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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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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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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无所有 聊赠一枝春

2018年的夏天,我去青藏高原旅行,第一站先到了青海省的省会西宁。一天,我从号称“高原小江南”的贵德看罢黄河回到酒店时,酒店前台领班小魏,一个待客非常热情的小伙子忙喊我:刘叔叔,今天从武汉来了一位老人家,他听说你也是一个人来游青藏高原的,别提有多高兴啦,他讲你回来后要我一定告诉他,他要来拜访你。

我住宿的这家酒店是还没动身时就在网上预订好的,觉得酒店就在火车站附近,离汽车客运站也不远,出行一定很方便。到西宁后住了一夜觉得酒店环境条件都还好,就一直住了下来,也就和小魏熟悉了。我对小魏说,好啊,跑了一整天,我先去冲个澡,喘口气,喝口水,然后你带我去看他。正和小魏说着,小魏拉我一下,说,刘叔叔,你看,这位就是武汉来的叔叔。这时只见我和小魏旁边站着一位挺精神的老者,他看着我,一边友善的说,你好,一边伸出手与我握手。小魏机灵地说,两位叔叔就在大厅聊好了,说着便将我俩让在一处沙发上坐下来,又让服务员给我们砌上了两杯热茶。

闲聊中当他得知我明天清早要去门源看油菜花,就问我怎么去,我告诉他,坐动车。我前两天就在手机上订好了车票,看得出他也想和我结伴一起去,我就说,你查一查看明天早上的票还有没有。他掏出手机看了以后说,不光明天,后天的票也都没有了,说完叹了口气。我相信我面前的这位同龄人此时的神情是真实的,短短一会儿的接触交谈,我就觉出这是一位性情中人,快言快语,性格直爽,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西宁,位于雄浑而神秘的青藏高原东部,由于海拔高,夏季非常凉爽,因而被誉为“中国夏都”,每年盛夏时节都会吸引着来自全国各地特别是南方的游客来到这里消暑度夏,观光旅游,所以这段日子里,一票难求是很正常的。看到他眼里流露出的那种遗憾,我便宽慰他,你今天才刚到,不着急的,先歇歇,适应一下高原环境,又以我出行的一些做法给他建议,你可以将你准备在西宁要玩的景点排排顺序,是打算乘火车,还是坐汽车,或者拼车,提前安排好,这样就会从容多了。

当他听说我明天从门源回来后,休息一夜就要去格尔木然后再去拉萨,脸上露出了一种不舍,说出的话虽然硬邦邦的但我分明能感觉到话中的耿直和友好:你这位老弟,刚认识,你就要溜啊。他也知道我已经在西宁呆了不少日子了,去格尔木和拉萨已经是行程上早就定好的,便说我们加个微信吧,你到了拉萨可一定要等我呀。我笑答,好啊,老弟先给你打前站去,你游完了西宁,就赶紧来拉萨吧。然后我俩又聊了许多,这才知道,这位武汉来的游客是一所大学的老师,姓常,比我大三岁,喜欢旅游,退休后就将这一爱好作为了安度晚年的一件乐事,每年都会安排几次外出旅行。常老师给我讲了武汉许多有趣的见闻,临别时,他邀请我一定要来武汉看看,他给我当向导。

西宁分手后,我和常老师平时都在各自的生活轨道上忙活着自己所喜欢的事情,除了过年礼节性的问候外,平时联系虽少,但我知道,一条看不见的彼此间的电波始终在。

回想起来,早在去年的最后一个月里,关于武汉、关于武汉那个出了名的华南海鲜市场、关于因这个海鲜市场而在网上频频出现的不时有人患上不明肺炎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连我们这些远离武汉的人们都觉得情况不妙,可是在武汉当地似乎并没有引起重视,一场如此严重如此快速并最终殃及到了全国的新冠病毒就像敌人已经摸到了我方前沿阵地而哨兵却浑然不觉。随着疫情的不断扩散,武汉成了媒体上出现最频繁的焦点,令人扼腕的是,尽管市民当中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患者涌向医院时,武汉城里依然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大街小巷,人来人往,比平日显得更热闹,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祥和,那么美好。也难怪,就快过年了,这个最受百姓重视的春节似乎成了人们习惯意识中理所应当一切必须以稳定为先一切要体现歌舞升平而掩盖了其实病毒早已经在这个城市里到处蔓延的最堂而皇之的理由。直到今年1月20日的下午,在央视的荧屏上,一位八十四岁的老人一锤定音指出了疫情的真相:这种病毒肯定会人传人,这是我们应该提高警惕的时候。这位老人就是17年前在全国抗击非典中力挽狂澜,创造了医疗救治奇迹的钟南山,深受国人敬重被视为定海神针的钟老一语惊醒了多少梦中人,于是有了顶层的决断,有了武汉的封城,全国范围内的全面抗击新冠病毒肺炎疫情阻击战就此打响。

1月23日是武汉宣布封城的第一天,这一天我给武汉的常老师发去了微信,说到了武汉的病毒肆虐,说到了武汉的全面封城,也表达了我对一位武汉人的问候。常老师对我说,现在武汉的情况很不乐观,怎会有那么多人一下子都给染上了肺炎,怎么如此广泛传播的病毒却没能及时发现,说到这儿,他显得很激动也很焦虑。

随后,武汉的疫情愈加严重,武汉封城后,实行了一次比一次更加严格的管控措施,而所有的行动都是为了与疫情作斗争,为了能够彻底战胜这可恶的病毒。算起来到现在,武汉封城已经超过四十天了,这期间,接近千万的市民遵守规定一直呆在家中,依靠政府及社区工作者、志愿者的努力,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驰援,等待着疫情的好转,也盼望着解封的那一天。我与常老师保持着每周微信联系一次,除了表达我的关心和问候,就是耐心听常老师讲的一些事情和心里的焦急和苦闷,我想,如常老师这般众多的身处武汉的百姓,现在他们该经受着多么大的精神压力呀,我能静静地听他诉说,也算是尽自己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吧,至少让常老师能感到,在远离武汉的地方,有一个人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会记着他。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虽然看似打乱了社会和人们正常的生活工作秩序,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它又给了人们许多的回望和沉思,使得我们的头脑变得更加清醒起来,这些都是我与常老师共同发出的一些感慨。一次,常老师对我说,在西宁时我向你推荐武汉的樱花,因为春天里盛开的樱花能给人们带来美好的希望和快乐,这几天,武汉的早樱已经渐渐开了,虽然你不能来看樱花,但是通往春天的路总有畅通的那一天,虽然我俩只是萍水相逢,但是我要郑重地向你致意,谢谢你在这段特殊的日子里给我送来的温暖和友谊。

我回复常老师说,一场疫情虽然来势汹汹,但是一定会被我们降服。这些日子里,我每天早晨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查看疫情动态,看到雄鸡版图的深红颜色不断扩大,我的心就好像被一条无形的绳子紧紧揪住,2020年的春天注定会在中国编年史上被重重的写上一笔。资讯通畅的时代,风和影都在任人捕捉,医学常识告诉我们,病毒怕热,于是春天才刚刚来临,我却恨不得一步跨进盛夏。然而季节怎么会乱呢,乱了的只会是人的那颗不沉稳的心。整日宅在家中,读书成了打发时间最好的办法。在网上读加缪的《鼠疫》,读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读雪莱的《最后一个人》,想象着作家笔下那些看似历史久远、遥不可及的天灾人祸轻而易举就可以给人类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原以为只是情节恐怖的书中故事,然而不正是眼下活生生的翻版吗?

不是吗?源发于武汉的疫情,正是一瞬间就将武汉、湖北,乃至全国陷于了无孔不入的病毒的重围。近日在网上看到钟南山院士团队发表的一篇医学文章,文中明确指出,如管控措施迟5天实施,疫情规模预估将扩大至3倍。读到这里,不禁后背阵阵发凉,这是多么可怕但又是多么现实啊,现在谁还会说,武汉肺炎有限人传人,可防可控呢?

于是脑海里就时常会浮现出两个人的面孔,那位已是八十四岁高龄的老人,国难关头,再负使命,他告诉人们不要去武汉,他却逆行出征武汉,多少人只是把不忘初心挂在嘴上,而他却将初心化为行动,心系苍生,为民担忧,坚持真理,敢讲真话,钟南山是一面镜子,人间百态都在这面镜子里露出了原形。还有那位只有三十四岁那么年轻的一位医生因在诊疗一位病毒携带者病人时被感染从而失去了生命,而在他离开这个世界、离开他的亲人的前夕,因为只是出于职业的敏感和善意在同事微信群里提醒大家注意防范却被当做散布谣言被传唤训诫,他一定是带着遗憾带着伤感离开人世的。之所以有那么多人在得知这个心地善良的医生逝世的消息后,在网上自发为他鸣不平,不仅是发自人性对不幸者的同情,也是呼唤社会良知的呐喊。由于方方面面在早期的不重视和防疫力度不足,从而丧失了最佳有效防控时机,最终导致病毒扩散,一场演变为全国性的疫情灾难,就这样让我们遭遇了。

鹦鹉洲,珞珈山,东湖水,汉阳树。武汉,一座多么富有意蕴的历史文化古城,在这个冬末春初的日子里,是谁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让可恶的病毒隔离了阳光和欢乐。滔滔江水,奔流不息,花开花落,岁月悠长,黄鹤曾经飞过的这片天空,又是谁给这座城市洒落了多少的苦难和悲伤。

进入三月,春风温熙,阳光明媚,从武汉传来的好消息越来越多了。蓦然觉得,一些日子其实已经过去了,一些日子也已经开始了。我们都在等待胜利到来的那一天,与常老师的聊天也分明轻松了许多。

等到疫情过去,你一定要在春天里来武汉呀,我带你去户部巷“过早”,带你去武大赏樱花。热情爽朗的常老师又一次向我发出了邀请。武汉人把吃早餐叫“过早”,户部巷是武汉响当当的“汉味小吃第一巷”,就好比成都的“宽窄巷子”,西安的“回民街”,合肥的“罍街”,都是老百姓过日子最接地气的地方,而武汉大学的樱花更是展现武汉风采最亮丽的一张名片。

常老师怕我看不见这条信息似的,紧接着又发给我两句古诗,“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说,现在我没有更好的谢意给你,就让我把春天的祝福送给你吧。

岁月可以约定,也可以更改。我回复常老师时,也引用了古人的两句诗“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我想,常老师一定会明白我的心意的,我也愉快地接受了常老师的邀约:待到来年春风时,我们武汉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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