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玲扶贫记

黄昏时西天挂着一大帘的彩霞，将山峦与天际组装成一幅画卷，漂亮得让人乍舌，增添了落日的美感。

磨子山由东向西绵延分布，群山环绕间散落着几十户人家，叫史家村。靠近沟沿边破败不堪的小院子，院子两边长满绿油油的菜蔬。一头白发的马翠花正弓着腰低着头，清扫着屋檐下经历了岁月尘蒙的一片空院。扫帚触及地面的“沙沙”声和着马翠花“窸窸窣窣”的叹息声，似一曲合奏，从那低沉的声息里，传递出苦涩的况味。

依靠春种秋收的微薄收入，供养着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上学念书；生活的重压使马翠花过早地白了头，一道道皱褶深耕在干瘪的面容上，与实际年龄相差甚远。马翠花生性要强，曾试图改变生活的窘境，盘算着多养几头猪。可问遍所有的养猪户，竟然连一头猪仔都赊不回来。思前想后，马翠花决定带着孩子改嫁。可对方听了她的家庭负担“汇报”后，都撇着嘴说：“不不不！”说罢，便慌不择路地逃之夭夭。

挨着日头，马翠花一个人支撑着家，一个个春夏秋冬所积受的是不尽的忧愁。马翠花“咳声叹气”地扫了一阵子，才慢慢地直起身子，舒展舒展筋骨，捋捋蓬乱的白发，举目望向遥远的天际；夕阳挽着轻云，松散的光依然在天空布景，筑成一道道长桥，直联及西天尽处，和小院泛出的一片翠波相互辉映，融合成醉人的风采。她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刚想低头，就见两个身影从光影婆娑中走来。马翠花的心不由地“咯噔”一声，神情警觉起来，急忙丢下扫帚向里屋溜去。

“马寡妇，你跑啥了，我是王锁儿。”声音从院外传来。

自从丈夫车祸去逝后，村民们都这样称呼她。

马翠花赶忙收住脚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说：“是王书记呀！”

“咋了，不欢迎呀！”

“你是贵客。”

马翠花转过身，天边的一朵彩云正向她飘来。

王书记的身后跟着一位姑娘，穿着打扮得体，端庄大方。来到门口，那姑娘抢先一步，伸出一双圆润的纤手，笑嘻嘻地说：“马大姐，我叫赵晓玲，扶贫干部，很高兴与您结对，愿我们合作愉快，取得成功。”

很长时间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这突如其来的热情，马翠花一时半会倒有点不适应，腼腆地伸出一双脏兮兮的手，又难为情地缩了回去，伸到衣襟下面，边擦边喃喃地说：“扶贫干部？”

赵晓玲一把从衣襟下抓出她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以后就像这两只手。”

马翠花似乎没有听明白赵晓玲话里的意思，忽闪着眼睛，痴痴的像木头桩子一样呆在那里，不知作何回答。

王书记双手搭叉放在小腹，像似个旁观者。

赵晓玲笑笑，说：“我是来帮你过上好日子的。”

马翠花嘴角抽搐了几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为了不使马翠花过分拘谨，赵晓玲故意把目光移开。

马翠花的家院子虽然不大，但条理有序。两边种植的各式各样的菜蔬，中间是一条光溜溜的小道，不宽不窄直通家门，屋檐下空着两米多宽，靠前端，各色花卉东西向横，点缀着小院的风光。两间土屋，坐北朝南，前墙的墙面多处掉皮，墙根被雨水冲涮的凹进去不少。房檐几处露着天，洒下金灿灿的光。波浪式的房皮经过雨水的冲刷，露出明晃晃的麦穰，在晚霞的照射下，显得那么耀眼。端详着这样的家境，赵晓玲不免心生酸涩，眼圈有点发红。

马翠花的情绪有些缓和，脸上挤出几丝笑容来，伸手让着进屋。

走进堂屋，当地一盘土锅台，堆放的牛马粪只空下走路的通道。山墙留着门，一侧半身高的土墙，黑乎乎的不知道里面储藏着什么什物。低头进屋，一条土炕上，铺着红花打底的油布，两边油漆刷的墙围，一米左右高。其余墙面粉刷得白白的，依北墙摆着两节大红柜，柜的上方悬挂着绣边的相框，粘贴了许多照片，再靠上的墙上贴着伟人画像，两边各一张山水画。

王书记背靠大红柜站在正中，双手搭十护在裆前。

赵晓玲一屁股跨在炕沿上，笑容可掬地说：“马大姐，进门有种回家的感觉。”

马翠花堆出笑容，说：“不嫌弃我们，那就好，那就好！”

“嫌弃啥呀，像回娘家一样。”

一阵寒暄之后，两个人谈论在一起，像亲姐妹似得，很快黏在一起。话锋一转，赵晓玲说：“我这个人是急性子。我来的目的就是解决姐家的贫困问题。有啥脱贫的想法，尽管提出来。”

马翠花顿时收住了笑容，眨巴着眼睛，将信将疑，嗫嚅地问：“姐提出来能解决吗?”

赵晓玲一拍手，跳下炕沿，信心满满地说：“姐，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姐说，我一定想方设法解决。”

马翠花低声说：“我一直想搞养猪，只是没钱连个猪仔都抓不回来。”

“这个包在我身上。”

马翠花提出养猪，赵晓玲满口答应并非是心血来潮；在接受扶贫任务时，赵晓玲已经先期做过了调研，掌握了马翠花家的情况。

走出马翠花的家，月轮初上，天空中飘过鱼鳞似的薄云，地上挥洒着亮晶晶的月光。

王书记瞥了她一眼，说：“这么大的事情不经过研究，你就决定了？”

“什么研究，马大姐养猪事儿定了。”赵晓玲略有所思，继续说：“王书记，我有个想法，让马大姐牵头，搞一个大型的养猪场，这样一来能带动更多贫困人口稳定脱贫。”

王书记“嘿嘿”冷笑一声，说：“钱、劳力、技术、信息，缺一不可，这些条件都不具备，怎么养？盲目投资，适得其反，你知道吗？真是太年轻了，做工作不过脑子。”

“唐僧取经时满足了取经的条件吗？唐僧不也取经成功了吗？”

“这是小说，你拿虚构的东西来说事恰当吗？”

“您不支持我的工作，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要帮马大姐把养猪场开办起来。”

“不是我不支持你的工作，我们代表的是政府形象，在群众中要有威信。你这么唐突的决定，上面不支持怎么办？这不是失信于民吗！”

回到村委会，赵晓玲找把椅子坐下，胸有成竹地说：“王书记，我刚才琢磨出一个办法，明天召开村民大会，鼓励村民入股开办养猪场。”

王书记一屁股蹲在椅子上，摆了几下手，说：“太年轻，一点工作经验都没有，别异想天开了。”

“怎么是异想天开？”赵晓玲顿时激动了起来，用手指关节敲了一下办公桌面。

“村民会听你的吗？”王书记站起身说：“跟你说话费劲。”

王书记走后，赵晓玲就着浪漫的夜色在村委会大院渡步，静静地思考分析着问题，想着如何说服他们加入养猪合作社。不知何时，明月挂在头顶之上，周围有一圈黄色的彩晕，一阵阵的轻霭在她面前扯过。几颗通天杨树影婆娑摇曳斗趣，她渐渐地沉醉这月色中。她越想越美，仿佛马翠花当上了劳模，带着大红花登上盛大颁奖大会的场景，不禁“咯咯”地笑出声。直到月影移西，才走进宿舍登床睡去。

早晨的太阳从村东的东山上升起来，明晃晃地挂在碧蓝如洗的天空上，晃着村子，也晃着村子周遭的山坡，更晃着会场上一张张淳朴的笑脸。

村民大会上，赵晓玲苦口婆心地演讲了老半天，村民们只是摇着头，嘴里嘟囔说：“不，不，不。”没有一户愿意参加入股的。灰心丧气地回到村委会，一屁股蹲在椅子上，似又不甘心。她开动脑筋，想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举手捶了几下，突然脸上露出了笑容，似乎看到了希望。她马上行动起来，向附近的工业园区跑去。想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企业老板支持她的工作。一连几天，一无所获，心里头好不是滋味。一个人走进山里，苦思冥想，扶贫不仅仅只是出谋划策，指手画脚，更应是身体力行，亲力亲为。想到这里，跟坚定了她的决心。她对着苍天大声呐喊：“我就不信办不成它。”她风风火火跑出山野，来到村西头的一户人家。话刚开了个头，罗喜子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得，说：“咱一个人饱全家人都饱了，为啥找这种拖累呢。帮人羊娃子不说，还赖上一屁股的债，何其苦呢，不成，不成，说啥也不成。”

话毕，罗喜子一关院门，背着手茕茕而去，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顺着山间小道，他再一次走进山里，在怪石嶙峋间找一块巨石坐下。一个人很渺小，至少在这巨石之中；野兔从眼前窜去，三蹦两跳消失在沟壑乱草丛中不见了踪影；野鸡突地从身旁的石缝穿过，“咯咯”地叫嚷着又快速地向其它石缝钻去；一群小鸟在头顶飞来飞去，啾啾地歌唱。这些，都不能影响她静静地思考眼前的问题。

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比困难多。赵晓玲终于想到一个解决办法，用自己的工资卡做抵押，到银行贷款五万元。随后，赵晓玲到商店买了柴米油盐，提溜着铺盖卷来到马翠花的家。赵晓玲把从银行贷来的钱交到了马翠花的手里，设计养猪场的位置，建设规模。计划妥当之后，拖泥下水，与马翠花一起干起了建设猪场的活。没有钱买建材，就近取材，把周边废弃的石头院墙拆掉，借来一辆小推车，把石头运过来，砌围墙，建猪圈墙。

两个女人干得热火朝天，惊动了村民们。村民们都很好奇，纷纷赶过来看热闹。

赵晓玲趁机扯开嗓子说：“我们村穷，是没有找到适合发展的路子。我们村有那么多的土地，适合种植山药、甜菜，是养猪最好的绿色饲料资源。我想啊，通过马大姐做试点，成功了，吸收我们全村人加入我们的养猪合作社。把我们种植的产能就地消化，变成钱，变出更多的钱。有了钱，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一个人一个家庭脱贫那不叫脱贫，只有全村人全国人都脱贫，那才叫脱贫了。我们今天帮助马大姐脱贫，其实是在帮助全村人脱贫。”赵晓玲的一席话，引起全村人的热烈鼓掌。张老汉笑着说：“这姑娘说话我爱听。”于是，他第一个挽起袖子，帮忙和起了泥；李三棱憨憨地一笑，说：“我讨厌油嘴滑舌的家伙，这姑娘可是个实诚人，是咱的贴心人，我支持她。”一脱褂子，搬起了石头。很快就产生了蝶变效应，全村人都加入了建设猪圈的劳动热潮中。

猪圈建成后，赵晓玲到处遴选优质猪仔。选好后一次就抓回来五十头猪仔。挑几头留作母猪。至此，赵晓玲每每胸前挂着围巾当起了饲养员，几天劳动下来，哪像是个扶贫干部，哪像是个大姑娘？脏兮兮活脱脱一副农婆相。赵晓玲毫不在意这些，抽空买回来很多关于养猪的资料，帮助马寡妇学习掌握养猪知识，也间接地传授给前来帮忙的村民们。经过科学方法饲养，小猪一天天拉开条子展油油地长大，膘肥体壮。张老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绕着养猪场转来转去，但又羞于启齿。赵晓玲看出张老汉的心思，把他叫进屋，耐心地与马翠花进行沟通。谁知马翠花毫不含糊，说：“没有你赵晓玲，哪有我的养猪场。我全听妹妹的。”

张老汉入了股，在村子里传得的纷纷扬扬。许多人都持怀疑态度，认为到嘴的肥肉，马翠花咋会让利出来？经过李三棱核实，确有其事。于是，村民们都活跃起来，一个个跃跃欲试，先先后后加入了进来。有了村民们的支持，赵晓玲的扶贫工作更有了底气。她积极张罗联保贷款，又带回来一笔资金，扩大了养猪的规模。在赵晓玲的建议下，把以马翠花名义开办的养猪场变成了村集体企业。马翠花笑着说：“没问题，我懂你的心。”经过村民会议商议，决定把马翠花养猪场更名为“史家村村民联合养猪场”。

听说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曹生银毕业了，正在家中待业。赵晓玲就起家中劝他留在家乡发展。小曹逐渐被感化了，说：“遇上这么好的扶贫干部，我没有理由不为家乡的发展助力。”小曹放弃了在大城市就业的机会，一头钻进生猪疾病预防治疗的学习研究中，并对科学管理提出了不少具有建设性的建议。

赵晓玲同马翠花商议，派出几位村民到其它养猪场学习更先进的养猪经验。

在赵晓玲的协调下，浑村人劲往一处使，分工合作，发挥合力效应。

生猪出现疑难杂症，赵晓玲就联系旗里的畜医专家帮忙救治。

生猪到了出栏的时候，正赶上猪肉价格大涨。上门购猪的人络绎不绝，养猪合作社大赚了一笔。

几个月下来，赵晓玲的脸上晒得黑不溜秋的，细腻圆润的手，磨起了一层厚厚的僵茧。村民们都心痛她。马翠花提议，村民们积极响应，决定拿出五万元的利润奖赏她，酬谢她；她却笑笑说：“帮助你们脱贫致富是我工作的责任，我是党员，为人民服务就是我的初心使命！”

一天，赵晓玲把村民们召集起来讨论继续扩大养殖规模。王书记领着镇里的李书记来啦。王书记说:“看着我们的养猪场搞得红红火火，我心里高兴呀！过去，我们做工作忽略了‘没有条件创造条件’这个客观的真理，只是喊口号做样子，扶贫工作一直徘徊不前。我由衷地佩服小赵敢干敢闯的精神，扶贫工作就需要这样有魄力的年轻人才。”

村民们掌声热烈。

李书记也作了表态发言，大赞赵晓玲的扶贫工作搞得有声有色。

在村民们一致推选下，小曹担任了养猪场的厂长。在村民大会上，他雄心勃勃地说：“········。要做大做强我们养猪场是没有捷径可走的，必须脚踏实地地搞绿色品牌。········。”带头甩开膀子挖沤粪池，用发酵好的猪粪种植山药甜菜。用山药甜菜做饲料饲养的生猪肉鲜嫩而细腻，深受消费者的欢迎；小曹开通了快手直播，让消费者直观养猪经过，使消费者放心。通过直播平台带货，很快就打出了绿色产品的牌子，肉价高出市场价五块钱还供不应求，销售火爆。

一晃二年过去了，村民们通过养猪分红，一个个都鼓起了腰包。村里又连续开办的肉牛养殖场火鸡养殖场等几家养殖企业。

村民们都脱贫致富，唯独罗喜子拉了下来。赵晓玲找他谈话。他说：“当初我没帮价一下忙，哪有脸加入合作社。”

赵晓玲通过从村民们中了解得知，罗喜子的性格有个弱点。于是，赵晓玲找到罗喜子好一顿臭骂。罗喜子低着头，一只脚来来回回地踢着地皮，不但不起态度，反而乖乖地加入了合作社。

一轮暖阳冉冉升起，为大地铺上一层金色。史家村新的一天又开始了。赵晓玲披着金色的阳光，奔忙在养殖场，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