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信用社盖在村边,“利息大嫂”的房子紧挨信用社,人们说信用社是“财神庙”,“利息大嫂”家很穷,人们说财神庙旁有个叫化子窝。
“利息大嫂”原本叫莲溪大嫂。因为吝啬的出奇,遇事爱占点小便宜,人们都叫她“利息大嫂”。大晌午,莲溪大嫂家的炕炉火不知为啥就是着不了,要说这修理炉子还确实是一门学问,一般人还弄不了。莲溪大嫂屁股一扭就进了信用社的大门。
信用社有个信贷员叫老赵,在这所信用社少说也有二十几个年头了。生相奇丑,特别是一张嘴大的出奇,却修门配锁磨菜刀、修炉补灶啥都懂行。老赵人性子好,遇上这等繁杂事儿村里人来找,总是乐呵呵的,有求必应。只有一样:口馋。到了谁家,捡好的让人家做。见人家新打的黄米,就要吃蒸糕:见人家鸡儿刚下蛋,就要吃鸡蛋面。庄户人厚道,一来是自家有的东西不在乎,二来图这人有点小手艺好使唤,因此,老赵的大嘴差不多吃遍了半个村子。他也常自诩道:“人活一世,吃喝二字,咱这叫嘴大吃四方,福大百家食嘛!”
平日里,信用社的人都怕跟“利息大嫂”打交道。今儿”利息大嫂”找上门,看来情况不妙。左邻右舍的,又没推辞的理由。方圆几十里的村子,谁都知道这是个难缠的主儿,若是惹下她,让她那“美声骂法”的大嗓子在你耳旁唱上一顿,保管余音绕梁你半个月回不过魂来。去年热天因为信用社的年轻人吃西瓜借了一下她家的菜刀,还刀时没给送颗西瓜作“利息”,“利息大嫂”楞说把她家的菜刀用坏了,指桑骂槐骂了好多天,脸子拉了整整半年。这回有了事,邻里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老赵心里一千个不愿意,也说不出口,只好答应。待“利息大嫂”前脚出门,后面信用社的小青年就拉住老赵起哄:“恐怕你这美食家这一回口福是黄喽!”
老赵头让小青年们将了一军,眨巴眨巴眼睛,有点不服气:“咋?咱这规矩,就在她手上给破了?”小青年们打赌说:“莲溪大嫂今儿正好过生日捏饺子,你若能吃上她家的饺子,算你本事大,完了我们街上另外再请你搓一顿!”“算数?”老赵问,“算数!”小青年答。老赵袖子一甩,就出了信用社大门。
没出小青年们所料,老赵到了莲溪嫂家,三下五去二,挖炕洞,掏积灰,炉子就修好了。莲溪大嫂点着纸在炉子口一试,火苗欢欢喜喜地往里抽。莲溪嫂这鬼心眼儿又动了,他笑嘻嘻对老赵说:“老赵哇,你帮了我大忙,挺辛苦的。本来今儿我生日,割了一点肉准备包饺子,可不知道让哪家死猫给叼走了,你看连顿像样的饭都做不成……”老赵一听,早已明白,连忙推辞:“不啦不啦,这两天我胃有点毛病,走了!”随即扬长而去。
信用社的小青年见老赵黑脸黑手蔫蔫而归,忙打来水让他洗,一脸坏笑地逗他:“老赵,老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您别在意,心放宽点”!老赵不动声色地摆摆手:“不忙,不忙,抽颗烟再说。”果然,那边莲溪嫂待老赵一走,就开始和面包饺子,一案板饺子包好了,生火准备下锅,可炕炉火又不着了,一个劲往外倒烟,呛得她两眼生泪,上下喘气,咳嗽不止。瞅瞅刚才炉灶明明修好了,怎么又出现问题呢?莲溪大嫂心里有鬼,突然意识到是怎么回事。这一回,她可是哑吧吃黄连—有苦难言了,蹲在院子里生开了闷气!
日头偏西,莲溪大嫂没辙了,又气又饿 ,又上了信用社的门。这次她柔声嫩气地说:“老赵,方才是我的不对,我不该骗你,其实肉并没让猫叼走,我已包好饺子,等您看好炉子给您下锅哩!”
老赵撇了她一眼,慢慢腾腾地伸了伸 腰才说:“噢,我这胃口也好缓过劲了,还真觉着饿了,谁让咱们是邻居呢? 再给你看看吧!”莲溪嫂恭恭敬敬地把老赵请出了门,后面传来信用社小青年仔儿诡秘的笑,莲溪嫂气得咧咧嘴,却又不敢声张!
到了莲溪嫂家,老赵换起袖子,让莲溪嫂给倒了一盆水洗手。洗完了他端盆上了房顶,把盆内的水从烟囱中就倒了下去,两手一拍说好了,说也怪,莲溪嫂点着火,炉中的火苗就呼呼地着了,烟从烟囱里一溜儿就冒出来。
等到饺子端上来,老赵坐在炕头问:“莲溪嫂,想不想发财呀?”莲溪嫂说:“做梦都想。”
“咱信用社现在正放小额贷款,你贷上500元钱,买上两头仔猪,乘现在正是春季,好好喂着,到秋后出栏,保你能卖个好价钱!”
莲溪嫂又有点舍不得了,”哼!你们公家就会变着法儿掏俺农民口袋里的俩钱!”
老赵想了想,对莲溪嫂说:”这么办吧,咱定个君子协议,年终算帐,赚了钱算你的,若是赔了钱,五百元贷款俺给你还了!”
这回,莲溪嫂允许了。
冬季,莲溪嫂的猪出栏赚了两千多,人也精神了许多,不但还了三百元贷款,而且,做了好饭都要送信用社的同志吃,信用社的人都说沾了老赵头的光。
日子过得好了,莲溪嫂再也不是那么吝啬了。隔三岔五的做了好吃的送给信用社的人吃。可老赵头却还是对这事耿耿于怀,念叨着那次打赌的事儿。原来,信用社年轻人打赌的一顿饭至今还没兑了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