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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涧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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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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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砖盖窑》

我觉得,黄土高原上的砖窑,虽然粗犷简陋,但也是千百年来居住在这里的人们聪明才智的结晶。它因地制宜,取材于厚厚的黄土,融当地环境、气候、建筑、力学、光学等多种元素为一体,冬暖夏凉,坚实明亮,适宜人居,一排排、一座座耸立于黄土高原,彰显着黄河流域古老华夏祖先适应大自然、创造幸福生活的生存智慧。

我的家乡芦家原村,原在一面向阳的山坡,除了有不知多少辈多少代建造的老砖窑四合院、楼院,我记事起上世纪的六十年代,农村零星有建造新砖窑的户子。到了八十年代,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建造砖窑形成一个高潮,现在村里的许多比较新的砖窑都是那个时期建造的。老辈子人珍惜土地,现在人不讲这个,只图当下便利,整个村垣上的几十亩耕地全盖了砖窑。原来的村子是立体的、集约型的,后来的村子是平面的,家家户户一个大院子。原来的旧村全部废弃,整体搬迁到了垣上。而现在的垣上,许多院子也人去院空、铁将军把门,人们在城里买了楼房,这就是社会的不断变迁与进步。过去人讲究大,一村人不管同姓还是异姓,七叔八爷彼此都有个称呼,不轻易叫对方名字,谈论起来,在居住院子的名字后加一个“的”字。村里,居住的院子根据不同地形都有名字,如“沟底”“楼上”“红砖院”“花圪垛院”“桑埔里”“枣洼里”等等,现在的人不讲究这些了,地形也没有明显得区别能够起名,就只能直呼其名叫谁谁家院了。从文明意义上看,我们的乡村不知是进步了还是衰退了。

2021年十月,一场百年不遇的持续降雨,创下了汾西历史上降雨量的最高纪录。城乡大面积的道路、田地、窑房坍塌毁坏严重。我家乡的四间砖窑,是我父亲亲手建造的,和我的年龄一般,有五十多年了。质量在方圆村庄是顶尖的,曲线流畅,蓝砖白缝,没有一块腐蚀砖,几十年一尘不染,胜过后来建造的砖窑,从来没漏过雨。这次也未能幸免于难,留下了道道水痕。

烧砖盖窑,是村里人一辈子的一件大事。它是人们解决温饱问题后,追求生活质量的一个象征。烧砖盖窑,就地取材,不需钢筋水泥,基本上属于原生态的物资。砖是自己扣坯烧制的,灰是河里青石打碎烧的,门窗是自家树木修的。自给自足的原生态生活方式虽然落后,却不会给这个星球带来不可再生的生存垃圾。

时代在发展变化,现在人们再建造房屋,很少有这种结构,大都成了水泥现浇顶。望着这曾经代表一个时代的居住模式,我犹可忆起当年人们为建造一个住所而付出的艰苦劳动。

        (一)扣砖 坯

盖砖窑首要的建筑材料是青砖,农村人一般自己用土窑烧砖。那时烧砖盖窑的过程没有一丁点的机械的成分,全凭人工苦力投入。

烧砖首先要扣砖坯。那时有许多外地来山西打工的人,有山东的,河南河北的,他们那里人多地少,所以来山西干苦力活,当地人按文革时的叫法,私下称他们为“流串人”。这些人力气大,苦程好。一般等春夏之交天暖时,找来来三四个“流串”人,开始扣砖。他们自己带扣砖坯用的模。砖模是用约长1米,宽约15厘米长方形木板做底,在底上延底板纵向订上两块略短于底板、宽15厘米的木板,延横向订上四五块小档板,这样做成的木制砖模,一次能扣出三到四块砖坯。

扣砖坯是个技术活,要在土堆加上水把泥和好,这个过程很费力气,或者用铁锹翻,或者干脆挽起裤子赤脚在泥土中一遍一遍地踩,直到泥调得均匀滑溜,没有小疙瘩了为止。然后才能开始扣砖坯。黄土具有黏性,为了防止粘连砖模和地面,还要把炉灰过筛,提前备好炉灰面撒底。扣坯师傅用双手把泥装入砖模里,把砖模里向上的一面用泥弓子把多余的泥刮下去,抹平,然后端着带有湿砖坯的模,到事先平整好的场地把模翻扣过来,倒在地上,排成一排排的,很是壮观。这样不停地来回往返,那时一个劳动力一天大约可完成500至800块左右的砖坯。等湿砖坯把空场院地占满了,晒上两天慢慢变硬之后,就开始第二道工序整砖坯。将砖坯一块紧挨着一块翻起,排成一行一行的,用木拍板将其拍光、拍平,把它修整得齐垄吊线看上去成有棱有角即可。然后利用春天干燥多风的特点,把湿砖坯晾到八、九成干,这个过程得3~5天。

等湿砖坯晾半干后,要把成型的砖坯上架,这样做的目的,是它进一步晾干的时间里,能进行第二轮扣坯,节省时间、空间做到不窝工。砖架,是事先在场地边用土拢一平台,高约20公分、宽约1.5米、长约10至20米,周围挖一小沟,便于下雨流水,(故称为砖架)。码好的砖架最怕下雨,下雨时就盖上塑料布,以免把砖坯淋坏了。待砖坯在砖架上自然干至一个多月后,就可以装窑、烧窑了。

      (二)土窑烧砖

扣坯结束,完成了制砖50%的工作量,后面的装窑和烧窑出窑还要付出巨大的劳动,而且是技术含量更高的阶段。

装窑首先要打窑底。打窑底是个技术活,窑底要留有空隙和通道,好在装好窑后放上柴火把窑里的煤引燃。打好窑底后,烧窑装砖的位置为窑洞的上方,晒干的砖坯由力工一摞摞背上去,再在相互传给装窑的师付,由窑匠师付按规则、顺序一块块、一层层的进行摆放。装上一层砖坯就放一层煤,而且放煤的位置有固定的位置。还要预留好火道及烟道的位置,不然火就上不来,烟道不通.火苗不顺畅。最后就是封窑,砖坯放到一定高度,就要在外面包上立着的土坯,用泥封住,在外皮上涂抹上泥封起来。等窑封好后,就是趁有风的时候,备好烧柴,准备点火。

一个土窑直径约在8-10米左右,底部周围留10个占火通道。划着了火柴放到了浇上柴油的干柴上,柴遇火着了腾腾地着起来。大约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看到烟道口上面冒出浓浓黑烟,炉口火面发红,大家才停下来,任凭窑自已燃烧,这时点窑就算成功了。

烧窑的燃料基本是用煤。点火成功后,窑体开始从下到上、从里到外都冒着不断升腾的热气,特别是土窑顶上,热气多的向围飘散开去,简直像到了九霄仙宫似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待到窑体内水分散失怠尽后,窑体内煤燃烧生的巨大热量,大约有上千度,在十米之外就感觉到炽热,令人不敢靠近。特别是在晚上,远远就能看到,像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似的,象一个通红的火罐子,十分显眼。

烧窑还要注意火侯的把控,火不能太旺,若火太猛,烧出来的砖会有瘤疤,(俗称‘’瘤疤砖‘’),但火也不要太弱。但这些技巧都由窑匠师付撑控,他会时刻把控窑内火候,这叫烧窑‘’看火‘’。一窑砖烧的质量好坏,主要取决于窑匠的看火,所以说,窑匠的看火是至关重要的。现在芦家原村委对面的土垄上,就曾有一座烧砖土窑;阳井坡的路边也有一座,现在还能看到红土的痕迹。我小时候经常和小伙伴一起到砖窑上看,大人呵斥不让靠近,怕有危险,而烧砖师傅却待我们很好,我们从家了偷了红薯,让师傅放在炉顶的土层里给我们温红薯吃。洇窑时冒出的那种特殊的气味,至今还能回想起来。

大约经过十天左右的时间,砖窑就可闭火了,窑体渐渐冷却下来。烧出来的砖自然泠却后是红砖,如果是通过顶部浇水泠却后砖就变成了青砖了,颜色不一样,但蓝砖脆硬,质量要好一点。一个窑一次可烧砖三四万块。这些砖经过几百度甚至上千度的高温封闭烧制,与大自然空气隔绝,再用水进行冷却,但又没直接与水接触,是水的低温与高温的接近而产生的冷却效应,故而形成了降温现象,这也是古人的一种发明和才智。所以,土窑烧出的砖瓦耐风耐寒度极高,千百年都不易风化。砖烧好后还要泠却个三至五天,等炉体完全冷却下来就,就可以出窑了。

出窑是既脏又累的活,污浊的空气,大量的粉尘,考验着窑工们的意志,他们挥汗如雨,但仍旧艰辛劳作在高温炙热、粉尘飞舞的土窑中。一窑砖好砖占到九成以上,就说明窑烧成功了。

时间流逝,时代变迁,现在国家基本上已经不提倡生产这种土窑砖了。在当今钢筋混凝土结构已全面取代传统、机制砖空心砖大量普及的年代,这种精谌的传统手工制砖绝技已濒临绝境,已成我们儿时的记忆。

今天的汾西,遍布乡村的砖窑几乎见不到了,但它烧出的一砖一瓦确实见证着一个时代,砖窑也伴随着人们挡风摭雨,历径沧桑!我想,万里长城、平遥古城墙、师家沟清代民居等,这些建筑物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墙砖不都是古人用土窑烧制而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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