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菜窖

朋友微信发来一个段子：“大棚把季节搞乱，金钱把官场搞乱，级别把能力搞乱，手机把家庭搞乱……”，一段时间流行的段子，确实能说明一定的社会现实。如今走进超市，哪怕是在隆冬季节，各类瓜果蔬菜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黄瓜是顶花带刺的、豆角是荚饱肉厚的、西红柿是鲜红透亮的，大棚蔬菜让人看着迷失了季节，心醉神迷、留连忘返。

然而，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汾西，别说在冬季吃时令蔬菜，想吃上棵新鲜白菜也不容易。每年进入深秋季节，村里人在就开始晒制储备各种干菜，如干豆角丝、干萝卜丝、干户条（土语：南瓜条）；再就是家家户户捺酸菜。能储备的蔬菜主要是大白菜，还有土豆、萝卜等根系蔬菜，储备菜就要挖菜窖。那时汾西农村家家户户都有土菜窖，菜窖是生活的必要设施，好比现在家庭中的冰箱冰柜。

菜窖一般建在庭院内，便于管理、防盗和平时使用，也有的人家是建在田地里的。挖菜窖是一件很费工吃力的事情，由于窖口犹如水井，过于狭窄，使不上劲。开始时往上扔土还行，深了就十分困难，只能一人在下面挖，其他人在上面一篮子一篮子地往上吊，如同电影《地道战》里的情景。大约经过一、两天的艰苦努力，菜窖挖到了两米三四深，纵向深度就可以了。这时，要视你储菜量来决定横向大小，可以向四面扩展，挖成上细下粗，状如坛子一样的是一种；也可以在井壁向一个方向掏洞，掏成半圆形的小土窑洞。这样受力均匀，不会塌方，也能多放些菜。这样的菜窖可以使用几十年，主人上下在井壁挖能够脚踩的小口当梯子。挖菜窖有时也是危险的事情，土质不好掏的过深，就会有塌的危险。

菜窖内冬暖夏凉基本上算恒温，挖好的菜窖可以存放土豆、白萝卜、胡萝卜，也可以存放白菜等蔬菜。但叶类蔬菜存放的时间不宜太长；胡萝卜、土豆等根类蔬菜最好要用土埋上保湿，不然它会因水分丢失而发蔫。白菜是要按它原来的生长方向根朝下一颗挨一颗地竖放，为了减少腐烂，菜窖口要用稻黍（玉米）秸秆遮盖，以利通风。菜放到窖里后，先不用盖盖。待到上冻时，再盖不迟。到了开春，地温上升，还要下去倒窖，就是将白菜一颗一颗地再重新码放一遍，以免叶子腐烂。

下窖取菜，一般是孩子们的事情，毕竟他们的身体轻盈灵活。大人站在窖口，等他把蔬菜装满筐，再用绳子把筐拽上来。我胆子小，一时怕黑，二是怕有蛇有老鼠，每次大人支使下菜窖取菜，总是战战兢兢，速战速决。不过怕归怕，蛇和老鼠一次也没遇到过。取菜时，有的人家总是挑个儿大、没有一丝毛病的先吃；而有的人家过得细，每每都是先挑有毛病的拿上来，于是吃坏的、留好的，留下好的变坏的，一冬天，始终吃不上好的。

下菜窖是有讲究的，不能打开盖就往里下，要掀开盖放一会儿里面的有毒气体再下去，或者再小心一点可先用蜡烛探路，小心翼翼地把蜡烛放入罐头瓶内，用细麻绳拴好瓶子，缓缓地置入窖中，观察火苗的燃烧情况。如果火很快就灭了，说明窖内氧气不足，就要通风。此时若逞能冒险进去，十有八九是要上那边儿找阎王爷报到的，那个年代菜窖熏昏人的事时有耳闻。因为菜是植物，植物本身要进行光合作用。窖里的空气与外界不同，窖越深通风越差、窖中氧气就越少，而二氧化碳含量却相对增高。再加上窖内存放的蔬菜腐败分解，还会产生硫化氢等有毒气体。这样，人一下菜窖就会缺氧窒息，时间长了没人救便会死亡。

对村里的小孩子来讲，菜窖在夏季是我们游戏的阵地，也是避暑的圣地。夏天，窖里没菜，多是空的，所以我们就时常到窖里“藏暗暗”玩。每到这时，就会学着电影《地道战》里的片段，吩咐小伙伴们：“注意不要暴露”，很有当年民兵打鬼子的感觉。酷热的天气没地方去，胆子大的就下到菜窖里睡一觉。据大人讲，日本人来的时候，村里跑不动的老年人，还在菜窖里避过难呢，呵呵，你看，菜窖的功能还不少吧？

后来我们住进县城，城里人住宅地方仄逼，很少有菜窖的。待到后来住进楼房，就更与菜窖无缘了。记得刚结婚时我岳父家有一个很“现代化”的菜窖，建在院南房的房子下面，是修建房子时一起建造的，竖井上下的地方和窖体顶部是砖结构的，只有窖底部是土质的，菜窖内还安装有照明电灯。岳父多年保持着农村的老习惯，每年秋天早早张罗着储存许多过冬的白菜萝卜土豆，一个冬天隔一段往儿女们家中送一次蔬菜。岳父去世后，这个菜窖就基本闲置了。

菜窖没有了，时代的发展冬天也可以吃西红柿黄瓜了，人们的生活质量似乎提高了，但反季节蔬菜却不如自然生长的原汁原味，从这个意义上讲，我反倒很怀念原来的土菜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