑呢?”

汪青山越听越难受,一只手从衣兜拿出记录尺寸和品种的本子,丢在地下,真诚告白道:“娴儿,只要你不嫌弃我,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就是不发财也心甘情愿。娴儿,你要是不放心,我明天就退了股份,把铺子交给永革伯伯,这辈子不跟同学些来往,我们回家种果树去。”

胡慧娴更加伤心:“我哪能这样耽误了你的好前程,破坏你们同学情义,我们虽然耍了这么久,大家都是清清白白,我家那头我会去给他们讲清楚,绝不说你的不是,那是我不愿意和你好了,是我想攀高枝,想到大城市去过更有滋味嘞日子。”

汪青山一直紧紧抱着胡慧娴,把她流血的手拉过来放在嘴里吮吸,含含混混说:“我是不会离开你嘞,我的心你最明白,你回家去不来这里,我也不想做生意了,天天到你家帮你做活路。”

胡慧娴用力想挣脱拥抱,汪青山真怕心爱的娴儿就这样离开,抱得更紧。

有人来买东西,汪青山只好放开手,把嘴里的血全吞到肚子里,侧身挡在胡慧娴出去的路上,从抽屉里拿出创口贴,等买东西的人一离开,立即给胡慧娴贴上。

胡慧娴看汪青山没有吐出血,心软了,抱怨道:“牛气力那么大,把人家勒得生疼,血里有毒,不怕取了你嘞小命?最伤心的人可不是我。”

见女朋友态度有所缓和,汪青山松了口气:“娴儿,你别东想西想,你在我心里永远不可替代。从我们一起网鱼那天起,你就是我认定了的人,任随哪个都不会让我动摇。”

胡慧娴撇了下嘴,“光面子话说得好听,一背眼就是另一套,要不是刚才我亲眼看到,别个说我还绝不相信。”

汪青山把胡慧娴推到里屋的镜子前,站在胡慧娴后面,把手虚放在女朋友身前,问道:“你感觉到我抱你没得?但从镜子里头看,我就是抱着你在,是不得嘛,你刚才看到的就是这样子,蒋丽娅是故意摆姿势跟你看,如果她真抱着我,我会想办法让她把手拿开。好多年不见了,蒋丽娅说话举止和原来不一样,我们二天要提防到她,不要中了她圈套。”

听汪青山这样说,看到这样演示,胡慧娴才真正宽了心,快速做好饭,装上要送到医院的饭菜,递给汪青山:“给你将功补过机会,把饭送到医院去。”

青山怕慧娴趁他出门后真就回家去了,不肯接饭盒:“我们一路去,摩托车上不好带饭盒。”

胡慧娴知道他的意思,终于露出笑脸来:“两三百斤都搭得起,几斤饭盒反而搭不起,安心去吧,路上别瞎想,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那天晚上向如斌被弄到派出所,任随警察咋盘问,他就是那句话“其他情况一点不晓得,就是去保护国家财产的!”

因为他知道那三个盗宝人已经跑脱,死无对证了,只要一口咬定不承认,谁也拿他没办法。

警察和张天喜一起去把那绺头发取来,悄悄和向如斌的头发进行比对,没有发现相同之处,便依照规定放了他。

杜幺爸出事那天晚上,那几个盗墓贼和向如斌按照合谋,由二赖子假装去找水喝叫开杜幺爸的门。

头一天晚上杜幺爸听到对面山坡上有动静,爬起来看,朦朦胧胧没看到啥,反而被凉风呛着了肺,站在山梁上咳嗽了几声。

杜幺爸躺在被窝里听见是向如斌敲门,说是爬山口渴了来讨口水喝,杜西树那点戒心消失了,开完门叫向如斌自己弄水喝,又继续躺在床上咳嗽。

向如斌进屋去就没关门,那三人悄悄跟进来,高个子一不小心踢在地面的脸盆上。

杜幺爸刚要起来看,向如斌侧头喊道:“专家些,都进来吧,我们幺爸对人好得很!我们歇歇气喝口水再说。”

等那三人进来,向如斌介绍道:“幺爸,这三位都是国家文物部门派来嘞专家,他们从省档案头晓得我们这里可能有传说中张献忠文物,就专程来看看,乡上派我领他们来实地考察。白天来看,围观人多,怕别有用心嘞人趁机捣乱,又怕风声泄露出去,引起混乱,所以叫我们晚上先来现场摸摸底,也来守夜,防止坏人作案,明天就开始清理场地。”

为头的矮个子从衣兜里摸出两个红本本,递到杜西树面前:“老同志,这是国家文物管理部门颁发的文物发掘资格证,文物鉴定级别证。”

杜西树知道现在啥证都可以造假,接过来随便看了看,他晓得向如斌的为人,乡上咋也不会找他带路,心里怀疑了几分,又想哪里有晚上来搞啥实地考察的,分明是些可疑分子,但是看他们人多,自己没法对付,想先把这些人稳住,明天再下山去找青山天喜他们商量对付办法,决不能让这伙人把国家财产盗起跑了。

想好应对办法,杜幺爸做出热情样子,要起来给专家们烧水泡茶,向如斌一把按着他:“幺爸啊,这点小事还要你亲自动手?我去烧水,你巴巴适适睡到起,不要再整感冒了。”

为首的盗墓贼老奸巨猾阅人无数,对杜幺爸的热情产生了怀疑,盘算道,看我试一试他,便知是啥路数。于是殷勤说道:“老哥哥,上级派我们来这里办事,你对这里地形地貌最熟悉,明天你就和我们一起到处转转看看,把具体情况介绍给我们,便于我们开展下一步工作。等事情弄完了,我们一定重重酬谢你。”

他还有意把重重两字语音加强了。

杜西树听出话里暗示分脏给他的意思,完全了解了这伙人的来路,便说道:“好啊,我也该出点力才合适,明天我先下山去给你们准备些吃的用的上来,远客来了,我一点准备都没得。你们远道而来,天天下山去住麻烦,不嫌弃就住我这里。”

诚实人不会表演,嘴上虽然说得热情,神情一看就是言不由衷。

为首家伙听出杜幺爸语气不对,神态有异,并且明天要下山,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只有杀人灭口,然后连夜抓紧时间发掘宝物,溜之大吉。

便一下扑过来,拿喷得有迷药的帕子捂在杜幺爸鼻子上,向如斌按着杜幺爸的脚,高个子跳过来紧紧压着杜幺爸身子,一直等杜西树身体僵硬了才放开。

杜幺爸在反抗过程中揪下了为首盗墓贼的几根头发。

开初向如斌没想到会捂死杜西树,他们先商量的是向如斌带进屋来,看看守林人的反应,相机行事。

哪知道几个回合交谈就都探明了对方心思。这伙人想尽快弄到宝藏离开,干脆杀人灭口。

向如斌知道闹出人命不好打整,这炸弹早晚要爆,心里不停骂那几个鲁莽又不为他考虑的盗墓贼。从派出所出来后,回家简单收拾了东西,拿出笔和纸写了一封信给高万全:

干爹:

我不想在家过了,以后四海为家,干儿子这些年没为你少做事,我不在家,我家娃儿以后读大学,如果钱扯不过来,就劳烦你帮忙,等娃儿毕业了还你。我们过去的事就永远过去了,只要你对得起她们两娘母,我不会再对谁提起我们那些事情。

写完后,向如斌颤抖着把信看了两遍,折好放在衣袋里,对着父母坟墓方向磕了三个长头,哽咽了几声。

他匆匆来到街上,想把写好的信寄出去,拿出来又犹豫了,他知道高万全的脾气,自己不在家,想要他帮着照顾,又捞不到啥好处,那简直是妄想。

向如斌咬牙把信撕得粉碎,丢进街边垃圾桶,连夜逃到外地找李三妹的男人姜术清去。

在一个高档小区门口,他终于找到衣衫光鲜神采飞扬的姜术清。

向如斌扯谎说自己出来做生意折了老本,没脸回家,等翻了本才回去,请求姜术清收留他几天。

姜术清用左手抹了抹油光光的头发,红润的国字脸上全是关爱神情,哈哈一笑,大手一挥,居高临下说道:“修理地球有啥球意思,我正在招人上班,你这山豹子样子正好让我们现场观众群看起更加多样化,更加真实,更有层次,你以后就跟我混,保管你汗都不得滴一点就有吃有喝有女人陪。”

向如斌喜出望外,赶紧问是啥好活路,姜术清又哈哈一笑:“乡巴佬,给你说也是枉球字,晚上跟我一路去开眼界。”

到了晚上,向如斌小心翼翼跟着姜术清来到一个闹哄哄的演播大厅里。

姜术清警告向如斌:“你娃山豹子一样,说话土里土气,一副伸头缩屁股嘞鬼样子。今天晚上你除了看和听,不许发出半点声响来,要不然,滚回你嘞梨园村去爬树子刨泥巴。”

向如斌不停点头应承,过了一会儿,大厅里的灯光明亮起来,台前来了两个衣冠楚楚的人,坐在一个奇形怪状的桌子两边。

只见坐在右边的节目主持人说了段天天一样的逗笑开场白,等他话音一落,姜术清带头高叫一声:“好!”周围坐着的人们马上跟着大声叫好,接着姜术清把手背朝外拱起,拍出响亮巴掌声,周围的人也紧跟着拍起巴掌。

巷道里的几部摄像机有的瞄着台上,有的在观众席间扫来扫去,看到典型表情就定格下来。

等那嘉宾在主持人的诱导下说起他年轻时候失去双亲的悲惨,事业起步时的步履维艰,债务缠身时妻离子散的生活,背景音乐及时响起,悲悲戚戚烘托气氛。

镜头紧紧罩着低头揩不知有没有真在流泪的嘉宾后,又马上切换过来瞄着台下观众们,只见姜术清和他旁边年轻小伙子的眼泪像白豌豆一样大颗大颗往下滚,那摄影师用镜头瞄着姜术清他们不放,完了还对着他们伸出大拇指来。

过了一会,嘉宾讲述起他通过艰苦卓绝奋斗否极泰来,终于拥有了现在的上市企业和幸福生活,音乐马上变得昂扬欢快,姜术清等人迅速收了泪水,笑得灿烂无比,巴掌比先前拍得更加来劲。

向如斌眼界大开,神形俱醉,从心眼里佩服这位被他算计得流落在外的老乡,决心下半生重打锣鼓重开张,跟着姜术清干出一番惊天动地事业来。

向如斌不得不对向来看不起的放羊娃姜术清刮目相看。城市和农村就是不一样,城里的蚊子智商都要远远高于农村同类,城里的蚊子咬人前要先嗅嗅气味,没人味的坚决不咬,农村的蚊子本分,只要有汁液,植物、动物逮到就乱咬一通。

这姓姜的出来混了这么多年,城市将他从一个三刀都砍不出血的木头人变成人模狗样机变百出油光水滑的家伙。

向如斌觉得自己的质资远在姜术清之上,在这样好的环境里一定会大有作为。

姜术清第一眼看到昔日整治过自己的二赖子,从那掩饰不住的凄惶眼神就明白这无赖一定是在地方上犯了大事,连高万全都罩不住才躲到他这儿来。他怕打草惊蛇,让这赖子溜了,打定主意稳住二赖子,让他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等把情况弄牢实了,才好好收拾他。说不定还能牵出与他不共戴天的仇人高万全,以报破家之仇夺妻之恨。

当年他去外面打工十几天,老婆就和高万全勾搭起,突然原来的妇女主任就辞职下台,老婆李三妹马上接任。

姜术清没父母兄弟姊妹,从小就在羊群里厮混,漫山遍野瞎跑,对人情世故反应慢半拍,从没把李三妹意外上任和高万全联系起来。也是因为他在梨园村势单力薄,高万全才敢明目张胆下手。

李三妹在娘家时就是个好吃懒做不守本分的女人,把自己给搞臭了,说了好多户人家,男方家一打听底细都婉言拒绝,年龄越拖越大。

姜术清没资本挑三拣四,媒人一说就答应成了亲。这婆娘一进门就啥都看不惯,骂他家穷,骂他窝囊,抱怨他家祖上没积德,这辈子该当受穷,该当低人一等,活该在梨园村当末等公民。

姜术清被李三妹抱怨得灰头土脸,正为改变命运迷茫苦恼时,向如斌来到他家,把去外省煤矿打工吹得跟捡金子一样容易。

巴望扬眉吐气,姜术清没多想便跟着二赖子来到了千里之外的矿山,预支了头一个月工资,签订了严格的劳务合同。

坑道里的日子让他们过得心惊肉跳,没过几天向如斌就找借口要回家一趟,把姜术清作为遵守合同的人质留下来。

向如斌回来转弯抹角说他去姜家带东西时发现里屋有男人咳嗽声,村里头也在传言高万全到乡政府保举李三妹担任妇女主任,还没上任就天天在一起谈工作。

姜术清这才明白自己中了人家圈套,白白把窝让出来,他在街上买了刀具,想偷跑回去和那两个狗男女拼个鱼死网破。

向如斌知道他的心思,在床边留了纸条:不是兄弟我劝你,你还是估摸一下自家的实力才动手,不要事还没办成,就遭人家洗白了,把祖宗八代的皮都臊干净完。

姜术清想想向如斌说的话也有点道理,在梨园村自己远远不是高万全对手,报仇的事只好作罢。

从此,他死心塌地流落异乡,按合同在矿山干下去。

煤炭坑道里凶险万分,人在里面犹如埋了还没死。矿工之间拉帮结伙,一些丧尽天良的人专门去外面寻找流浪单身汉来,私下里头和流浪汉结为兄弟或亲人,亲亲热热过一阵子,然后把这流浪汉介绍到矿山上班,过一段时间合谋起制造一次安全事故,把这流浪汉弄死,再以死者亲人家属身份要老板赔一大笔钱。

孤独的外乡人姜术清吓得魂飞魄散,他把自己和大家隔离开,不敢和谁称兄道弟,不敢与哪个亲近一点点,连休息时间都是单独行动,这样了他还放不下心,又请人写了个自己和任何工友都没亲缘关系的字据,贴一份在大宿舍外面墙上,交一份到矿山老板那里。

有个休息日,他在街头理完发,信步到广场边凑热闹,看到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耍魔术,那孩子衣衫破烂,面黄肌瘦,也是落难人,姜术清忍不住大声叫好为他捧场,又朝破毡帽里丢了两元钱才离开。

那耍魔术的小孩跟到他住的工棚来,请求姜术清每天去帮他圆场子,在节目节点上大声叫好和拍巴掌,烘托气氛,去一次给他五元钱。

姜术清一想还不错,每天下班了有空就去给小男孩捧场,把小时候放羊时练就的大嗓门发挥出来。

被节目收视率困扰的地方电视台制片人万跃生又被台长叫去臭骂了一顿,腋窝下夹了个空皮包闷闷不乐出来散心,走到新世纪公园大门口,听见人丛里传来震撼人心的一声喝彩,接着是清脆而有节奏的掌声。

万跃生如拨云见日久旱逢甘霖,拼命分开众人,找到声音来源,如同久别亲人般拉着姜术清就不松手。

姜术清被万跃生意外热情吓了一大跳,猥猥琐琐偷生了这么多年,好脸色还是第一次遇见,他看万跃生的行头,以为是遇到另一类江湖骗子,他不敢说话,怕自己的外地口音让对方更加肆无忌惮,也不敢拒绝,怕给对方翻脸的理由。

姜术清想用装傻躲过突如其来的危机,像木头桩桩一样立在那里,又像一台烂电视,既没声音又没图像,任凭万跃生说啥,他就是装作听不懂。

万跃生起初也以为是自己拉错了人,环顾了一遍周围,进一步确认刚才发出洪亮声音的人就是姜术清,才知道是自己的异常热情表现把人家吓着了。为了缓和气氛,他哈哈一笑:“兄弟,我的确没认错人,要找的就是你,你的好运来了,我们借一步说话。”

姜术清听到有好处送上门来,心里翻江倒海想,老子都落难到这步田地,你就是骗我也搞不出二两油水,不要说借一步,就是借一万步老子也不怕,今天倒要看看你施展啥妖法,在光天化日之下让老子乖乖听从你摆布。老子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无产者失去的只会是枷锁’。

想透彻了得失,姜术清做出大大咧咧姿态和万跃生一起来到公园排椅上。

这些天蒋丽娅要买装修材料,要监督工程质量,家里人又帮不上忙。她又急又累,在心里反复酝酿好久,又来到汪青山的门面,想要汪青山帮管住装修进货这块,也可以趁机进一步实现计划。

汪青山在里面看见蒋丽娅从街对面过来,拍了一下胡慧娴肩膀,溜进里屋去躲起。

蒋丽娅袅袅婷婷走进来,把手腕上的提包朝柜台上一放,对胡慧娴绽开笑容:“妹子,我老同学呢?我想找他帮我盯到些事。我真是忙不赢,家里头又没得人能帮我。”

胡慧娴报以善意的笑脸:“他早上来逛了一趟,说家里有事,我去买早饭回来就不见影子,不是躲到那块角角头偷懒,就是真回家去了,恐怕今天都来不了,你打他电话看看。姐姐,你坐到慢慢等,说不定他啥时候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里面躲起的汪青山一听,急忙掏出手机弄成静音,在心里抱怨:坏娴儿,想搞得我手忙脚乱是不是?还拿话来编排我,等有机会看我咋理抹你。

蒋丽娅优雅拿过包包,大拇指和食指夹着金灿灿的拉链把手,将中指、无名指和小指翘起,拉开拉链,轻轻拿出精致手机,右手食指指着输着“山”字和后面的号码问胡慧娴:“妹子,这就是他的号?”胡慧娴瞟了一下,笑了笑算是回答。

蒋丽娅把手机放在柜台上,拨了汪青山的号码后,又按了扬声筒键,专等编排好的戏上演。

和她打了几次交道,胡慧娴心里有数,不表态,静观其变。

那头没人接,蒋丽娅失望收起道具,对胡慧娴轻轻一笑,美眸装满神秘:“妹子,现在没事,我跟你讲讲青山我们一起读书时好耍嘞事些。”

这回她不管对方答不答应,自顾自说起来:“高二上期时,青山和我是同桌,他虽是通学生,但离学校远些,中午跑不回去,就在校园里瞎混。肚皮饿了,看见树上黄澄澄的枇杷忍不住,枇杷树就在厕所旁,语文老师吴友书边蹲厕所边读社论,出来就坐在那窝枇杷树下继续看报纸,这版翻完翻那版,就是不肯离开。

汪青山在树上不敢弄出大动静,难受得啥姿势都摆交了。我上厕所时抬头看到青山哭兮兮对我指吴老师,我当时又好笑又心疼,去教室约了七八个同学出来围着吴老师提问题,青山才趁机从枇杷树上滑下来。

吴老师不解答问题,耸了下瘦削肩膀,左手习惯性往上推一推金边眼镜,笑盈盈即兴改编汉乐府民歌《十五从军行》 :“十五爬树梢,五十始得归。喜逢同桌人,树上有阿谁?仰望是君家,果实把我累。兔从教室出,尔在树上飞。大恩莫相忘,携手把家回……”

汪青山在里屋听得一面冒汗一面摇头:那天吴老师哪说过“大恩莫相忘,携手把家回”这句啊,记得当时吴老师说的是“情谊莫相忘,书中颜如玉。”老同学啊老同学,不是我汪青山忘了这段情义,在你需要帮助时成了缩头乌龟,因为我实在为难,我帮了你,娴儿就要生气就要没完没了盘问怀疑,我实在不愿看到她不高兴,怕失去她。可是,看你忙不过来,自己袖手旁观又觉得很不仗义,心头很过意不去。

他正嘀咕为难时,胡慧娴笑着侧身朝里喊:“山哥,滚出来,老同学来了,是不得怕人家要你帮忙就躲起?如果我读书时有这样好嘞同学才不怕别人说啥呢。”

汪青山只好抠着脑袋出来,尴尬笑着对蒋丽娅说:“我这几天事情多,眼睛涩来,不,是我怕,我怕帮你弄不好,怕你生气。”

蒋丽娅笑弯了凤眼:“你是怕妹妹生气吧,看你这点出息,打不出粮食样子,读书时和女同学搭句白还没张嘴脸就先红了,就抠脑壳。人家妹妹都不多心,你白白有美女陪你感激你,不晓得好歹。”

话都说到这地步,胡慧娴只有把大气装到底:“山哥,你就放心爽爽快快去帮丽娅姐,这里搞不赢我才喊你。再说了,她那里也要不了好久就完工,也不可能需要你天天守到做。”

蒋丽娅想要的目的达到,站起来理了理长发,看了一眼皓腕上的精致手表:“现在我还有事,下午请你们吃饭,有个重要人物要介绍给你们,他是我表哥的同学,搞建筑嘞大老板,一年要用上千万建材。认识他对你们生意有利得很,一定要一起去啊,下午我打电话告诉你们在哪。青山,太阳大,三轮车我不喜欢,打的又难得等,你搭我回去,随便帮我看看又需要哪些材料。”

汪青山把摩托车骑过来,蒋丽娅把头靠在胡慧娴耳边说:“哪天有空我们俩约起到青山家去耍,不要他一路。”说完轻盈地侧坐在汪青山身后,伸出右手准备揽青山的腰,看见胡慧娴站在一旁,把手缩了回去。

到了工地,汪青山仔细看了进度和施工质量,拿出本子记录下要买的材料就离开了。

蒋丽娅送走汪青山,立即和那位大老板联系:“钟哥啊,我是丽娅,小妹为你发现一位绝色佳人,用那句诗来形容就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各方面条件都正合你标准,老天有眼眷顾你,……真正的,哪个儿惑你,保证美得你目眩神迷,清纯得叫你不忍心用邪恶眼神看她一眼……只是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我看难度有点大呢,成不成就看你魅力了。”

晚饭时分,汪青山和胡慧娴按照蒋丽娅给的地址来了。蒋丽娅换了件紫色旗袍在门口迎接,紫色高跟鞋,云鬟高挽,露出颀长凝脂般的脖子,脸上轻施粉黛,越发显得娇媚动人。

进了雅间,看见个三十来往的男子端坐在里面,留着当下成功人士特有的寸头,微微发胖的脸上一片寂静,衣着雅致高贵,左手食指上戴一颗价值不菲的和田素身玉戒,右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节奏。

看见胡慧娴进来,钟家骏眼睛一亮,站起来略略躬了下身子,伸出手和汪青山短暂握了一下,又抬起眼睛再次端详了胡慧娴一眼。

蒋丽娅过来站在他们中间,先用手心对着那男士,介绍道:“我表哥的同学,成功企业家钟家骏钟总,我们这里大名鼎鼎的钻石王老五。”

又返身对着汪青山:“同学汪青山,建材批发销售老板,这位是他女朋友,果香村胡慧娴,你们今天算是认识了,以后多多走动,互相关照,一起发财。”

钟家骏从皮夹子里拿出两张烫金名片,分别送到汪青山和胡慧娴手上,谦逊说:“老哥我痴长几岁,千万不要听她瞎吹,我是事业不成,家庭至今也还没着落,惭愧得很!巴望你们帮帮我呢。”

蒋丽娅在一旁咯咯笑道:“你钟总都说事业不成,那我们这些人就只有自称讨口子了,只有家庭至今还没着落这句是真嘞。钟哥,你看上有满意嘞没?有就要大胆说出来,不好意思说就请我传话过去,像你这样极品人物,那些貌美如花的小姑娘们做梦都在想呢。”

钟家俊潇洒一笑:“就你能帮我?你嘞个人问题都还悬起在,女子岁数大了不好办,你家表哥还要我帮你物色呢,我嘞那一半还是要自己去争取,努力得到的才会珍惜。”

汪青山看了胡慧娴一眼,胡慧娴抿嘴笑了,马上就忍住,朝青山眨了眨眼,拿起桌上的两双筷子,分开又合拢,合拢又分开。

青山领会女友意思,笑着说:“钟总,我们还不熟悉。我同学话里别有深意,你可别理会拐了一番美意,错过一桩好姻缘。”

蒋丽娅正色道:“死同学,开啥子玩笑要不得?钟总和我的择偶标准互相冲突起嘞,我们只能做哥们,合适还等得到你今天才说。钟总,我们还是先把菜上起,边吃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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