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关子沟村的老付,恐怕在当地的老一辈人中,没有不知道的。小的时候,经常能见老付拉着一个平车,前面有一头膘肥体壮的骡子牵引,老付高大壮实的躯体驾着辕,泛着红色的国字型脸淌着汗水,古铜色的背膀宽厚有力,疙瘩肉隆起,赛过健美运动员。我记不清车上拉着什么,但老付和他的骡子,绝对是一个力量组合,不停地往地里拉着生产资料,又从地里拉回一车车的蔬菜粮食。他的地几乎年年有好收成,勤劳的付出,换来扎扎实实的回报。
别看老付身高马大,却生了一个不太像样的儿子,个头不大还是个罗圈腿,说起话来有点表述不清。不知这造物主咋会这么唬弄人。这个不怎么样的儿子也一天天长大,村里人都说还不是能说下个媳妇不能?
也许是朴实勤劳的老付积下了德,也许是山里的人务实,看上老付殷实的家底,就有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老付儿子,而且是位容貌身材都很漂亮的姑娘。这年冬天,老付如愿给儿子娶了媳妇,完成了世俗中人一辈子最大的义务,人们都说,老付可以不那么卖命劳动了,可以享清福了。
人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付富裕的家境,几年前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户子,但没几年就落后了。并非老付坐吃山空,老付还是苦打实熬的老付,但他的辉煌只属于他的年代,时过境迁,他比不过头脑灵活的年轻人。
关子沟村紧邻县城,几年前,村里的年轻人都往县城里钻,县城人多,商机多。年轻人进城干什么的都有,干修理的、开铺子的、卖饭的、跑车的,收入比面朝黄土背朝天来得快多了。老付开初不服气,可这是真真切切的现实,他的老脑筋也开始转过弯儿了。进城捞金不是他的强项,他也鼓动小付夫妇进城经商。
小付结婚后,大树底下好乘凉,过了几年舒舒坦坦,生了两个娃,也到了快能上学的年龄。特别是小付媳妇英莲,本就不是窝窝囊囊的主儿,看到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了,心里早有这个想法,只是孩子小脱不开身,现在公公鼓励他们出去,还愿意替他们管孩子,正合了她的心意,欢欢喜喜地答应了。
老付出本钱,在县城街里租了一间门面房,小付夫妇开了家经营蔬菜粮油的店铺。
干什么都不是轻而易举的,没有经商经验的小付夫妇,在摸索中,走上了同父辈不一样的创业道路。商品经济时代,是一个竞争非常激烈的时代,不是说你开了店铺就能赚钱。同样的买菜,人家别人家就生意火爆,自己家却门前冷落。
小付身上有他父亲勤劳朴实的品质遗传,听从父亲的话,靠苦打实熬诚实经营赚钱。每天开门最早,关门最迟,虽然口齿不太利落,但账目还算的来,只是实实在在,进价多少,卖价多少,死死板板,不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因此生意不太好。同样一批菜,人家一天卖完,他就有了积压。到第二天菜不新鲜了,更买不了。倒是英莲灵巧,面对价钱咬得紧的顾客,适当让点利,根据不同顾客见机行事,买卖做得活活道道。
后来,英莲和他有了分工,小付专管进菜,英莲在家专管售菜,这叫发挥特长。不知不觉,小付夫妇经营菜铺两年过去,生意不好不坏地维持着,有了一批固定的客户。时间长了,熟能生巧,英莲应对客户也越来越老练,顾客一进门,就知道是抠的那种,还是不问价马大哈的那种。人生得漂亮,又精明强干,待人热情,很受人喜爱。小付呢,有媳妇张罗,每天活的简单,主管进菜,装车卸车苦活累活全归他,干完活闲时爱喝点小酒。偶尔英莲忙不过来,让他守个摊,临时顶个卯、帮个忙,但不帮还好,有时一帮就和顾客顶了牛,越帮越忙。
与本村其他在城里的年轻人比较,小付夫妇的收入就显得逊色不少。几年光景其他人不是买了车,就是在城里买了房,一个个鬼精灵似的。英莲的心里就有点不自在,人家别人精明能干,浑身都是眼儿。自家的这个,就会死干,说话娘声奶气的还认死理,就有了点怨气。
这正是改革开放初崇尚个人先富起来的年代,他们所在的县里,小煤窑小焦厂遍地开花,只要敢闯敢干,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入,因此一段时间内,涌现出许多大大小小老板。
这天,小付的菜店来了一位开着车面容清瘦的青年人,进门就列出一张大单,蔬菜调料米面油要一大堆,最后还有许多配不全的货物,让他们采购,下一次来时让取齐。那年代这样的大客户,要的东西多而且不搞价,是天上掉下来的财神爷,英莲自然十二分小心地接待着,因为做这样一单生意,比她干三五天都强。
没隔几天,那小伙又来采购,照例又是很大的单子。小伙子气派很大,抽着高档香烟,口袋里一掏就是一大卷的百元大钞,天南地北无所不知的口气,很让英莲钦佩。慢慢,小付夫妇知道了他叫小石,是本县产煤区的一个私营煤矿老板,矿上有几十号工人,米面粮油蔬菜调料用量很大,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采购一次。能得到这么一个老板的照顾,小付夫妇自然求之不得。远接近送,小心伺候。一回生,两回熟,逐渐形成了固定的供需关系。
小石老板很忙,有时来拉货到了吃饭时分,小付夫妇就招呼一块儿吃饭。小石也不扭捏,坐下来随便吃点,三个人混的挺熟。小付觉得,小石虽然是大老板,但一点架子都没有,他见过许多老板都很豪横,做事情张牙舞爪不把别人当回事。小石很低调,两个人称兄道弟的,有时还在一起喝个小酒,关系自然就不一般了。小付英莲悄悄算过一笔账,小石一人带来的销货量,几乎占店铺总销货量的三分之一。对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贵人,小付真的理解为他们喝酒后说的缘分。
经过几年的历练,小付店铺的生意越干越好,货源充足,有了一定的积累,也成了这一行的小老板。有句话说得一点都没错,人有了钱就会变。媳妇英莲,进城几年,见识大长。城里人的精致、城里人的洋气,虽然她只是个做买卖的,但受这种环境的熏陶,她也开始学城里人打扮,每天开店铺,也要化个装啥的。本来就是个美人坯子,稍微一收拾,就有了超凡脱俗的气度。一段时间,县城流行穿短裙,英莲也穿了一件,娇美的容颜和苗条的身材立马就显出了优势,看上去和十八九岁的姑娘一般,不知道的绝不敢相信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周围人都说她洋气,跟城里人一样。她其实真的向往城里人的文明,羡慕有钱人的高贵,只是对许多毛病改不了邋里邋遢的小付,越来越看不上眼。虽然干活不躲懒,每天天不亮就到50里外的菜市场拉菜,装货卸货累的像个狗,但没有一点男子汉气概,操着娘娘腔说话,遇事没主意,吃饭吧唧嘴,睡觉不洗脚不洗屁股,夏天成天光膀子赤肚子,喝点猫尿满脸通红就无比满足,一看就是一个土老帽。英莲不想跟他站在一起,不想让人说他们是两口子。没人的时候,时常望着街市人来人往出神,一瞅就是大半天。不知什么时候,学会嚼泡泡糖,吹一个个大大的泡泡,据说这是城里女人都喜爱做的,锻炼脸部肌肉,有美容效果。
天有不测风云。正当小付无忧无虑、顺风顺水的时候,媳妇在一个清晨,神秘地失踪了,急得小付团团转。手机关机,询问找遍了英莲的娘家人及所有亲戚,都没有一点信息。
正当小付同家里人商量,准备到派出所报案的时候,英莲打回电话,说她在外地,累了,想出来散散心,让家里不用找她,找也找不到,呆一段时间就回来。店铺没了英莲,小付如同丧魂失魄,一下子乱了阵脚。心思也不在了,整天想着英莲。
渐渐,有风言风语传入小付的耳朵,原来,英莲是跟人跑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小石老板。他们相跟一道去了深圳,去那里发展创业。多少年来,憨厚的小付就没看出,小石和他相处极好的原因,其实是和自己媳妇好。小石表面的善良友好,后面竟隐藏着天大的野心。
小付一遍遍回忆着他们交往的点点滴滴,一些个蜘蛛马迹,让他豁然清醒。站门市一天很累,媳妇平时总是无精打采,只有在小石要来采购的日子精神焕发,梳洗打扮。她看小石的眼神,总是那么有热度。开始小付以为这是对“财神爷”的逢场作戏,竟没想到最后弄假成真。小付常年都是凌晨三点出发去菜市场拉菜,这时媳妇还在睡觉,等他拉回在店铺卸了菜,媳妇才从家到店里开门。有一次拉菜回家,竟发现小石在自己家里。小石说一个帐目没弄对,早上过来对一下,而小付竟一点都没有多想。想到这些,小付心里一阵阵发凉。
英莲出走带没带钱,小付不知道。这么多年,媳妇管着家里的钱财。小付查看了,定期存折上的,一分都没动。他们的两个孩子,马上都要上初中,本地的教学质量上不去,英莲打算把他们送到外地学校就读。
有人告诉他,小石其实在当地也不算个什么老板,只因开煤窑手头有了点钱,整天跟着那些暴发户在一块混,学人家吃喝作派,大手大脚,进舞厅歌厅泡女人。他在县城瞎逛,就看到了英莲,这女人清灵秀逸的面容,娴雅大方的举止表现出的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他被她深深吸引、迷恋。反正煤窑几十号工人要吃要喝,这是他必须投入的资本,往哪扔都是扔,他就打定了这个一石二鸟的主意。功夫不负有心人,小石几年的努力,果然打动了英莲,一个气派不俗的伟岸男人,总比一个畏畏缩缩的小丈夫更能满足女人心理上的虚荣。她心底有颗种子在发芽,在膨胀,在小石的怂恿下,某一天,英莲决定跟精明能干小石去闯世界,离开这个让她开不了心、出不来气的家。
一个男人肯为英莲做这么大的局,下这么大的功夫,得知真相的小付都觉得太不可思量。
英莲的归来,是三个月以后的事情。
如同她的失踪,她的归来也毫无征兆。是英莲的娘家人来告诉小付的,不知是没脸了还是咋的,从深圳归来,她悄悄地回到娘家。
走的时候,英莲有一个大大的梦。她把生活美好的希望寄托给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她在那人为她编织的五彩梦中陶醉了。她觉得他精明能干,有钱大方,英俊潇洒,她觉得她和他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一辈子很长,她不能委屈自己。但是,出去没几天,如胶似漆的体验只是一时,甜蜜的美梦就破碎了。深圳不是私挖乱采的本地,来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小老板的能耐只能在当地施展,出了大山就傻眼了,钱没几天就花光了。没钱在大地方比鬼还不如,只能靠苦力打工给人家刷盘洗碗赚生活,可当惯老板的他哪能受得了这份罪。生活维持不下去,最后两人闹翻,只能分道扬镳,灰溜溜地返回来。
常言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自己的女人跟人跑了,再窝囊的男人都会愤怒的,小付心里窝着一团火。这时,老丈人蹬门了,他也是没办法了才腆着老脸来见小付的,只问了一句,还要不要这媳妇?
小付的父亲老付是有头脑的人,出了这样的事情后,他能理智地分析事情,自家的孩子自己知道,就小付这般模样儿,去哪里还能找下合适的。他给儿子做工作,看在一双儿女是亲爸亲妈的份儿上,力主要让媳妇回来。小付本来就是没主意的,虽然心中不悦,可从小听惯了父亲的话,这事情当然是父亲说了算的。
归来的英莲比原来黑廋了许多,整体窝在家里不出门,见到人面有愧色。小付开初也不多理她,每天同父亲一道打理店铺,能赚几个算几个。店铺在多年的惯性下延续着生意,不好不坏地开着门。渐渐,社会对这事情议论的也少了,英莲也开始出来在店铺走动,只是闷闷不乐的,梨花打了霜一般。小付牛了几天,慢慢也消了气,不再想这事。一个家庭中两个人相处,高和低实际上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势,不管英莲做了什么错事,小付在她面前的情绪只能是暂时的,终究还要回归摇尾乞怜的角色。
英莲归来,开始两个人谁也不理谁,晚上也是各睡各的。后来,小付耐不住,就钻进了媳妇被窝。媳妇也不反对,但却没有半点温度,只由着他喘着粗气折腾。小付是个憨厚的人,他的心里,只想着平平安安过日子,不管媳妇态度怎样,每天仍是卖力地进菜卸菜,只要媳妇不惹事,他绝对不会生非。他的心里,生活就是简单的一二三四,不管其他,办完事就跟死猪一样睡着了。
人与人之间,有一个缘分的说法。英莲应该是和小付没有缘分的那种。哪怕已经生育了两个孩子,哪怕是顶着外人闲话满天的帽子,看不上就是看不上,这种厌恶不仅仅停留在某个程度,有时还会堆积和叠加,直至膨胀爆发。某一天晚上小付关了铺子回家,醉熏熏地上床,毫无例外又想爬上英莲身例行公事。英莲瞅着他,满嘴酒臭,没有一点情趣,活脱脱一个市井油腻男,再也无法忍受,飞起一脚踹去,小付就被踢到床下。
再不讲究的人也有脸面的,这一脚,把小付彻底踢懵了。他几乎没反应过来,稀里糊涂如坐飞机一般,只感觉胸口一痛,就到了地上。看到的,是英莲一脸的鄙视,如一把利剑刺入他胸口,随即背过身去,再不多看一眼。在平时,只有狗才这样被人踢的,这次,小付的心被刺痛了,感到莫大的耻辱。
这么一个很随意的人,从地上爬起来,拳头举过头顶,他再怎么不像个男子汉,每天的劳作,也有一双很有力量的男人手,落在英莲身上她也是吃不消的。但习惯看人家的脸色的他,犹豫了半天,终于颤抖地放下。多少年来,他们有过激烈的争吵,但从来没动过手脚。
他坐在椅子上直愣愣看着她,不停地抽烟,抽了一整夜,满地都是烟头。新婚之夜,这张脸美得让他陶醉。在乡下的时候,他们也男欢女爱,有过许多甜蜜时刻。但是进城后,这张脸变得更美更成熟,但却渐渐没了温度。他曾认为老夫老妻,大家都是这样的。甚至她跟人出走的事情,他都归结为是一时的糊涂。但今天,他看到了,一个弱小的女人,若不是通心的厌恶,如何能把一个成倍于自己体重的男人踢下床?这一脚,在没经过大脑思考的一瞬间就做出来,不知是多少天积累的爆发。他从那张脸上,看到千里之外的陌生,虽然睡在同一张床上,她已不是原来的她了。
第二天,小付就拉英莲去离婚,谁也阻挡不住,谁劝说也无效。英莲也无异议,两个人在民政局就办理了离婚手续。
离婚后,小付仍开着铺子,把父亲叫来给他顶班照看。两个大老爷们经营的摊子,不会打理,少了许多生机,经常是顾了东头顾不了西头,有时甚至一天只吃一顿饭。亏了附近居住的一位热心大嫂不时帮忙,生意才勉强维持。这位大嫂比小付大两岁,是县百货公司的下岗职工,原来就是站门市的,虽然不多说话,可待人温和细心,管理上有一套。小付就给她发了工资,正式雇佣了她。
英莲在县城租了房子,搬出去住。解脱了,开始了自由的生活。她再不怕别人背后的指指点点,能按照自己心目中城市人的方式活着。天天出现在广场,加入跳舞的队伍中,似乎很洒脱,也很疯狂。
开始,她是跟着人家跳,站在队伍的最后端。她的出勤率最高,每天只要有跳舞的,里面就有她。而且不知疲倦,一上午一下午的。音乐声中,仿佛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存在。舞中的她,眼睛里闪着一缕光,似有无限的前程等着她,她的人生无比的精彩。认识的人都说她想开了,像是变了一个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关于她的种种言论也就不再提起。由不会到熟练,后来就站在了第一排,每天身着舞蹈服,成了舞蹈队的骨干和示范。每天,总能看到她在带领一群妇女跳舞。夏天的傍晚广场要比其它地方热,她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湿,但她三四个小时都不会停下来,整个人像一架永动的机器。天边突然布满了云彩,把整个广场都映得通红,她的舞姿翩翩,拖着长长的倒影,婉若仙女。
人过四十岁,大部分人的身体开始变形发胖,男人肥头大肚,女人呢,有的就成了无所畏惧的世故嫂。天生丽质的英莲却一点都没变。舞蹈锻炼,使她保持了美好的身材,与二十多岁的女子走在一起,没人能看出她们的不同。两三年中,她过着平静快乐的生活。但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又开始有风言风语在人们中流传。人们的议论中,有的认为本性所致,不可能立地成佛。有的认为,年纪轻轻,寻找一个归宿也很正常。
事实上,英莲真是一个有野心的人,经历波折,虽然也想过平静的生活,但她是不甘于平淡的。她相信她的未来,相信高品质的人只能在高品质的生活中才能遇见。
真的如她所想,就遇见一个身材高大伟岸的男人。是在一天傍晚广场的一角,他像梦一样地出现了。邀她跳过一次舞,然后就结识了。他外表的洒脱和内心的细腻合为一体,一双眼睛能看到她的心里,还略有文采,正是她喜欢的类型。
他请她吃饭,一来二去,逐渐熟悉。他叫孟虎,原是县城供销社的一个职工。这几年,靠倒腾房产,积累了点财富,索性连班也不上了。他似乎什么都懂,优雅的谈吐总是滔滔不绝,让英莲折服。他讲行政干部工作一辈子没意思,整体缩手缩脚,看人脸色太累。这个社会,人跟人的智商和能力其实都差不多,成功的人不一样处只是抓住了机遇,就跟几年前挖煤炼焦一样,赶上形势抓住那几年赚钱积累点资金,就成就了人生。现在,小县城又有一个机遇,那就是房产开发,孟虎讲的,基本是事实。这个小城,这几年,个人搞开发的事例比比皆是,政府虽然三令五申,但屡禁不止。通过个人协商,买下一片地,然后盖个小高层,从中牟利,其速度和效益不亚于那几年的私开矿。
孟虎风度翩翩,充满成功人士的观念见识,让英莲着迷。对一个年轻的寡妇来说,这样的男人是致命的。他们频繁地在一起,微信对话不分白天黑夜何时何地,他关心着她的生活起居一举一动,火一样的热情温暖着一颗寂寞的心。她很享受他们之间的交往,仿佛又找回了少女时代的感觉。能遇见心仪的老板级人物,她觉得不吃亏,很快两个人干柴烈火般地烧在了一起。
一个柔情蜜意的时刻过后,孟虎讲到他的压力和不开心。因其它事情,开发资金出现暂时缺口。而这一段时间,政府疏于管理,正是开发的黄金时段,别的工地一个夜晚就会浇筑一层楼房。他想在民间找人贷高利贷,哪怕利息高一点也无所谓。关键时能够助一臂之力,就可一举成功。看到他焦急的样子,英莲都有点心疼。孟虎承诺,过了这个关口,资金回笼,就可归还贷款。这一番话,把英莲的心说活了。她思想上开始有了个小九九。
“我给你想个办法吧。”
“你有什么办法?”孟虎焦急地问。
“我有个亲戚,家里有点积蓄。放在银行没有多少利息,说过想搞投资的。”
孟虎大喜过望,滚烫的嘴唇印在英莲脸上:“你可真是我的救世主啊!”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英莲作出决定再不会轻而易举,她开始暗中打听孟虎的底细。在小县城,打听一个人并不是太难的事,何况是小有名气的人物。果然,孟虎搞开发是真实的,而且已在县城有过开发成功的前例,大家都说他赚了很多钱,很有经验和能力,在城北有一处正在建大楼。也许是曾经的经商经验的自负,也许是男女之情的头脑发热。英莲觉得乘自己年轻真的需要搏一搏,为以后的幸福生活打点基础。她知道和孟虎并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但依孟虎的能力和彼此相处的情份,会给自己以丰厚的回报的。把离婚分得的五十万元,全投了进去。当然,她多了个心眼,没肯说是自己的钱,只说是一个亲戚的,她是中间人。
私自开发楼盘的风气,在小县城愈演愈烈。好几处没有任何审批手续,属于违建的开发工程都在悄悄进行。开发者利令智昏,一味追求利益最大化,偷工减料,建筑质量存在很大隐患。政府三令五申,打击非法建筑的力度加大,工程盖到一半,孟虎的楼盘被勒令停工。他上下打通关节,工程进行的断断续续。这些日子,投资后的英莲偷偷去工地看过,为不太好的质量担忧过,为时停时续的工程揪心过。一拖三四年的烂尾楼,最后好不容易封顶,由“超生子”变为“社会人”,在风声唳鹤的环境下草草出卖。英莲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地。
一天,英莲向孟虎提出,亲戚遇事用钱,想收回资金。孟虎满口答应,并表示多亏这笔资金,让他度过了难关,他不会亏待对方,除了既定利息,还要多给。但要等全部资金回笼差不多,才能总算账,因为还牵涉到其他投资人的分红。
英莲为孟虎仗义的话语感动,佩服男人的重情重义。后来,听说房子处理的完了,便开始盘算着自己的收入。然而,孟虎却一拖再拖,在一个节假日外出后,竟悄悄人间蒸发,再不见踪影。社会风传他害怕危楼出事,金盆洗手,席卷了全部资产跑了。再后的几天,又有人说,孟虎把钱给孩子在某地卖了楼房,自己过上隐居的生活。
得知音讯的英莲傻眼了,她意识到自己的投资血本全无,又遇到一个负心郎。这消息如晴天霹雳。孟虎的微信被拉黑,电话关机,活生生的一个人,几天还前还在自己耳旁说着甜言蜜语,瞬间就成了断线的风筝。
英莲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在家整整躺了半个月,真个人瘦了一大圈。她太相信自己作为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判断,他睿智的谈吐、诚实的目光,洒脱与大度,经常给她贵重的礼物,她把他当做可以依靠的主儿,不惜投入自己的身家性命,最后的资产乃至身体,她甚至都没有让他出过借据,但换来的却是灭绝人性的欺骗。如今有口难辨,死无对证,真是叫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没有谁人能帮她。心强不如命强,命运连续的打击,英莲感到前路渺茫,万念俱灰。
她心地善良,从没害人之心;她勤恳劳作,用双手创造财富;她不甘贫庸,敢于挑战没错;她向往文明,向往幸福没错,然而命运却一次次的不公正。痛定思痛,她决定找个有钱的人把自己嫁了。
不久,经人介绍,英莲找到乡下一个死了老婆的大老板。老板有言在先,她每天可以消费一千元,但绝对不允许再在广场跳舞。还有一个版本,说大老板结婚后对她一点都不好,经常酒后不是打就是骂,她虽然成了富婆,穿金戴银,吹着泡泡糖拉着一只宠物犬逛街,但很惧怕老板,每天是郁郁寡欢的日子。
有人说后来她的样子,像极了手中牵着的那只宠物犬。自此之后,县城的广场消失了一个美丽的倩影,她再也没有在那里出现过。
小付呢,底层人有底层人的活法。后来和那位下岗职工组合在一起,谁也不嫌弃谁,还是每天只管进菜、卸货和喝酒,不好不坏地经营者菜铺,过着平凡的生活。
倒是两个孩子争气,都考上了名牌大学,毕业后留在大城市,成为了城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