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郭涧笙的头像

郭涧笙

网站用户

散文
202406/03
分享

《老 井》

在汾西,古老村庄的选址,一般遵循两条原则:一是背风向阳;在我国北方,冬季寒冷,保暖是人们的首选,许多村庄驻扎在南山坡。二是靠近水井的地方;水是生命的源泉,人们依井而栖居。这两条原则,体现着人生存的需要,人生存需要温暖,离不开水源。

芦家原旧村就是在一面向阳的山坡上,几座四合院依山就势,不同朝向地分布在村落中,村中是一条深沟,“人”字形布局构成村子最基本的框架。有砖窑、瓦房,还有土窑洞,高低错落占据了一面山坡,站在高处,全村景况尽入眼底,各家各户的院子可看得一清二楚。几十户人家,说话喊叫、牛驴嘶鸣、鸡犬吠叫彼此相闻。吃饭时分,妇女呼唤玩耍忘归幼儿的声音,全村每个角落都听得仔细;至于邻居因鸡毛蒜皮的事发生争吵,全村人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由于村子小,一村人处得就跟一个大户人家一样。

 

除了背风向阳,村子驻扎在山坡还应该体现先辈们一种爱惜土地的原则。芦家原村所在山的顶部,是一个很宽阔的垣面,叫“十八亩垣”,我小时候种着一望无际的麦子,但古人不舍得侵占。到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的建房热潮中,垣面全被新窑房占领,一家一个大院子,一排一排的砖窑,整齐了,宽敞了,绝好的土地却也被占完了。好是好,立体的村子变成了平面的,却也没了原来各家各户拥挤、毫无隐私可言的那份亲切感,家家户户都建起高墙大门,来往不如原来方便,也疏远了彼此朝夕相处的关系。再到后来直至今天,许多院子都是铁将军把门,人们常年外出打工,村里只剩下走不动的老人。村子这样的变迁,汾西不在少数。

芦家原村,有两眼水井供村里人吃水,一眼叫“阳井”,一眼叫“背井”。是因它们所处的方位而命名的,山之南为“阳”,山之北为“背”。阳井背井都在沟里,不同的是,阳井距村子近一点,但水量小,连接它的是一条60度以上坡度的羊肠小道,担水的人中途不能放下担子休息,因为水桶在坡道上无法放置,不然桶中的水就会流出来。估计这眼井的历史更久远一点,在干旱的年份,井中的水容易被人们担完,后来才在背山找到水量较大的“背井”。背井在山后的河洼里,距离较远,但修了较宽的路,平车、三轮车都可以走。阳井,人们大都存留着担水的记忆,勤快的人,一个早上可担四、五担水,够一家人两三天吃、用。背井当然也有人担水,但人们用平车、三轮车拉水的多一点。上世纪70年代,国家第一次解决人畜吃水问题时,就安了泵房,通过架空的钢管把水抽上垣。抽水时钢管发出“咣咣当当”的声音,如同行走的火车。后来这套设施坏了,再后来就是近年,国家又一次解决人畜吃水困难,埋设了塑料管道,把水引上垣,家家户户安装了有了自来水,人们才从水的制约中解放出来,裸露的老井才渐渐被人们遗忘,淡出了历史舞台。

现实生活中,有些事物,人们尽情享用时,忽视了它们的存在。但当它们与我们渐行渐远,甚至消失得无影无踪时,人们才回过头来,怀念这些事物原来的模样。老井,就是其中之一。它们用甘甜、清冽的乳汁哺育人们,毫不偏袒,毫不自私。而当它们不得不消失的时候,我们想起它,它仍是那样静默寡言。

      我小的时候,父亲在城里上班,吃水成了我家最大的难题。我是家里的男孩,母亲盼着我快长大,能给家里挑水。我十岁左右时,父亲给我准备了小桶小担,从此我开始力行一个男人的义务。我最忘不了的,就是在阳井担水的经历。

      阳井的井口和井壁,都是用沙石石板砌起的,高于地面,防止下雨泥水流进。井壁上长满青苔,井不是很深,水位低时能听见泉水汩汩流下的声音。水位高时,能看见波光滟滟,蓝天白云,与井水交相辉映,形成一幅亦动亦静的纯美画面。时常有一两只癞蛤蟆在周围怪怪地叫着,跳来跳去。

 

担水先要用水桶从井里往上提水。井台上有村里人准备的一根长长的木勾,不过由于井不太深,大人们一般不用,就直接用担子伸进井中提水。开始时,我不会打水,桶放下去只能打半桶。我很羡慕大人们提水的动作:弯腰在口径不大的井中把水桶一甩,水桶就全部沉入,提上来就是满满一桶水,顺着担子往上拉几把,小臂一勾,直起身子,水桶就提出井口,稳稳当当地放在了井沿,那动作一气呵成,漂亮极了,是一种技术娴熟产生的效果。

 

那年头,担水是农村人们每天早晨的第一项作业,也是田野一道绝美的风景线。你会看到,山坡上,担水的人排成一长溜,为了防止上坡的过程中水漾出,水桶里常常放着两根翠绿的黄瓜,或者是一朵黄橙橙的西葫芦花。水井旁的地里,村里人一般都种着蔬菜,方便浇园,人们平时担水摘菜两不误。彪悍的小伙子们袒露着肩胸,挑着一担水,大汗淋漓,热气腾腾,迈着坚实有力而有节奏的步伐,随着木担咯咯吱吱的声音,三五成群,浩浩荡荡地走上山路,一切显得那么的和谐、优美。

井水是干净的,清凉的。担水的人们上完坡到了平坦的路面,有时也会休息一会儿。低头喝一口井水,凉爽到五脏六腑,人们都说,阳井里的水是甜的。

 

后来,天气干旱的日子多了起来,阳井的水不足,人们只好去背井去担水。有条件的,就用平车拉,一只汽油铁桶做的拉水桶放在平车里,男人驾着辕,女人在前面牵着牛,牛拉着平车,一只小狗儿跟在后面……背井周围有好多的树,柳树、核桃树等,林荫下人们在井台边灌水,边谈论着家常里短,时而传来爽朗的笑声。夏天的井旁,有人义务打扫井沿儿,不让脏东西落到井里;冬天,有人主动清理井旁冰雪,给村民取水提供方便。

 

流年似水,这样的场景如今已不复存在,担水拉水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村庄,承载着涩涩的岁月和温和的村情;老井,留下了许多甜蜜而酸涩的记忆。“亲不亲,故乡人;甜不甜,故乡水”,人们对故乡的亲人和风物都怀有一份特殊的情愫,尽管再也不常见村庄与老井,但我仍时常怀念它们,毕竟老井是父辈们赖以生存的生命之源,村庄凝结着我们童年的许多记忆!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