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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涧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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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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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界村的年》

芦界村是一个古老的村庄,有许多年代久远的楼院、四合院为证。村里却没有一户姓芦的,这个并不奇怪,本地好多村都是这样的,比如冯村没有姓冯的等等。老辈子里有,芦界村曾挖出一个八角古墓,墓内有“芦氏”葬品遗物,据说芦姓人后来迁涉到晋中介休一带。

我本命年(13岁)以前,基本上在芦界村度过,也就是说,我在村里过了有十余个年。而今年逾半百,对“过年”的概念,还是觉得村里的年才叫年,城里过年,吃吃喝喝,放个炮仗仅此而已,是没什么内容的。

          点 火 楼

 村里人家过年,家家户户要垒火楼。

这个风俗,与村里的生活环境有关。老早以前,村里没电,夜晚一片漆黑,有句古话叫“年年过年没月明”,阴历三十、初一哪来月亮呢?人们要进行一系列的风俗活动,黑咕隆咚是受影响的,火楼可以照明。第二个原因,那就是延伸出来的,图来年生活像火楼一样红火、旺盛。我县一些村庄,保留正月里全村人聚集,垒一个大大的火楼的风俗,这基本上是渊于第二层意思。

年三十村里人称“月尽”,也就是除夕天快黑前,准备过年的最后一个项目,贴完对联,扫完院子,男人们就开始垒火楼。有条件的人家,垒个炭火楼;条件差的,垒个柴火楼。柴火楼简单,只要把几根干透易燃的老树根放在一起即可,用老树根是图火着的时间长一点。炭火楼就需要一定的技术含量了。好把式垒的火楼,初一燃一天,燃完了还保持着原来的形状,把式不好,着到一半,中间就塌了。

小孩子大年初一的第一项任务,就是要早起扇火楼。因为除夕村里人有“熬夜熬财”的说法,那时还没有电视更没有“春晚”,就凭过年能穿新衣放鞭炮这个新奇劲,我们也熬到很晚很晚,熬到午夜吃完隔年饺子才睡。初一早晨,大人怎么叫都叫不醒,等醒时,已听见大人“呼呼”扇火楼的声音,赶紧爬起来,到了院子里看火楼,一出门就被冻得打一个寒颤,抬头看满天星光天色还很暗,鸡窝里的公鸡扯着嗓子在叫明,刚点燃的火楼霹雳啪啪燃得正好,满院子都是暖暖的、亮亮的,放一挂鞭炮,就是一年的生活的开端。

后来芦界村通了电,平时生活节俭点15w灯泡的人家,过年也要在院子里点一盏大大亮亮的电灯泡,而且彻夜不灭,整个村子亮哇哇的一片,和火楼交相辉映,年的气氛一下子就浓了许多。

          祭拜礼节

除夕的晚上,家族中年长者的家里,就供上了神位,有“神子”和神主楼,供族人来祭拜家神。神主楼是木制楼宇状的盒子,里面有牌位。幽暗的灯光下,神主楼前点着香,摆放“枣山”等各种献食,我们望着灯光忽闪下神秘莫测的神位,不敢多看纳头便拜,拜完后再去另一家;“神子”(家神谱)上面有列祖列宗的名字,老人会告诉小辈,哪个是你的祖父,名叫什么;祖父的父亲叫什么,有几个儿子,几个有后,几个没后……“神子”一般在家族中新娶媳妇的人家中供献,第二年有新媳妇的人家再轮换。

大年初一早上,点燃火楼后,我要点上香,随族人先去村头的土地庙送神。送过神后回到家,母亲已经熬好了油茶,喝油茶并不算饭,只为喝一点赶走身上的寒气。油茶是腊月里人们用把面用羊油炒熟制作的汤料,里面放一点切成小方块的豆腐,新出的豆芽,再泡几块枣山馍,热呼呼地喝下去,又暖又香,赛过陕西人的羊肉泡馍。

喝完油茶,开始给同族长辈拜年。本族中一个辈份的相跟成一队,轮流到各个长辈家中拜年。长辈端坐在炕炉头,拜年者按年龄大小依次跪倒在地,行叩拜大礼。村里人对辈份是严格理论的,有时跪拜者的年龄比炕头那位受拜者的年龄还大,但该怎样还是要怎样。拜完起来,炕上那主儿,会给大家赏个好烟或瓜子花生。因为村里人家屋里大都是土地面,每年我拜年回来,穿了没一天的新裤子,膝盖部就脏得不像样子了。

          正月风俗

 “破五(农历正月初五)”前,村里人有讲究:一是不倒垃圾,二是不出远门。大家相互串门贺喜,各家都拌点凉菜,备下一壶烧酒待客。酒壶酒盅都是瓷的,凉菜提前备下浸泡在凉水中,有莲菜、粉丝、鸡肉丝等;客来了捞起拌好,用瓷壶加热筛酒,连平时不喝酒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要喝上一两盅,但即使是男人,也并没人酗酒。

 正月开始要请长辈吃饭,那份正统和威严自不必说,热闹的是唤去年村里新娶的媳妇儿吃饭。说是吃饭,一天十来家叫的,哪能吃了?就图走动相识、认个门儿。新媳妇一来生疏,二怕小孩耍闹要糖、三怕院落里有狗狂吠,惊慌失措的样子,不时引来路人的欢笑。

 正月里还有一件最热闹的事情就是打锣鼓,那时村村都有几件锣鼓家伙,平时锁在大队仓库,过年才拿出来,让年轻人在村子中心敲打。芦界过年打锣鼓在脑上院的圪台上,这里是村里的中心地段。新春的日头回暖阳光灿烂,穿着新衣服的人们都出来了,几个年轻人开始摆弄锣鼓家伙,锣是近灿灿的铜锣,鼓是大大的翁鼓。会几下的,和刚学的胡乱敲打一气,老年的就开始指点。那位据说爬过雪山草地的老红军马老汉,来了兴致就抡起鼓槌打起来,随着鼓点节奏,一板一眼很是神气,做着“埋头”“飞槌”各种花样,赢来人们阵阵喝彩,锣鼓声响彻云霄,在村子的山谷河沟里回响……

后来,集体资产分了,锣鼓家伙丢了,打锣鼓的事情没了;

 后来拜年祭祀的风俗推到了,人们买了电视,过年只钻在家里看春晚;

 再后来,村里的年轻人都走了,村里只有老弱病残,村子寂寞了,连鸡鸣狗声叫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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