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
天气还是有点闷热
但早晚却明显凉了
立秋后,雨下一场
天就凉一次
就像夏天的一壶脆茶
被凉水激了一下又一下
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
走马的秋天
枝头露出鲜美的果实
棉花越来越白
母亲的腰越弯越深
蓝布围腰里聚集的温暖
必须要用双手托住
才能缓解要命的酸痛
大雁的羽毛抖落下的芦花
见什么粘什么
树上的蝉,加了个字号
成了寒蝉
青蛙,开始着手冬眠
蚂蚁写在地上的铅笔字
被秋风一吹就不见了
陈旧的麦草垛,等着月亮补装
雾气压住的炊烟
很容易触及鼻腔里郁积的辛酸
羊圈旁的栅栏上,丝瓜花
秋风吹了几次也没吹灭
除了蟋蟀,其实乡愁
也有是求偶的
相爱的人,看似千山万水
有时掀开秋雨就能遇见
河边的水柳树,柳叶空出的柳丝
已足够串起一场秋雨
赠与相爱的人
给爱一块自留地
给爱一块自留地
想长什么,就长什么
空空旷旷的,不要篱笆
也不要带刺的植物
就像草原一直绿到天边
喜欢开什么花,就开什么花
白的,红的,黄的,粉的,紫的
只要是花就行,平平淡淡
轰轰烈烈都行
秋天,大雁飞过风吹落的
青春与红颜
用一生中最大的一场雪
也藏不住的
红的,黄的,粉的,紫的花
村庄将再次被大雪照耀
四卯酉河在村庄的肚皮上仰泳
那细小的波浪,就像是朴素的乡村童年
乌云滚滚的天边,神秘的火烧云
让夏日的黄昏充满遐想
布谷鸟,台风吹落的泡桐树叶
或者,季节贴向大地的影子
只会为劳动与丰收啼血
歌唱。当落叶遍地
树木就像是秋天的鱼,刮光了鱼鳞
在城市的天桥下,衣衫褴褛的乞丐
遇见了漂泊异乡的麻雀
灵魂呵,阻着喉咙的石头
已说不出天堂
死亡的空巢。把飞翔还给天空
而我死后,村庄将再次被大雪照耀
纺车
夏天的身影,被时光捻细
等着装订。雨季过后内敛的阳光
在南瓜花上忏悔
棉花,露出的温暖
埋伏在霜的四周
当我想起母亲被油灯
映照在墙上的身影
棉花,就在母亲的指间捻着
一条泛着碱白的小路
蜿蜒在露水的草丛
河边饮水的喜鹊
我热爱过的黑夜与白昼
歌唱与哭泣
还是整日围着老宅飞来飞去
记忆中母亲的纺车
早已散架,只有在梦中
它的尘埃,才会被我擦净
母亲,还在没日没夜地摇着
那吱吱呀呀的声音
就像是雨天,从我的骨关节里
发出的响动……
必需承认秋天的力量
必需承认秋天的力量
走在大街上,随时会被落叶砸中
我们弯腰捡起又扔掉
透过阳光,似曾相识的脉象
像一张鸟儿灌制的唱片
接近天籁,与树林的墓地
大雁,从春天到秋天
历史从春秋到大唐……
直至今日,也许所有的日子都会凋零
如同懒得捡起的一声叹息
窗口的桃树
那些落花只是
它抺去的胭脂与口红
它只是怀孕了,需要漫长的夏天
挂果成熟,把阳光里的糖分
收藏。一群捉谜蔵的孩子
暂时躲到了树下,不小心被雨水淋湿
这些胆小的女孩,害怕闪电与春雷
钻回年轮躲雨,出来时发现座位没了
于是开始耍赖
弄得果子滿身的胭脂口红
村子里,还有很多这样的女人
在不断怀孕与挂果的岁月里老去
我时常趴在窗口,桃花的行踪
却总是一无所获
就像一夜之间老去的母亲
需要用一生的时间
记忆,她变老的细节
秋天来了
秋天来了,树木写给大地的情书
终于,被太阳晒干
挤掉水份,剔除杂质
只等着秋风赐与金子的光泽
幸福大道上,一叠A四纸
被秋风吹得满地乱飞
一群忧郁的人,拚命地追赶
就像追着自己的命
就像是要把落叶放回树枝
“多么幼稚的想法”
“除非你有足够的决心
等下一个春天
下下一个春天开始”
一个人坐在火车上一言不发
三千多公里的路途是个长句子
连通五省,要不是那些大大小小的站点
上上下下的方言,我想谁也不能一口气读完沿途的江山
我坐在窗口,极目远眺山上的羊肠小道
石砌的坟墓,比远山更高的树
它的影子在怎样的天气里才会被山脚的溪流接受
满车的陌生人,满车不同的起点与终点
我看着窗外消磨时间,从不轻易指指点点
笛声响起
麦地里的鸽子飞上榆树的枝头朝家眺望
芦花盛开的河边,你的安静
让人不安。陆地的碗沿有着海的咸涩
但愿风会把梦,吹向前方的春天
消瘦的村庄,盘根错节
笛声响起,芦苇的手指与嘴唇
从大海分出河流的冷暖信仰是水坚守的流向
花开过后的果实,打开秋天的窗户
易碎的玻璃,一个惯常的定语
总是在下一句诗里
找到天堂的钥匙。刻在树皮的
名字,因岁月的放大而模糊一盏马灯,点亮滩涂
盐蒿为明天,铺了红色的地毯
日子的寂寞,是比天堂
更高的大楼,让我们禁不住气喘虚虚
爱情,仿佛目光铺设的铁轨上
锈迹斑斑的铆钉,沿着骨头的枕木
从故乡到故乡,从芦苇到芦苇
只有大雁排着长队,伪装成一列南行的火车
众多芦苇的沉默抵不上你的沉默
今夜星星陨落,深陷的眼窝
飞满萤火虫,捕鱼的船桨划过水的皮肤
鱼,秋天不断骚动的病灶坦露在众神的目光里
一朵兰花,快速藏起修饰的孤独
2015.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