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花开

孙延明

 刚过了立秋没几天，我家那两盆长满了翠绿心状卵形叶子，花柄长而挺拔，顶端分别挂着十五、六个色白如玉的花蕾的白玉簪，就排着队，按着先后顺序，开出了一朵又一朵洁白无瑕，清香宜人的筒状漏斗形的玉簪花儿。

玉簪花，又名白玉簪、玉春棒、白鹤仙。系百合科多年生宿根草本耐寒花卉。顶生总状花序。花期7—9月。因其花蕾质地娇莹如玉，状似头簪而得名。

在童年的记忆中，母亲在我家东墙外的菜园里种着韭菜、菠菜、黄瓜、茄子、芸豆、扁豆等蔬菜。并在菜园周围的老榆树和柿子树树荫下、墙角边，种植了她最喜欢的玉簪花和迎春、紫藤。在夏秋季晚间绽放，一朵花能持续开一昼夜的白玉簪，当她的花蕾刚张开小嘴巴时，六个花瓣呈喇叭状。很快，她们又铆足劲儿向外伸展，伸展，直至伸展到极限时，六个花瓣简直像倒卷了上去那样壮观。这当口，拐杖把状的花蕊们，又如同刚出生的六个白白净净的男娃娃（雄蕊）、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娃娃（雌蕊），嘻嘻哈哈地探出了要自个儿观察和谐新世界的小脑袋。

盛开的白玉簪，冰姿玉魄，既像洁白如雪的百合花儿，又像身着纱裙的窈窕仙女，亭亭玉立。特别是那些白玉般棒槌形的花蕾们，镶嵌在修长挺拔的碧杆儿上，确实像一支支晶莹剔透的女人的玉簪。正如郑修在《玉簪花》诗中所言：“儿童莫讶心难展，未展心时正似簪。”这不仅给人平添了“瑶池仙子宴流霞，醉里遗簪幻作花”的美妙优雅的享受。而且还让我想起了宋朝诗人黄庭坚“玉簪坠地无人拾，化作江南第一花”的名句。

母亲喜欢玉簪花，就像喜欢自己的孩子。从我记事起，每逢玉簪花开的日子，母亲为欣赏花儿在晚间开放时的壮观景象，有时竟打着灯笼领着我去观看。早晨，母亲曾几次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挂满露珠儿的白莹莹的玉簪花花蕾对我说：“儿子，你看她们多么像娘头上的玉簪呀！”

过了好几年，我才弄明白：原来母亲对玉簪花儿的由衷喜爱，还有一个重要的缘由，就是她发髻上的那支心爱的玉簪。

母亲告诉我，过去俺老家闺女定亲时，有个婆家须要送玉簪、耳环、手镯等吉庆物件的习俗。她说，当年你姥姥听说你父亲因为幼年丧父，家里的日子一直过得挺紧巴，很可怜他。就对媒人说，叫他们家准备两只簪子、一对耳环就行了。但你父亲要脸面。硬是靠着自己养猪、种地换来的一点儿钱，既给我买了玉簪、银簪，又置办全了其他结婚用品。现在想起来，当时你父亲是多么不容易啊！因为母亲最喜欢父亲送的那支漂亮的玉簪。所以，几十年来，她一直与这件定情信物天天相伴。

在生活困难的年代，发髻上依然戴着玉簪的母亲，为了一家老小，竭尽自己所能，不仅精打细算，节衣缩食过日子，而且从开春到秋收，除了坚持经常与父亲下地干农活外，还起早贪黑到菜园里给蔬菜和她钟爱的玉簪等花儿浇水、施肥。从来不怕吃苦受累的母亲总是一干起活来，就不顾个人的身体。那年，在我小弟弟就要出生的一个天气炎热的下午，母亲为了抓紧时间将菜园里的蔬菜普浇一遍，就挺着个大肚子，连续从井里提了八十多罐子水。因此，汗水浸透了她的全身衣服。傍晚，当母亲拖着心神疲惫的身子，踮着一双小脚回到家，只住了不到一个时辰，弟弟就降生了！

后来，我去外地读书、当兵20多年。从部队转业后，又回到了当年上学的青岛工作。虽然长期远离家乡，但因受母亲影响，自己也喜欢上了玉簪花。搬进新居后，我特意将几株玉簪花栽进了阳台的花盆里。并经常利用空闲时间，观赏花儿生长和绽放时的娇美容姿。

那年回老家过春节时，我发现满头华发的母亲苍老多了。但她精神矍铄，仍然忙着为父亲做饭，操持家务。并且每当家里的玉簪花快开的时候，母亲还准会打电话叫我们回去看花。

2003年农历2月21日早晨，88岁的母亲仙逝。当我们悲恸欲绝，挥泪送别她老人家以后，我忽然想起了母亲80岁那年，在玉簪花盛开的时候，曾经嘱咐我要向玉簪花学习的一席话。那天上午，母亲拿马札坐在自己喜欢了一辈子的玉簪花旁，把我叫到她身边，意味深长地说，儿子呀，玉簪花有好些优点值得学习哩。你看，不管天气多么寒冷，环境多么艰苦，她都能顽强地活着；还有，玉簪花那谦让的品格。她一年到头不声不响地生长在树荫下、墙角旁，主动把太阳地儿让给别人。你不是说，古代有位大诗人还表扬过她吗？你教娘念的那句诗是不是“玉簪香好在，墙角几枝开”呀？虽然一根花柄上的十几个玉簪花花骨朵，一天只能开一朵或两朵。但是，这些花骨朵们一个个就像听话的孩子，总是挨着号，按着次序开。从没见过谁为争着开花而吵嘴打架的。另外，我还很喜欢玉簪花处处为别人着想的奉献精神。她不仅能年年开花给咱们看，而且萎谢后的花儿和她的根、叶，还能给人治好多病呢。

言犹在耳，斯人却已远去。敬爱的母亲虽然已经离开我们这么多年了，但她勤劳善良的一生和情真意切，教儿上进的话语，却牢牢铭刻在我的心里，指导着自己的行动。

如今，置身于这叶子硕大碧绿，杆儿清秀挺拔，花儿洁白馨香，令人赏心悦目的玉簪花下，我禁不住又想起了母亲发髻上的那支晶莹剔透的玉簪。同时，也想起了具有玉簪花一样品格的慈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