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子里那点事

屯子里那点儿事

旮旯屯不大，四十多户人家都是亲戚里道的，平日里人们有谦有让地相处，屯子里显得和谐宁静。但是，只要是有生命的地方就会有矛盾出现，就像平静的湖面上，偶尔会落下几片腐叶在上面上打转，弄出点儿波纹一样。

傍晚时分，李二姐正在自家的房后喂猪，忽然听到前院有人喊她的名字，一听那破锣似的嗓音就知道是隔壁的“惹不起”，心想，越不想见她，她还越往你眼皮子底下凑，于是放下手中的猪食盆，一边回答一边用围裙擦着手来到前院。

大门外站着一个六十左右岁，个子不高，脑后盘着松散的疙瘩鬏，前额窄平，眉毛稀疏，三角眼，薄嘴唇，穿着看不出颜色的大背心子和掉了颜色的花点儿灯笼裤，脚上趿拉一双旧布鞋的女人。

这女人叫匡金花是个胡搅蛮缠的主，因为她横竖不讲理，又会装疯卖傻，所以大家送她绰号——“惹不起”，屯子里的人见了她都远远地绕着走。

此时匡金花像讨命的夜叉一样，一手掐腰，另一只手拎着一只鸡，用脚使劲地蹬着单薄的铁栅栏门，门锁链子在她的摇晃下发出愤怒的哗啦声。

李二姐赶紧小跑几步打开门：“哎吆，我的好二婶儿呀，你这是要拆我家门啊。”

李二姐比匡金花大两岁，但匡金花的男人是李二姐本家二叔，所以她得管匡金花叫二婶儿。

匡金花没搭理李二姐，直接奔着鸡窝去了，到了鸡窝前挨个儿鸡窝摸，在最后一个鸡窝里掏出一枚鸡蛋，她把鸡蛋举到李二姐眼前问：“这是怎么回事儿？”

李二姐看着匡金花手里的鸡蛋，没明白她到底是想干啥，问道：“咋了二婶儿？”

匡金花把鸡蛋放到鸡窝上，又麻利地把拎着的那只鸡的翅膀往一起一别放到地上。

这鸡是想站，站不起来，想飞，飞不了，只能趴在那无辜地咕咕咕地叫。

匡金花看着李二姐冷笑道：“这是你家鸡下的蛋吗？你也不看看你家有能下蛋的吗？”

这句话像一根毒刺直刺李二姐的心脏。

李二姐和丈夫结婚到现在始终没有小孩儿，这是她一辈子的心节，从没有人在李二姐面前提和这事有关的话题。俗话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今天匡金花犯了大忌。

李二姐脸色一沉，狠狠地瞪着她道：“看你辈儿大，处处让着你，你别给鼻子上脸。”

匡金花看见李二姐变了脸，也后悔刚才说的话，觉得不该揭人家的短，又不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哪能口无遮拦地当着和尚骂秃驴呢。但她是谁啊？她是惹不起啊！她从来都是煮熟的鸭子——嘴硬。只见她双手一掐腰，脖子一梗，眉毛一扬，三角眼一瞪，撇了撇瘪瘪嘴儿道：“咋的？捅你肺管子了？”

李二姐慢慢地解下围裙，随手扔到鸡窝架子上，她蛾眉倒竖，怒目圆睁，嘴角颤抖，一张脸因为愤怒而有些变形。

“你再说一遍！”李二姐向匡金花迈了一步。

李二姐比匡金花高出一头多，身体也强壮，在李二姐面前匡金花显得很单薄。

“你想干什么？说一遍咋的，你，你，你还想打我？我是你二婶儿！”看着人高马大的的李二姐，匡金花心虚地一边向后退一边喊道，一不留神被脚下那只鸡绊了个趔趄。

那只鸡正趴在地上用贪吃的尖嘴在地上刨着，猛然被踢了一脚，吓得咕咕咕直叫。

匡金花弯下腰用眼角余光瞄着李二姐，猛地一把抓起鸡，做出往地下摔的架势。

李二姐冷冷地看着她。

匡金花虚张声势地把鸡举起来又放下，打了一下鸡头，骂道：“小瘟鸡儿，再叫打死你。”看李二姐没有理她，就把鸡的翅膀打开，使劲地往自己家的院子里一撇，嘴里骂道：“光吃不下蛋的东西，等一会儿收拾你。”说完转身想遛。

“你站住！”李二姐怒喝一声。

匡金花一哆嗦，不情愿地停下脚步。

“你指桑骂槐我不想搭理你，因为我毕竟是小辈，但我就想问你，你凭什么说你家的鸡跑到我家鸡窝下蛋？”

“我家的鸡是从你家的院子回去的，回去就不进窝，你说，是不是在你家鸡窝下完蛋了。”匡金花快步走到鸡窝前，拿起鸡蛋冲着李二姐一比划，“这就是证据。”

李二姐被她气笑了，用手点着匡金花道：“你让我咋说你呢。”随即沉下脸，说，“看我二叔的面子尊重你，要不早就把你那张烂嘴撕了。”

匡金花张了张嘴，抬手要解开脑后的疙瘩髻。

“咋的，还想躺地上装疯卖傻吗？你试试！”

“我……”匡金花又把疙瘩鬏系上，她知道今天真的理亏。

“我什么，今天你跑到我家鸡窝拿鸡蛋，我就可以告你抢劫，但是看在你是长辈儿，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你要是为老不尊，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匡金花视乎缓过神儿来，又两只手一掐腰，脖子一梗：“你想咋的？”

李二姐上前拉住匡金花的衣袖：“想咋的？走，上村委会评理去，村委会要是不好使，咱就上法院！”

“上哪老娘都不怕你！”匡金花跳着脚。

这时，院墙那面传来母鸡的嘎达声，不一会儿，一个小脑袋从墙头露出来，正是匡金花的小孙子栓柱。

栓柱手里举着一枚鸡蛋喊道：“奶，咱家的鸡下蛋了。”

“下蛋就下蛋呗，喊……嗯？”匡金花顿了一下，“哪只鸡下的？”

“就是你刚才扔过来那一只。”

“嘴欠！”匡金花说完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尴尬地对李二姐道，“你看这事儿闹的，你看这事儿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