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里唱道:”十八的姑娘一朵花,
眉毛弯弯眼睛大——”
十八的小伙呢?
十八岁——这个神秘的字眼,
使我生迷,深深地埋在我心底……
那一天,是她走进办公室。我正爬在桌上写一个材料。她很随便地坐下了。我正奇怪,她问我局长在不在?我告诉她局长开会了,问她有什么事?她说没什么事。让我转告一下局长她来报到,然后就走了。
我才恍然大悟。局里缺一名打字员,局长曾经说过最近要配备一个。嘿,想不到来的还是这么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姑娘哩!
十八岁了,嘴唇长出黑绒绒的胡子,两腮的骨头出了棱角。个子猛然上窜,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力气。妈妈经常用新奇的目光看我,向我叙述着新的发现。
我自己也分明有了一种意识:成了大小伙了,走路总爱把胸脯挺高,肩膀左右摇晃。或曰男子气度,或曰“横行霸道”。常想笑,笑得浑身颤抖;有时又想哭,心里有一块很重的云,却变不成泪水。
有一天吃饭,妈妈像是说笑话,告诉我:邻居刘二婶要给我介绍对象,妈妈说我们家小奋只有十八岁。大家都笑了。但我分明意会到了什么。在大街上,我无意间看了几个走路的姑娘一眼,可我发觉,妈妈在偷偷地瞄我,我一转头,她赶忙躲开。
一个念头升起在我心头:我应该做什么事了。我们这么大个机关,女性的比例太小了。只有一个腰比水缸还粗的妇联主任。一个妙龄少女的降临意味着什么?
她的长相并不是很美。这一点使我有些失望。又瘦又小和身材,没有丁点儿曲线。然而,毕竟是她的到来,给机关带来了一种新的气息,使单位里我们这几个死气沉沉的男青年开始活奔乱跳。
我发现,我总爱瞅打字员。她有一种独特的韵味吸引着我。每天上班,她总从我窗前走过,朝我办公室扫视一眼.每天,她从我窗前经过几次,皮鞋敲击着水磨石地板发出悦耳的叮叮声。不知不觉中,我心中有了鬼,怕被别人发觉,每次听到她的脚步声,故意的不去看,而心却提了起来,不敢用力呼吸,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一瞬。她一声声的脚步,敲击着我的心坎,给我心里增添一个个痛点。有时忍不住抬头看上一眼,心里想着是她,却是别人,又让我觉的自己自作多情.
小时候是个小人书迷,长大了却爱看小说.进入这个年龄,最爱看爱情小说.书中那些性爱的情节描写,使我很受刺激,我自我认为这不是低级趣味,因为我在欣赏一种高尚的美。小说中情人间热烈的表达,给我一中想象的体会。
说不清那一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有了一个决定,也要交女朋友、搞恋爱了。爱,这个古老而又永恒的话题,需要每个人自己的答案,我有着强烈的求知欲望。
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情窦初开吧,学校毕业后,那么多的同学象沙块一样的融化在了社会这个海洋之中,不见了踪影。偶尔与几个女同学相遇,忽然发现,一个个变得甜润了,可爱了,衿持而又骄傲地看着你。大街上扭摆的少女们,目无一切,你忍不住回头一望,立刻会招来一口唾沫。而我们这些十七、八岁的“男子汉”们,又想在姑娘们面前显显能,又不承认异性对自己的吸引力。常以自己对女性不感兴趣来显示“男子汉”的革命气概,平时看见她们就装作没看见,扭着头走过。但总却更是心神不安,欲盖弥彰。
我常爱照镜子,有时觉得自己长的很俊,有时又觉得丑陋不堪,常因穿着衣服不时髦而苦恼,恨自己没有男性的吸引力,恨她们狗眼不识泰山,甚至想使点坏去报复!
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她走了进来。她的说话有一种恰倒好处的娇气,和她说话,和一个女的单独说话,我好像很长时间没有过了。肚子里有一股连着心的热浪,沸腾起来,紧抓着心,感情象灼热的铁水,快要冲出胸膛.我结嘴搅舌,面红耳赤。
我的秘密还是被人发现了,有人在我身后诡秘地咬着耳朵,一边说一边看我,等我一回头,他们一齐冲我异样地笑了起来。我最要好的朋友小军也向我意思了这一点,他说:“从你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有那个意思的人,那眼神就不一样。”我用半真半假、无所谓的口气说:“可惜人家不知道,一头子热啊!”他却认真地告诉我:“不,姑娘的心是感情的雷达,很灵敏哩!”他好心地为我打气!
我有一个皮笔记本,上面摘抄了许多哲理名句,裁剪粘贴的报头摄影,这是我的业余爱好。一次,她走进我办公室,随手翻动这个本子,脸上绽放玫瑰笑容。一丝清凉的甜蜜掠过我的心田。她大大的眼睛忽闪着,问我:”你是不是还搞集邮?”她看到我皮本中夹着新发行的一套纪念邮票。我拿出我的集邮册给她看,她一双丹凤眼盯着看,白皙的食指挡在红润的嘴唇上,我很恐慌地装着自然。她说:”这套生肖邮票,我就缺一张鼠年的。”鬼迷心窍,我马上说:”给你吧!”她露出尴尬而又揶揄的神态:”就这么大方?”问得我心惊肉跳,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笑笑,放下邮册走了.这次,她的笑使我心寒。
我很自责,恨死自己的无能,没有一点点大丈夫男子汉的气概。这种情感,折磨着我,我就是这样的人,心眼小,会因别人觉察不到的一件小事,而感情波折许多时间。我常有一份在女性面前的自卑和被女性轻视后的耻辱和自责,我最怕女人。
女人算什么?她不也是人吗?有位朋友安慰我:”你心里想什么,她心里也在想什么的。你害怕,她更是如此;你需要,她也渴望,你是男人,你应该勇敢主动。”朋友的话点燃我熊熊烈火,我为自己是男子汉而骄傲,跃跃欲试,然而,当我站在女性面前时,我又失败了。
在单位,在我们这样的行政单位,老实就是笨蛋。我认为我的能力足以能够应付这一切。耍小聪明,甚至面对面说谎话,我都可以一表坦然,毫无做作之嫌。但是,在女性面前,在神圣的夏娃女神面前,我总是现出自己灵魂的原形,丝毫不能掩饰自己。我真羡慕那些在女性面前油腔滑调、调情做戏的小伙子们!
爱唱流行歌曲,却又记不全歌词,嗓音也不好就爱在楼梯间唱,以求得空旷的回音共鸣效果。上楼从来不是一个台阶的蹬,而是小跑着嘴里哼着流行小调一溜烟上去。那天去干一件什么事,哼着歌跑着上楼梯,一抬头,她在我前边。大概是以为我跟她开玩笑,上完楼梯,她站住,返回身,好家伙,够厉害的,她竟逼过来,两眼紧盯着我,那么近,鼻息都喷到我脸上。而我根本没心理准备,一下子懵了。她说着什么,我胡乱地应称着,我想我的脸肯定红到耳根,然后落欢而逃。回到我的办公室,仍是惊魂未定。我看到她随后走过我窗前时,脸儿迈向外边,我一下子失落了许多,直想哭。
她的心意,看得出来。
我真幸福,甜蜜充溢着我的心窝,一天中,我浑身有劲,想对每一个人笑。
我在心里默默高呼:我开始了!
一次过失,被局长狠狠K了一顿,我心里压力很大,于是,主动向局长写了一份检查,不料因祸得福,局长看着检讨书眉开眼笑了。我的文笔还可以,在学校作文每每被老师表扬。局里正缺笔杆子,局长让我试试。得此机遇,我发奋努力,一发不可收拾,不但能承担完成任务,居然有几个材料被上级转发,在局里赢得领导和大家的交口称赞。局长正式任命我为秘书科副科长,这一切的忽然降临,使我几乎有点不大相信,时而惶惶不安,时而又踌踌满志!
后来发生的事情,更使我受宠若惊。副局长向我提亲,女方便是局长的千金(他反复声明这仅是他从中作美,没有局长本人的一点意思),我好像一下子明白了自己被重用的缘由,那位千斤我在局长办公桌的玻璃板下见过的,丑八怪。我生厌了,感到官僚的压制,如大梦初醒。
我不能亵渎自己的爱情,我的爱情容不得世间任何尘埃,她是一朵一尘不染的芙蓉!我毅然回绝了副局长的美意。
时间,一天天过去。
楼梯邂逅的经历,使我惊慌失措,一时不知道该怎样继续。渐渐,我的心里开始不踏实了。毕竟,她没任何表白呀?听着她办公室传出”啪—啪—”的打字声,我多想走过去和她交谈,可是我不会像别人那样耍贫嘴,有两次以借东西为名过去,说两句话又赶紧出来了。此时此刻,我想,假如她是我,即使过来说些毫无意义的话,我也一定很乐意的。我真恨在这件事上男追女的法则,我恨女人有这样的优势。我堂堂七尺男子汉,抹不下这个脸皮,我不想让她认为是我追她,我求她。
难以度过的一天,又一天。世界上亲爱的恋人们,你们能告诉我,你们在一起时,说着些什么悄悄话吗?
每天清晨,我披着一沫金色的阳光投入工作,一天是紧张的,快乐的,青春的。夕阳西下,下班回家,钻进自己的卧室,白色的墙壁又给我以恍若隔世的感觉。打开录音机,音乐中,一丝惆怅便爬上我的心头,无边的焦虑,莫名其妙的不安,困扰着我,我饥渴难熬。
那是一曲悠远的笛声,召唤着我,撼动着我的心肺,我感到一种需求,向往。在这一个个灯光之夜里,我常常沉侵在遐想中,常常在心底估量着自我。
爱情,是人生一种最美好的感情,可是,我的感觉,却这般沉重,艰难。每当我想起她的时候,随之而来的,是一团忽隐忽现的疑虑:这是不是爱情?她是不是我所爱的人?
是的,再没有任何一个姑娘能使我如此动情;每当懒惰又要吞噬我的信心的时候,只要你看上我一眼,便象给我注进血液,我马上就会得到一种激情。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
是我在幸福面前的犹豫不决?还是情窦初开的头脑发热,单相情愿?
明明是你专意站在我的窗前,用姣嗔的语气和人说话,搅乱我平静的心房?
明明是你那么专注地看我,让我第一次觉得我在另一个人眼里是一个大男子的。
偶尔几次与她相遇,我的心仍是咚咚地跳着,缠绕着一种不可言状的复杂情素。她似乎有一种哀怨的情态,我们都低着头匆匆走过,谁也不说话.
冬天,第一场雪下过后的一天,她那边办公室里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小伙子,穿着橘色的羽绒服.我大梦初醒,我才发现,这房上,路上,满世界的雪是那么的洁白,洁白……
在一本杂志上,我看到“恋爱观”一词,我从来不知道的.现在一想,原来爱情始于自然朦胧,但也需要理智与行动浇灌。自己的恋爱观是什么?说不上来。有三个姑娘在的一间房子,我要进去,入那境界,觉得自己腿长胳膊短,坐也不妥、立也不是,哭笑不得,手足无措……新年的钟声中,地球转过了这样的一圈。
人生,只有一个十八岁,它象初春的
小草,是崭新的,也是错乱的;是热情
的,也是脆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