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说（组诗）

蘑菇说（组诗）

              刘炜

脚印

总有一列火车

咣当咣当地行驶

铁轨与枕木，仿佛时间的骨头

它有很多节车厢

隐藏在思想的丛林

每一段路都会卸下几节

最后，就剩火车头了

依旧咣当咣当地向前，动力

明显有些不足

每走一段路，它还会卸下

几个零件

卸没后，就消失不见了

2021.9.11

蘑菇说

刚下过一场小雨

霞光洇着水色

晨跑的人，像移动的蘑菇

不知道哪朵有毒，哪朵无毒

道路上的水斑

是雨水留下的念想

看天色，要不了多久

就会被太阳收走

天上人间，相距遥远

雨后的彩虹下

贪玩的孩子去了哪里？

他收养的云朵

还在奔跑着亲人的模样

人生坎坷，我只想证明自己

是一朵无毒的蘑菇

2021.9.10

与星空相遇

与星空相遇

除了繁星满天这个词

内心一片寂静

我是哪颗星，亮不亮

北斗的疑问，可以选择答

也可选择不答。一棵树的果实

压弯了秋天的腰，每一只

都有自己的酸与甜

她说，“再过一阵子，天蝎座

夏季大三角，银河都要消失了。”

我想，好在我不是天蝎座

我是射手座

每颗星星都有自己的命运

独自与星空相遇，今夜我的孤独

也是星星的孤独

所谓的繁星满天，芸芸众生

大多数的日子，也就是一颗星

一个人。星空可以是浩瀚的

黎明就可以是渺小的

活在这个世界

我选择自言自语的方式

与万物对视……

2021.9.10

白露

独自一人弯腰从黄桷树下穿过

碰到一下秋天，也没有树叶落下

沿着河岸一直向前，再往回走

两次遇见那簇盛开的花

这不是巧合，更像是天意

爱情这个词，久已不写

它的笔画，得掰开了手指细数

大雁昨夜还在北方的芦苇荡

今日已开始了漫长的迁徙

南方的秋天，说悲怆有点牵强

一个人的痛，只有自己知道

别人再怎么安慰，心疼

都只是隔靴搔痒

贴着河面飞行的两只白鹭

飞过了树木与山岗

草尖上的露水，挂在秋天的腮边

太阳在道路的尽头

像是探照灯，我并不害怕

也没有亏心事向它坦白

一年二十四个节气

就如同一场游戏的二十四关

今天，这世上的人

每个人都在努力地过着

白露这一关……

2021.9.8

永恒

河水很平静

没有风，岸草陷入了冥想

天空的蓝和白

都不敢吱声。太阳就要莅临

一个人的悄然离世

就如同从一个熟悉的地方

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永恒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使劲折腾，让人记住

一种是一声不吭

让人总觉得还活着

就如同河水流走

从不曾死去

2021.9.7

防风林

晚稻收割了

树林里的野鸽子，灰喜鹊

三喜子，麻雀越来越多

麻雀守着稻田

野鸽子，三喜子，灰喜鹊

守着树林，轻松快乐

似乎已备好了过冬的粮食

与我一样，冥想着一场大雪

它们把头埋在羽毛里

我把头埋在岁月里

年龄越大，羽毛越厚

抵御严寒，便越有经验

村子里柿子树的树叶落光了

只剩下了一树的灯笼

农场的鸟们都很好奇，成群结队地飞来

想啄出里面的灯芯

却发现全是火焰。一群玩火的孩子

赶都赶不走……

村子与农场只隔着一条小河

有三座石拱桥，可以来往

大人们称那些树林叫防风林

我一直觉得它们更像切蛋糕的刀

把农场切成了若干份

大人，小孩，和鸟都有一份

小时候，我总觉得村子

与农场是不一样的

又说不出有什么不一样

反正，农场的鸟飞到村子里

我飞到农场的树林里

都是很平常的事，反正

我从小就明白，所有的土地

都是连在一起的

就算走迷了路，还是在这片土地上

2021.9.3

雨靴

今天开学，有雨

我想起父亲的黑色雨靴

补满了红色的，黑色的补丁

父亲上班穿过

母亲冰水里割草穿过

妹妹游戏时穿过

我上学时，总喜欢踩水坑

试试补过的地方，饮不饮水

今天开学，有雨

我躺在床上，听窗外的雨声

并以此判断雨的大小

已经有好几十年不上学了

去年新买的雨靴

只穿过一次，就再没穿过

不舒服，闷脚

记忆中有许多好东西

都跟雨靴一样

不适用了

2021.9.1

中年的雨

秋雨像一个人的中年

不急不缓长于叙述

习惯了逗号句号

不再如少年时的抒情

一句话恨不得来十个啊

加十个惊叹号。一只布谷在南方

被称之杜鹃

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向北，一直向北

掠过所有的山峦，掠过长江

朝着平原，麦地，河流

滑翔。一个人的中年

就像一场秋雨

看似冷漠，却是烈酒

从口到心，从南到北

就一根直线……

中年的雨，不急不缓

下下停停，似乎在等

一场命中的雪

2021.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