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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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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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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诞生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打小就听父母跟我讲我。

我能与这个世界结缘,想来也是幸运的。

当母亲肚子里怀孕上我,已经是多余的了。前面七个哥哥饿得面黄肌瘦,实在是没有能力精力再负担我了。父母商量后做出决定,是要将我流产掉的。

六七十年代,要流产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像现在,到医院门诊三下五除二就给解决了。况且,那时候家里穷得没一分钱,即便有那个技术,条件也是不允许的。在母亲的一再催促下,父亲找张茂村的赤脚大夫冯六子赊回一副打胎的中药来。冯六子的医术一般般,邻村上下出现过好几起打胎不成功的事例。但又无法,其他方法母亲偏又不接受。父亲跟隔壁“背锅锅”(注:弓背)杜三家借回来煎药的砂锅,放到泥胎火炉的台面上,把打胎的中药倒进去,添上适量的水;父亲又到院南角角草坯垒砌的圐圙里抓回来一把胡麻柴,卷吧卷吧放到炉底,再到院心把晒干的牛粪片片捡吧捡吧端进来一簸箕,从衣兜兜掏出一盒火柴,小指弯曲顶开抽屉,另一只手的拇指与食指娴熟配合,从中捏出一根火柴,然后放到磷面比划了几下,一擦,火光一闪火柴燃起,将柴草点燃,火焰迅速升腾起来;父亲手忙脚乱,赶忙把牛粪片片放进去许多,火炉很快燃旺起来,一片通红。父亲快速将砂锅放在揭开的炉盖上,找来烧火用得小板凳坐在旁边,耐心等待水沸腾起来,然后开始用筷子不停的搅动,谨慎药渣糊了变成毒药,要了母亲的命。

父亲对于母亲是极其的有耐心,煎好了汤药,凉好了温度,端送到母亲手中。

母亲接过药碗端送到嘴边。张开嘴巴正要喝的时候,就听有人隔着窗户亮着嗓门说:“姐姐姐夫都在家了。”

一听声音,母亲就知道是住在邻村的二妹妹来了。母亲的父母下世早,姊妹间来往密切,是最亲近的人。那个年月走亲串友得跟队里请假。二姨的突然出现,母亲是喜出望外,没有把药“咕咚咕咚”几口下去,或许是我命大。母亲顺手把药碗放在炕席上,药汤在碗里摇荡着,险些洒落出来。母亲迅速冲向堂屋。姊妹相见,分外热情,手拉着手,有说不完的知心话。走进里屋,二姨一眼看到碗里黑乎乎的汤药,便转变话题急切地追问母亲生了什么病?母亲自然把怀孕我的事儿跟二姨述说了一番。

二姨说:“姐姐你也太私心了,不知道我没个儿子你妹夫跟我闹别扭,这不正好吗,你不拉扯给我呀。”

母亲犹豫了,望向父亲。

父亲瞅瞅碗里还冒热气的汤药,喃喃道:“药钱都花了。”

二姨睨睥父亲一眼,本着脸说:“你个尖头鬼,药钱算我的。”

二姨家的生活比我们家好过多了。二姨夫在大队干事工分高,二姨也能干,养猪喂鸡饲养绵羊,从牙缝中抠出钱来购置了缝纫机。二姨利用打黑早晚的功夫当起了裁缝,给三村五里结婚典礼的人做些婚服,一年下来也能挣个几十块钱。可不尽人意的是,二姨自打生下生俊姐姐后,因病手术切除了卵巢,断了郝家的香火。那时,传宗接代的传统观念依然根深蒂固,没有儿子的问题一直困扰苦恼着二姨夫妇,总感觉在别人眼中矮上半截。所以,二姨很爽快地从衣兜掏出一块钱来,甩在父亲面前,有点生气的样子,说:“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给我拉扯一个就是不给。咋,怕给我贴钱贴东西了?”

父亲喜笑颜开地接在手里,说:“那你准备接生的东西哇,孩子生下来就是你的人了。可有一样,要是女孩就不作数了。”

母亲苦笑笑,赶忙解释说:“你看看姐家穷得有啥了?”

二姨“噗嗤”一笑,说:“有人呗。常言道:有人不算穷,穷得都是单身汉。别看现时,放远了看,七郎八虎都长大起来了,那在生产队说话占他一片地方,穷也穷得硬气。”

母亲的眼神充满了忧郁,淡淡地“嗨”了一声,呢喃道:“可现时······。”没等母亲把话说完,二姨就又解劝开了,说:“姐,看把你愁的,放宽心哇,拉扯下无凭咋地都能长大。”

姊妹俩边唠嗑边开始做饭。父亲坐在锅台前一手拉风匣烧火,一手往灶门添牛粪片片;风匣“巴塔巴塔”有节奏的声响好似奏乐一般。

吃完饭,二姨就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没过几天,二姨满头大汗送来了一包包东西。有包孩子的薄绒毯子,一针一线缝制的衣裳,还有几十颗鸡蛋,几斤小米,几斤莜面,几斤白面。

父母把东西一一放到空空如也的柜子里,笑得都合不拢嘴。稍许,父亲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要是女孩,这些东西也是不还的。”

二姨笑笑说:“姐夫你说啥了,接济我姐是应该的。”

我的出生自然是顺风顺水,毫无悬念。“哇”地一声啼哭,向世界宣示了我的诞生。

二姨得到消息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又带来了几斤小米、白面和几十颗鸡蛋,说是给母亲坐月子的补品。

二姨抱起我亲了又亲,喜不自禁。二姨看我长得眉清目秀,又为我长命百岁,便给我起名秀和。

快到日落的时候,二姨才离去。回家后,二姨跟二姨夫商量,决定询问的买一只奶山羊给我喂奶。第二天,二姨便四处打听,终于在望爱村卖到一只临近产羔的奶山羊,预备着满月后就把我接过去。

光阴如水,岁月如流,转眼间满月到了。二姨又提溜来了糕面和油,还有压好的山药粉条,为我庆祝一番。此时的我更脱变的面容白皙,眼睛明光灵灵。二姨抱起我便脱口而出。“好毛的眼睛,我的毛格。”由此,秀和的乳名逐渐被人遗忘,毛格倒成了我小时候他人唤我的名字。到后来大哥喊我秀和的时候,我倒有点不适应的感觉。

临行前,二姨跟母亲说:“奶山羊一半天就产羔了,下了奶我就来接孩子。”

母亲安顿二姨说:“不用你再跑了,过个十来天我就给你抱过去,你就在家等着吧。”

二姨谢过母亲后,向我看了又看,几步一回头地走了。

一恍就是十来天,母亲一边包裹我,一边泪流满面。四十多天已经牵紧了一颗母亲的心;母亲虽然心如针扎,但还是抱起我向二姨家匆匆走去。

如果此时不出意外,那我的命运或许被改变。我会变成二姨家庭中的一员。二姨供我念书,我绝不会在小学辍学。念完高中,考取大中专,我的人生将是另一番光景了。

可奇怪的是,母亲刚把我抱到村东头的窖梁口,天空突变,乌云翻卷,雷声大作,顷刻间暴雨如注。母亲不得已又把我抱回了家,把我放到炕席上缠开包裹,突地把我紧紧地搂抱在怀里,说:“我生的孩子苦了甜了也得跟着我,为啥要送人?不给人了,我绝不给人了。”说罢,把我放到炕上,彻底改变了把我送给二姨的主义。

二姨来了,母亲斩钉截铁地说:“孩子我奶亲了,不给你了,东西我还你。” 二姨哭哭啼啼求说了老半天,为了这个孩子如何如何的投入与付出,包括感情。母亲终究不为所动。二姨无计可施。二姨夫很是气愤,找父亲理论。父亲讪讪地蹲在炕角,嘴里叼着烟嘴“吧嗒吧嗒”吞云吐雾;任凭二姨夫说的嘴角都是白沫,父亲终究是一言不发。黔驴技穷的二姨夫也只好悻悻而去。

二姨又来嚷闹了几回,最终还是没有把我抱走。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的,无凭做出何种的努力去改变昂或是徒劳的。如果没有二姨的介入,我一定是无缘来到人世间的。

每一个人来到世间都不容易,珍惜时光,不虚度此生,应是人生的真谛。

2020·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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