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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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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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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小说参赛作品:山村恩怨

小村的夜很静很静,时间一分一秒地行进着。突然,一条黑影从小巷的尽头闪出,缩头缩脑,鬼鬼祟祟,绕过长达家的院子,掀开玉根家的大门,悄悄地溜进了他家的牛圈,解开拴在料槽上的缰绳,把牛牵出院子,消失在黑暗中。

雄鸡一声高歌,唤醒了山村的黎明;先是东山线掀启一团朦朦胧胧的光晕,渐渐地扩散开来,继而光芒四射,山水树木及一家一户的屋顶,树梢筑巢的乌鸦及野地孵蛋的小鸟身上,都涂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

刹那间,鸡鸣、狗吠、驴吼、马嘶、牛哞、羊咩和着一声声急促的咳嗽声,杂奏着小村的晨曲,小村新的一天开始了。一条条白色烟柱,顺着烟囱的指向,随风旋转升腾,在瓦蓝的天空中缠绕、碰撞,交融,然后烟消云散。

“吱呀呀”,凤兰推开了屋门,岁月的磨痕掩饰不了她天生丽质的清秀,眼角延伸的线条被刺眼的阳光扭曲皱起,刺痛的眼睛紧闭了一下,下意识地用手去遮挡,用一抹笑容回馈着阳光的关爱。她思想单纯,想法简单,除了一日三餐,柴米油盐,从不去关心是黎明唤醒了小村,还是小村唤醒了黎明这些哲理的话题,沿着时间的跑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走出家门,散在院子里觅食的鸡子们,听到凤兰的开门声都振奋了起来,扑腾着翅膀欢天喜地朝她冲过来。平时这个点喂惯了,鸡子们把她围成一个圈,前呼后拥簇拥着她。“这群不开眼的鸡,浅不得了!”“雕、雕!”两声。鸡子们毫不理睬,依然执着地围绕左右,期待着几把米的恩惠。凤兰烦着这种不劳而获,还咄咄逼人的作派。“明明自己能觅来的食,却就等着接济,讨厌死了。”说这话,飞去一脚,踢飞挡在身前的几只芦花鸡。“搁浅一会儿都不成,看你们闹不闹?”受到惊吓的鸡子们“呱呱”乱飞而去。“这帮畜生,不校正一下他们的人生观,都将惯养成废物了。”在这个院子里,凤兰就是王,吆五喝六的王,它们的衣食父母。。

凤兰提溜着尿桶挺胸叠肚,气宇轩昂,径直向院子最南角的粪堆走去。追在屁股后头的小狗“旺旺”地叫了两声,回头看看摇着尾巴谄媚献殷勤的小狗,凤兰忍不住“噗嗤”一笑,亲昵的口味说:“我的乖乖,真会讨好人,还懂得刷刷存在感。”小院的恩怨因着凤兰的喜好而展开,怜爱的、宽容的、愤怒的、迁就的不一而足。她走到羊圈跟前,几十只羊儿齐刷刷挤在门栏前,像列队相迎的礼宾,朝着她“咩咩”地叫起来。隔栏的两匹枣红马,前蹄“啃啃”地跺着地,像踩着鼓点敲击着欢迎的旋律;马脑袋扬来扬去,甩动着长长的鬃毛,嘴头子上的两个鼻孔一泄一鼓,发出“噗噗”的喷嚏声,凤兰咋听咋像似在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此时此刻,凤兰感觉自己似在检阅活动现场,特有将军的范儿,特意振了振精神,“呵呵”一笑,说;“知道了。这帮不会说话的畜生,精明着哩。”走到牛圈门口,没有听到动静,凤兰也没有在意,提溜着尿桶向粪堆走去。倒完尿提溜着空桶返回牛圈门口时,发现圈门打开,进去一眊,那头黑底白花的乳牛不见了。凤兰的脑袋“嗡”地一炸,迅速跑出圈门,发现大门打开着,她马上意识到,牛被人偷走了。这可是两三万的财产,凤兰一下子急了眼,边哭边喊:“玉根呀,快起哇,牛被贼偷走了!”

钻在被窝筒筒抽烟的玉根,听凤兰这么一喊,脸色骤变,操起裤子,着急忙慌中两条腿穿进一条裤管,迈不开腿,就蹦着下炕,提溜着裤腰蹦着冲出家门,“噗通”一声,一头栽倒在家门口。

凤兰连忙吆喝着:“玉根,你咋了,你咋了?”倒在门口的玉根没有答话。凤兰知道玉根心脏不好,心里便“咯噔”一下,怯怯片刻,扔掉手中的尿桶,飞快地冲了过去。一步两步,越是心急,越是像隔着千山万水那么遥远,恨不得插上两只翅膀。

都说捆绑不成夫妻?可玉根和凤兰不也是媒妁之言,除了入洞房时有点儿别别扭扭,接下来的日子一直是相敬如宾,恩爱有加。倒是越老越黏糊,三分钟不见面,总会打个电话发个微信问问,或是挨家挨户的去寻找。

儿女成家都住进了城里,偌大的一个院子,出出进进就剩下老两口。儿子几次打电话要让他们搬到城里跟他们一起生活,享受天伦之乐。可老两口合计来合计去,到城里能做啥,套雕都没得套。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赶上国家暖心的好政策,种地养畜还给补贴,自食其力,衣食无忧。过时过节宰猪杀羊,除了给孩子们送去部分,剩下的放在冰柜,一年四季都有肉吃;不用孩子们一分一厘的接济,反倒隔三差五给他们送米送面送油,还有鸡蛋,都是城里人花钱都买不到的绿色食品,老两口特有成就感。小日子越过越舒心,老两口的脸上,总是挂满乐呵呵的笑容。

凤兰扯着嗓子大声呼喊着:“玉根!玉根!”玉根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扑向他,哭喊着,摇动着。“玉根,你醒醒啊你醒醒!”玉根毫无反应。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凤兰意识到什么,心里也明白了什么,像掉进万丈深的冰窟窿,浑身上下扑簌簌地涌腾一股股拔凉拔凉的气息,哆嗦着、颤抖着,呼天唤地,顿足捶胸。突然,她想起了什么,止住哭声,伸出双手使劲切住他的任宗。可是,一切都晚了。

山村的日子项来平静的好似一面镜子,每家每户的生活琐事点点滴滴都透视在闲言碎语中。每每站在村口的老人们,一边瞭望一边数落着日头的起起落落,泛弄着张长李短,日复一日,乐此不疲。

凤兰的哭喊声传向村子的每一个角落,惊动了甩着响鞭,吹着口哨,走在杂草丛中凸秃巷道的三爬长。他停下脚步,竖起耳朵,想听明白给究竟。听了听,眼睛眨巴眨巴,自言自语地说:“这是咋了?莫非凤兰有啥不检点的事儿,还是玉根有了外心?哼,老实巴交的,哪跟哪了。”把鞭稍绕在鞭杆上,蜇足向玉根家走去;

刚到玉根家大门口,凤兰慌慌张张冲出来,正撞个满怀。突然之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软绵绵肉乎乎的感觉刺激着三爬长产生剧烈的心跳,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似得。顷刻间,感应引发下体隐隐作怪,像似几条小虫虫在心头蠕动,搅得心瘾难耐,像冲动的魔鬼缠身。

凤兰“妈呀呀”大叫一声,三爬长猛地从沉醉中惊傻,手一松,凤兰的身子顷刻间向地面倾倒下去。三爬长反应灵敏,眼疾手快,顺势顺手又把凤兰捞起来,揽在怀中。

凤兰嘴里哭骂着:“流氓,滚!”一使劲挣脱,三爬长身小力薄,又无防备,受到猛然的冲击顿时失去了平衡,松开凤兰向后踉跄了几步,险些一头栽倒。收住身,站稳脚,三爬长双手攥住敞开的衣衫,用力向两边甩了甩,很有气度地说:“凤兰,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咋了,是你撞上了我,我扶住你,扶错了?”

凤兰抹了一把眼泪,哭喊说:“三爬长,快点哇,你玉根哥被牛气死了!”

三爬长一脸的吃惊,追问道:“牛咋个气死人啦?”

“你玉根哥没了。”凤兰哽咽着。

“真的假的?”三爬长忽闪着疑惑不解的眼睛,顿时闪现泪花。

“凤兰,咋了?” 从远处传来了问话声。

两人循声看去,长达擎着一颗大大的脑袋,甩开两膀子,撒开两根木棍子般的大长腿奔跑过来。

凤兰忙说:“他大爷,玉根气死牛了,这可咋办呀?”

长达气喘吁吁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凤兰赶忙调整语言逻辑,补充说: “是玉根被牛气死了。”

长达径直跑进院子,一把扶起玉根的尸体,摸摸额头,号号脉,眼圈顿时发红,眼睛湿润,嘴茬撕裂了老长,一鼓一板,泪水顺着眼角夺眶而出,哽咽地问:“通知孩子们没有。”

“没。”凤兰追了过来。

“楞登甚了,赶快打电话呀。”

“奥!”凤兰答应一声,颤颤抖抖地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长达对着跑过来的三爬长说:“别楞登了,赶快招呼村里人过来。”

三爬长一个箭步跨向院门外,呼喊着:“玉根出事了,赶快来人呐!”

村人们听到了信息,很快聚集过来。在长达的安排下,迅速行动起来。跑前的、忙后的、报警的、找牛的,有条不紊,各行其事。

一家有难,全村人帮办,这是石家村沿袭了几代人的传统。即便曾经有过磕磕绊绊,灾难面前,都会冰释前嫌,不计恩怨,伸出援手,热衷热心帮忙帮助。

晓波和晓辉开车回来,阴阳先生请来了,灵棚搭起来了,棺材买回来,就等着入殓了。

玉根的丧事在浑村人的操办下悲壮而又隆重,三班鼓匠两台戏,吸引周边三村五里的村民前来看热闹,沉浸戏剧情节的感染,享受鼓乐喧天的喧嚣。入场退场,三五成群免不了感慨一番玉根生前的为人,啧啧夸褒之声,既是对死者悼念的慷慨陈词,更是与死者道别的娓娓敬语。

出殡那天,派出所传来了消息,说是偷牛贼被逮着了, 是邻村游手好闲的光棍汉高二国。村民们顿时议论纷纷;石大男提议到派出所找高二国讨个说法。凤兰却拦在前面,说:“人死不能复生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得饶人处且饶人,由着法律去处理吧。”

永旺说:“怕他个球,这种人你越怕他,他敢骑在你头上屙屎拉尿。最起码也让他在玉根灵前磕个头,认个错。”

晓波晓辉被激起了火气,嚷嚷着要到派出所找高二国讨说法。凤兰执意不允,两个孩子还是不听话。突然,凤兰一个趔趄,倒在地面上。众人都乱成一锅粥了,有人切仁宗,有人窝气的,七手八脚,不一会儿,凤兰才缓过气了。去找高二国的事情,也就没有人再提及了。

过了三七,晓波晓辉沿门沿户感谢完村民们,准备开车回城里去。凤兰为他们做好了小时候最爱吃的饭菜。饭间,一家人讨论了扶贫移民搬迁的事儿。

晓波说:“大真是个没福鬼,那怕住一天亮铮铮的新房,我们的心里也少些遗憾。”

凤兰也不无感慨地说:“哎,一辈子的守财奴,最后被财给捉弄死了。牛丢了,大不了损失几万块钱,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越来越好的日子,有吃有喝,你大命比纸薄,没福享受的命。”

晓辉咽下一口饭,说:“等房子分配下来,让玉玺回来给装修,保管装修出现代的气派来。”

凤兰筷子擩在碗里,沉思道:“那不耽误玉玺的营生?”

玉玺夹起一块牛肉,正要放到嘴里,却停下筷子,偷眼瞄瞄正看着自己的晓辉,脸上的肌肉哆嗦了几下,先是像挤牙膏似得挤出一点点笑容,然后全面开花,“哈哈”一笑,说:“这点点营生都帮不了,我这个女婿怕要被下岗了。”

晓辉一听,筷子飞在饭桌上。“奶奶的,你是在侮辱我的人格。我晓辉是那种朝三暮四不值钱的女人吗?”

玉玺感觉大事不好,赶紧赔不事。

暗香努努嘴,晓波心领神会;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声,只是将碗高高端起,把一脸的笑容隐在碗后。

晓辉看看众人的表情,复杂、搞怪,竟然“噗嗤”一笑,说:“跟你们闹着玩呢,我这副皮囊,一辈子都是玉玺的了。”

众人终于憋不住“哈哈”地笑出来声。当然,玉玺的笑声更突出。

收拾完饭场,接近离别,气氛顿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晓波沉默了一会儿,神情忧郁,咳声叹气地说:“留下妈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我真不放心!暗香,要不,妈跟我走哇?”

暗香本着脸,没有表态。

晓辉看出门道来,忙接茬解围说:“洗洗涮涮我行?我家也宽敞,三卧两厅,妈跟我行了,玉玺你说呢?”

玉玺马上提振笑容,“哼哼啊啊”两三声,看看晓辉那冷峻的眼神,清了清嗓子,肯定地说:“我愿意,就到我们家。”

凤兰低头思忖了一会儿,扬起脸说:“常言道:“‘金窝窝银窝窝不如自己家的狗窝窝’。妈跟着你们谁都不方便。现在,妈身体利索着呢,留在村里种地饲养牲口不差事;再说了,妈好串门,唠闲嗑。这次扶贫移民搬到新村就更方便了,路顺了,条件更好了,想妈来时,开车一下公路就进家;如果想联系个啥,手机呀微信呀也方便,就这样吧!”

晓波晓辉都点点头。

村民们都围在了院门外,等着为晓波晓辉送行。

儿一家女一家,各自开车踏上了回家的路。凤兰想着孩子们一走,家中剩下孤零零一个人,不由的愈加悲伤,眼泪再眼眶只打圈圈;伤心归伤心,凤兰强忍悲伤的情绪,依依不舍与孩子们告别。汽车启动,车轮飞转,带着不舍,带着眷恋,一路奔腾。凤兰追着车子挥着手跟着跑出好长一段路程。晓波晓辉把身子探出车窗,频频挥手作别。汽车渐行渐远,不一会儿,消失在山势蜿蜒中。凤兰发呆了一会儿,在众人的劝说下,哭着返回了家。女人们都跟着进屋,炕上坐的,地上站的,张长李短,说天道地,千方百计引导凤兰开心。一阵子过来,凤兰渐渐地从悲情中走出来,不时合着大家说笑的节拍“咯咯”地笑几声。

屋内人声鼎沸,院外一个身影闪现在门口,满屋子的人毫无察觉。

三爬长把羊撵到沟沟里,就来到凤兰家门口;他向屋里望进去,一大家子的人,说说笑笑,不亦乐乎。他觉得此时进去不合时宜,怕人说三道四,就沿着墙根根悄悄地溜走了。

红红的日头高高挂在西天上,暖暖的气息笼罩着山村的上空。突然,村口传来了警笛声,紧接着,警灯闪烁着刺眼的红光,开进巷子里,停在了凤兰家门口。满屋子的人都被惊呆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车门打开,一名警察下来车,跟着一个高高大大的中年男子被押下警车,又有几名警察鱼贯而下,向院子走进来。

小二毛眼尖,惊呼道:“高二国,高二国被押来了,这个丧尽天良的家伙。”

村民们闻讯聚拢过来,围着高二国指指点点骂骂咧咧。警察几次制止了石大男的飞脚,永旺的拳头。

高二国低着头,羞愧的一脸血红。民警押着,慢慢地走着,不时地指认着作案现场。

招娣凑到凤兰跟前,怂恿说:“凤兰,这家伙把你害得家破人亡的,上去狠狠给他一个耳刮子,出出气,解解心头之恨。”

凤兰长“叹”一口气,说:“死得死了,丢得丢了,打他一记耳刮子能解决啥问题?”

海梅接茬说:“玉根嫂子心善手善,做不出来。”

凤兰一闪而过仇恨的眼神,很快消失了,慢吞吞踌躇上前,对着高二国说:“二国,时代这么好,你这么大个人做甚弄不上几个钱,你看看你,偷牛事小,气死玉根事大,拆散了我的家庭,你拨开你的良心想一想,邻村上下,你对得起谁·······?”

高二国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双腿一软,双膝一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忏悔的眼泪扑簌簌流到面颊,哩哩啦啦滴落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谢罪,说:“我对不起嫂子,我对不起玉根哥,我错了,求嫂子原谅我。我认罪伏法,以后一定重新做人,做个勤勤恳恳自食其力的人。”

凤兰的眼睛里顿时闪着泪花,一把扶起来高二国,说:“只要你保证以后学好,嫂子原谅你!”

高二国一把鼻涕一把泪,满口应承说:“嫂子,我保证,以后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至于我挥霍掉的牛钱,我出来后一定连本带利一分不少的还给嫂子!”

凤兰抬起袖管,揩去眼角的泪花,慢慢地点点头,给予了信任的目光。

高二国将流到嘴边的泪水一口吞进肚子里,咬咬牙,坚定地甩过头去,迈开坚实的脚步,向院外走去。

时光不待,岁月匆匆;不管风雨来袭,还是寒霜侵扰,生活一如既往。一个人的苦,一个人的累,只有自己知道,向谁诉说,都是苍白无力的。凤兰一个人料理家务,侍弄田地,饲养牲畜,默默承受着丧夫之痛的精神折磨和身体的重荷,从不叫苦,更不说累。村民们看在眼里,都替她捏着一把汗,担心她那一天累倒躺平,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勾蓝劝她,招娣劝她,小二毛也劝她。“人老了,把牲口卖了吧,刨练上二亩地,众人帮助着种点山药、胡麻、莜麦和麦子,够吃就行了。”

凤兰却说:“人吗,不能惯自己,惯着惯着就懒惰了。这力气省着也不见长,用着也不嫌少,干嘛闲着?话又说回来,要想生活好,就得吃苦耐劳!”

“年轻时还啥也没拦成,老来老了,还想整出点啥名堂?我看你就消停点哇。”招娣笑了笑。

凤兰苦笑一声,说:“为儿为女累断脚缆筋。说白了,人不能只为自己而活着,孩子们在外面不容易,房贷车贷的扣下来,生活紧巴巴的。咱们受点罪,给孩子们既能减轻负担,又 能填补点,这样的日子过下来,才心里踏实,自足。”

“这倒是一句实在话。”海梅附和说。

“庄户人家的营生那是没完没了的,日久天长,谁帮你干?总有吃不消的那一天。”小二毛一脸的愁容。

“哎,苦了累了,忙了闲了,总不能把我截在时间外头吧!那样也好。”凤兰振振有词,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众人听着好笑,都“哈哈”地大笑起来。

凤兰却抿着嘴,像似一位说段子高手,抖落出包袱只是逗乐观众的。

招娣突然收住笑声,像意大利航海家、探险家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一脸的惊奇、怪异,向着众人挤眉弄眼,呶嘴说:“唉,凤兰这家伙不老实,她是为日后找老头子找借口做铺垫呢?”

经招娣这么一说,众人似乎恍然大悟,都起哄般“咯咯咯”地笑个没完。

凤兰操起扫把,向众人横扫过来。

众人见大事不好,夺路而逃。

院外的笑声依然爽朗,飞向上空,飞进山野,回荡、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

四、

自从玉根没了,村里人都自觉不自觉地过来帮忙。山村人那种热情,那种质朴,那种诚实,那特有的人情世故,赓续在浩浩的民风民俗中,根植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几天来,长达心里一直挽着一个疙瘩,依靠热情来维持这种长久的行为,恐怕只是权宜之计;只有把它形成一种机制固定下来,才是长久之计。长达考虑再三,决定召开村民会议,来讨论此事。

会上,长达的话音刚落,三爬长就站出来,自告奋勇说:“凤兰家所有的营生我全包了。”

三爬长的话,惊呆了会场所有的人;有搬弄着手指头投去疑惑的眼神,也有咬着烟嘴送来赞许的神情。

三阿子坐在人群中,眨巴眨巴眼睛,感觉这里头那里有点不对劲,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突似恍然大悟。三阿子是村中出了名的懒汉,光棍一人,春不种秋不收,东家进西家出,无所事事,靠低保和村民的接济过活。对于村民的接济,三阿子从来不领情,当成他生活中的权利。村民们都看在他光棍一人的份上,忍让着他。日积月累,就在他心理造成我懒我穷我有理的错位思想观念,根深蒂固。村中有谁家吃好的不给他送,他都会骂街。渐渐地,三阿子的脾气越来越坏,得寸进尺,经常跟村人发生矛盾闹事。村里只有长达能约束管束住他,教训一顿,收敛一段日子。玉根丧事的事业上,三阿子贼溜溜的眼神总在凤兰的身上瞄来瞄去,该吃时吃该喝时喝,一副吃大户的态度。凡是营生,想着法的逃避。做完事业的剩菜剩糕,他是可劲的往走拿,最后直接端盆子走人。永胜气盛,说他几句。三阿子不依不饶,决定跟永胜做个了断。拉着永胜的膀头,死活不肯松手。凤兰过来劝说,听话音都向着他,才能三阿子消了气。回到家里,三阿子反复琢磨凤兰那么向着他,感觉好事要来,心中不由地升腾环绕着甜蜜蜜的滋味。想着想着,嘴角不禁流下了哈喇子。这几天,三阿子早起到凤兰家院子外转转,晚上也要去看看动静,一天到晚打着如意小算盘。三爬长这么一折腾,明显是竞争对手,向他发起挑战。不,是宣战。三阿子一个高高从炕上蹦下地来,指着三爬长的鼻子,说:“一瓦人人高个东西,不长个子全长心了。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肚皮朝天够不着;你是大白天做春梦——净想好事儿!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按好心。以后,凤兰家的事,不用你操心,给我躲得远远的。”

两个人赤屁股长大,摩擦不断。别看三爬长身小力薄,但个性倔强,从不妥协。一次三阿子动了手,惊动了派出所,被拘留了几天,并被罚了款。至此,但凡两人矛盾升级,三阿子总会首先服软。三阿子这么一说,三爬长马上起了态度,瞪起滚瓜溜圆的小眼睛,厉声道:“三阿子,你敢污蔑我!”

“诬蔑你咋了?你那点点小心思,你尼玛当别人看不出来。洗洗脸照照镜子,就你那熊样,讨吃没调货,不好好放羊,还生点闲情杂念出来,磕碜不?”话到这里,三阿子挽袖子抡拳头,突然加重语气,獠牙凸突,说:“想要跟我争,看我这双铁锤揍不死你!”

三爬长不慌不忙地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把小脑袋伸过去。“三阿子,你人高马大身强体壮的来揍揍试试?”话到这里,三爬长板着脑袋飘眼看看气焰嚣张的三阿子,接着说:“法治社会,有政府给我做主撑腰,我怕你?”

在豪横的戾气面前,三爬长面无惧色,毫不退让,这使三阿子左右为难。打,那肯定会被拘留,花钱不说,还得经受羁困之苦;不打,众目睽睽之下,丢尽颜面。别看三阿子懒惰成性,脑瓜子却非常的灵活;他把村中每个人的心理揣摩的一清二楚,是他多年以来在村里蛮横无理耍赖的资本;敲谁家的竹杠子,蹭谁家的饭,他胸有成竹,屡试不爽。他从不做亏本的买卖,“面子能值几个钱”是他挂在嘴边的口头禅。面对三爬长的挑衅,三阿子反复权衡利弊,拳头终是软绵绵地收了回去,蔫蔫地退到屋角旮旯,一屁股蹲坐在一条板凳上。

村民们看到一直嚣张跋扈的三阿子被三爬长三言两语怼的乖乖的成了一滩蔫坨,都“吭哧吭哧”憋不住的想笑,笑个酣畅淋漓,痛痛快快。勾蓝笑了,对着三阿子耷拉下来的脑袋,一个劲儿地握着拳头冷笑。兰生笑了,笑声是三爬长铿锵有力的和音,清脆悦耳,塞满了整间屋子。招娣一拳捣在石大男的腰眼上,“看你张狂,有你好下场的!”石大男疼得直“哎哟”。二刚子笑得窝瓜脸都变了形。长达也笑了,说:“三阿子啊三阿子,你洋相出了多少回了,以后别丢人现眼闹笑话了。”

在村民的嘲笑声中,三阿子的面子终有点挂不住了,急忙站出来,吭吭哧哧地圆辩说:“我是戏逗三爬长,可他下雨披了个瓮——甚也不知道个甚,跟我来这一出。我要真打他,一拳头下去,他那小零件都得报废。我三阿子吃软不吃硬,像他这种吃不住一皮锤的人,打他,倒是丢我的人。”

“戏逗?有你这么吹胡子瞪眼睛的戏逗吗?”三爬长不依不饶,咄咄逼人。“吃不住?我皮糙肉厚的十皮锤也吃得住。你就是不敢打,不是怕我,是怕警察,怕法制。”

三阿子瞪了瞪眼睛,张了张嘴,拨浪拨浪脑袋,返回到凳子上,像霜打的茄子,脑袋耷拉了下来。

长达说:“不是我说你三阿子,你玉根哥尸骨未寒,不思想如何帮助凤兰,反而生出些歪门邪道龌龊的想法,呸,真丢、丢人!········。”长达好一顿的批评,三阿子一声不吭。长达感觉批评的时候不短了,打眼四处,话锋一转,说:“三爬长这个人忠厚老实,我信得过。他既然主动愿意承担凤兰家的营生,我看就这么定了。”

不等其他人发表意见, 三爬长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身子面向村民们转了一圈,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说:“全村的男女老少们,我三爬长向你们保证不虚言妄行,说到做到,日久见人心,你们就放心吧!”

五、

人生的路,有时平平坦坦,有时坎坎坷坷,有时顺风顺水,有时跌跌撞撞。不管是怎样的路,只要有恒心,有毅力,坚持走下去,那怕是爬,也一定能够到达幸福阳光的地方。

山村的日子随着日出日落明明暗暗,村民的心情随着天阴天晴起起落落。时光如同一把篦梳,梳理着生活琐碎中的点点滴滴。岁月如一面镜子,透视着张长李短里的是是非非。人生没有固定的旅途,生活没有固定的模式,或前或后,或喜或悲,时间不会袒护谁,更不会偏爱谁,只会推着日子一路向前;懈怠时间,时间就会离你而去,从不停顿下来等你思考给你喘息的机会。时光悄然,消磨了生活中的些许记忆,也会冲淡了许多郁积心头的苦闷忧愁及念想的思绪。随着时间的流淌,凤兰渐渐地从过度的悲情中走出来。

凤兰刚收拾完家务,一辆小轿车停在院门外。随即,车门打开,一男一女两名法官走下车来。进屋坐下,几句寒暄,话入主题,谈及起高二国偷牛案件提起民事赔偿的诉讼问题。凤兰仰望窗外,沉默良久,长叹一口气,惨淡一笑,说:“高二国的行为虽然给我家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但是,人有时难免一时犯糊涂。既然他亲口答应赔我牛钱,至于其他的,我原谅他了,给他一次悔过自新的机会,希望法院从轻减轻他的罪行,让他早日回归社会,做个自食其力的人。”话到这里,凤兰捋捋头发,稍稍顿了顿,眼神闪过无限的感伤,情绪有点高亢,沙哑着嗓音说:“请法官您们,转达我对他的希望与期待!”

送走法官,凤兰的心情异常复杂;论感情,对高二国何止是恨,似有不共戴天之仇;毕竟,现在的处境都是高二国一手给造成的;此时回想起来,刚才的做法似乎太过草率了,有点不甘心。可覆水难收,自责也好,释怀也罢,只有自己安慰自己了。转念一想,人吗,总的让开一条出路,不能往死胡同里逼;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的。想到这里,密布在脸上的忧伤,顿时烟消云散了。

三爬长一言九鼎,说到做到,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风雨无阻。早晨等凤兰起床,羊圈打扫了,马厩清理了,院子洒上水扫得一干二净。晚上放羊回来,把羊关进羊圈,再把马赶回来圈进马厩。地里的活,也是一样不拉帮忙干。凤兰是看在眼里,暖在心头,感动在骨子里。每次做好饭,想留下他。可三爬长总是婉言谢绝。凤兰让的实在不行,就说:“我早把饭热在锅里头了,回去就便宜,不吃,就酸了。”好说歹说,也不登门边边。每在这个时候,西沉的落日洒落着婉约的余晖,像似鬼斧神工的画师,雕琢一尊修长缠绵的倒影,刻画一幅难舍难分的深情。

墙角处,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投射过一道道凶狠狠的光,一双拳头攥得紧紧的,一嘴的獠牙咬的“咯咯”响。

六、

不谋正业的三阿子每每躲在墙角处仔细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注意着一点一滴风吹草动的迹象,担心发生意外。窥到这般情景,三阿子的心里顿时像穿透进一股股冷飕飕的寒风来,好生的冰凉。心想:等她两生米煮成熟饭,到那已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悔青肠子都没有用了。事不宜迟,先下手为强,软的不行来硬的。常言道:女人是狗心,谁做那谁亲。想到这里,三阿子的脸上,渗出狡黠的得意。

三阿子瞅准机会几次登门,都被凤兰以有事出门拒之门外。恼羞成怒的三阿子想发作,但左思右想自己不占一点点理,事情败露丢人现眼不说,弄不好还得蹲几天看守所,只好揉揉肠子,咽下这口气,耐心等待捕捉时机。

这天,趁着村里女人们到凤兰家串门,三阿子鬼鬼祟祟窜进院子溜进屋;左右瞅瞅,满屋子的女人都不拿正眼看他,瞟来的只有斜视的寒光,不待见的眼神,一个个把他视为众矢之的的对象,这种气氛压抑的三阿子喘不过气来,身上冒出丝丝寒意,走路都不知道先迈那条腿了,鬼迷溜眼,极不自在,摸索到炕沿边边,一屁股蹭上去。两边的女人像躲瘟疫一样,呼啦啦跳下地,站到一旁去了。人混到这种地步,心里需要多大的承受力,才能够抵御、无视这种无情的鄙视,接受这种无声的嘲弄。或许,人一旦进入这样的角色,承受了承受不了已经无关紧要了,被动地接受,就是实实在在的无形惩罚。人生的游戏规则一种是自我超脱,编排程序,演绎风采;另一种则是自我淘汰,黑频闭屏,暗中消失。三阿子今天的处境,也怪不了别人,只是自我营造的结果,像极了似一只苍蝇,飞到那里都讨人嫌。三阿子坐在炕沿上,两条腿前后晃动,鞋跟磕的炕墙“蹦蹦”响。在无人搭理的状况下,也只能用如此的方式来缓解消弭尴尬的气氛。当女人们谈到移民的事儿,三阿子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嘿嘿”冷笑一声,说:“移,在这里还有二亩地种,到那里要球没一条,喝西北风呀!”

海梅愤愤地瞟了他一眼,呛说:“就短屁股上按上一条长长的尾巴了。象你这种人,移到那里都不顶用,穷根子扎在骨子里了。政府考虑的可比你想的周到了,阴阳怪气,尽说风凉话。”

三阿子一扎楞脑袋,说:“我穷根子扎到骨子里了,这话说的跟放屁一样一样的。我三阿子也不是吃素的,我要是干起来,我看,咱们村子里谁也比不了。”

“吹牛个哇。就你那个懒像?”海梅一边说话一边欠起屁股“噗”,放了一个响屁,惊得满屋子的女人们大眼瞪小眼,相互对视着猜疑着揣测着。海梅心想赶紧转移目标,嫁祸于人,那料想一道道质疑的眼神扑面而来,强大的穿透力终于击穿了海梅的承受力,顿时冒出一脸的羞怯,站起身解释说:“对不住了,真的不小心。”

招娣一个高高蹦到当地,说:“屁是传家宝,谁放谁知道。氮磷不缺少,闻闻身体好!”

顿时逗得众人忍不住“叽叽嘎嘎”地笑个没完没了;原来这屁话之间,却蕴含着引入发笑的素材。

海梅感觉这笑声都是争对她的,一气之下,夺门而去。

正陶醉在笑声里的女人们顿时都傻了眼,觉得笑声太过伤到了海梅,一个个自责不已。海梅前头一走,其她人都跟在屁股后头鱼贯而去。刚才还热热闹闹的一屋子人,顷刻间人去楼空,只剩下凤兰和三阿子两个人了。三阿子要的就是这样的机会,自是喜出望外,兴高采烈。做着家务的凤兰偷眼看去,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正色迷迷地窥视着她。凤兰顿时嗅出一种不详的味道,马上警觉起来。

勾蓝走到院墙外,看着一个个前前后后各自回家的背影,低声把招娣招呼到跟前,咬着耳朵说:“凤兰守不住了,和三阿子不清厘了。”

招娣眼睛一亮。“是吗?”

“那还有假。咱这双眼睛毒的很,什么海枯石烂,什么十里桃花,一眼看穿。”

石大男正跨在炕沿边抽闷烟,回到家的招娣神秘兮兮,说:“告诉你个特大新闻,凤兰和三阿子勾搭上了。”

石大男一惊,拨楞一下脑袋,吐出一串串烟泡泡,望着缓缓升腾的烟圈,长叹一口气,说:“玉根活着的时候,凤兰是个很守妇道的人。这才几天就守不住了;哎,女人哪,水性杨花,靠不住吆。”边说边顺着炕沿往下踱擦,顺手在鞋底板拧灭烟头。

长达正打整家务,看见石大男来窜门,忙到锅台沏茶。不一会儿,一杯热气腾腾的龙井茶端了过来。跨在炕沿的石大男呷了一口,说:“好香的茶。”

站在一旁的长达,好像就等着这句话,马上接茬说:“这可是我儿子从天津快递回来的。”

“我儿子在上海也给我快递回来一桶普洱茶,那天过来品品。”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各自夸赞着各自的孩子,互不相让,争得面红耳赤。一旁的翠花担心两个人因此争吵起来,急忙引开了话题。扯来扯去,扯到了扶贫上。石大男突然想起刚才招娣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跟长达学说了一遍。长达听后一脸的懵逼,疑惑地问:“是勾蓝亲眼所见。”

“这还有假。”石大男信誓旦旦。

“凤兰这不是往灰坑里跳吗!”

“女人吗,总有二两护肚油,你去提醒提醒她。”

“嗨,你情我愿,有啥好说的。再说了,宁拆十座庙,不拆一家亲。说不定这三阿子有个女人管着,就会变好的。”

石大男放下茶碗,说:“长达,你眼光远,看事明。”说完,欠屁股走人了。

七、

三阿子赖着不走,这可急坏了凤兰。凤兰偷眼看看三阿子布满血丝透着淫光的眼神,心中异常的慌乱,担心他兽性大发,做出不理智的行为。凤兰心中暗想:怎么办?轰走他!感觉有点冒失,一旦激怒了他,后果将不堪设想。凤兰一边做着家务活儿,一边冷静情绪地思考着对策、良策。突然,她眼睛一亮,计上心头,开口打破沉默,说:“三阿子,玉根活着的时候对你咋样?”

“不赖。”三阿子一边晃荡着两条腿,一边色迷迷地看着她。

“嫂子对你怎么样?”

“不赖,那还用说。”

“那你不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孤男寡女的说不清,引入说闲话,赶快回家去。”凤兰直逼主题。

“我是爱见嫂子,想进来陪陪嫂子。”三阿子一脸的谄相,神情极其的不自在。

“你玉根哥活着的时候,对你是嘘寒问暖,经常接济你,没钱的时候还给过你几次。人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这样做能对得起他吗?”

“我想嫂子现在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总的有人照顾吧。我想痛痛嫂子,陪嫂子走完余生。”

凤兰抿紧嘴,长长“噗”出一口气,说:“三阿子,追求幸福,是每一个人的权利。可是,那的看对方同不同意,愿不愿意接纳你。如果对方不爱见你,你这样死皮赖脸的做法,说白了,就是欺负人家,就是犯法;”

“嫂子,我的长相,我的身材,哪一点让你不满意?”三阿子轻轻弹了弹衣服上的尘土。

“三阿子,为什么咱们村长得不如你的人,都娶上了老婆,你却打了光棍?”

“那是女人都瞎了眼。”三阿子一副愤愤的表情。

凤兰一本正经,侃侃而说: “不是女人眼瞎,而是你没出息。这么大一个人,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你说,你连你自己都养不活,谁还愿意嫁给你?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要有所作为。天下女人何其多,只要你想好,撵着嫁你的人都能排起长龙,还愁没有老婆?不要怨这怨那,怨只能怨自己。你要自强,谁敢瞧不起你?”

凤兰的一席话,说得三阿子垂下了头。

突然,三阿子抬起头,祈求地说:“嫂子,你嫁给我,我会听话,我会学好,我会上劲,我会成为村里最有钱的人。嫂子,我受够了光棍人的苦,我不想一个人生活了,我想和嫂子一起生活。·······。”

“三阿子,想爱一个人,就要为之而付出。你嘴上说爱,你付出了什么?听嫂子的话,现在政策这么好,听说扶贫干部找了你几次;听扶贫干部的建议,自强自立,顺势而为,你一定能够走上富裕之路。有钱了,还愁没有女人?嫂子相信你看好你,给你加油!”

三阿子点了点,说:“嫂子,经你这么一开导,我才明白,过去,是我埋汰自己,自暴自弃,怨天怨地,不求上进;从今往后,我三阿子活出个人模狗样来。谢谢嫂子给我指明了人生的方向!”说着说着,三阿子眼圈一红,掉下了一串串热泪。

八、

入夜,三阿子睡不着觉,反复琢磨着凤兰的谆谆教诲。是的,“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我不比别人缺胳膊少腿,他们能致富,为啥我不能?三阿子越想越激动,几次坐起来倒下去,来来回回折腾到后半夜,终于睡着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梦到了自己当上了老板,住上了窗明几净的豪宅,开上了a6奥迪,一群如花似玉的姑娘们追着向他求婚。正梦的香甜,突然,几声“砰砰砰”的敲门声惊醒他。三阿子睁开眼睛,心还在热烈地跳动着,那种氛围,那种幸福,是平生从未体验的刺激。吧唧吧唧嘴,犹余未尽。几分留恋,几分不甘,好生来气,大声呵斥道:“谁这么没操道,大清早惊人家的好梦!”

“我,张占魁。”一声爽朗的男高音。

三阿子闻声,暗喜道:财神爷来了。忙拍打拍打衣服,穿上身,边乐颠颠地向门口跑去边喊话说:“马上开门,马上开门。”

门吱呀呀打开,一道阳光直射进来,满屋子被照得亮亮堂堂。三阿子倚在门框,躬手单引,把张占魁迎进屋内,急不可耐,嘻嘻嘻地催问道:“这次扶贫是给钱还是给物?”

张占魁一屁股跨上炕沿,说:“什么都不给。”

“扶贫不给东西那叫什么扶贫,那不是日哄人吗?”

“我这次送给你的比送钱送物更贵重。”张占魁故意卖个关子。

“那是什么东西?”三阿子好奇的眼神凝望着张占魁,催问说;"急死人了都,快说,那是啥?”

“是致富经。”张占魁嘴角都溢满笑容,说:“你要不要?”

“说仔细点。”

张占魁把镇里制定的帮扶政策措施详细地讲给他听了一遍,并绘声绘色描绘着未来的前景,可观的收入。三阿子越听越喜欢,越听越有信心。等张占魁讲完之后,三阿子斩钉截铁地说:“我干,我一定好好干,我一定要干出点明堂,让史家村人看看我三阿子的本事,让小瞧我的刮目相看!”

在扶贫干部的帮扶下,三阿子的蔬菜大棚很快建设完成。

三阿子不懂种菜技术,旗里派来了技术员,精心指导科学种菜的方式方法。时光荏苒,岁月如流,一晃几个月过去了,一茬绿油油的蔬菜,蔬果长势喜人,喜获丰收。经扶贫干部网络带货销售,菜品供不应求,卖了一个好价钱。三阿子兜兜里第一次装上自己的劳动所得,那个兴奋劲,那个自得的样子,活脱脱像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走起路来都蹦蹦跳跳的。尝到甜头后,三阿子更是起早贪黑,从村里最懒的懒汉,一跃变成村里最勤奋的人。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句话用在三阿子身上,在合适不过了。三阿子不满足现有的规模,天天追着张占魁要求帮忙贷款多建几座大棚。张占魁不负所望,四处张罗,一座座蔬菜温室大棚落成,为一度封闭的小山村增添的活力,扩散了知名度。石家村在三阿子的带动下,逐渐建起了一座座温室大棚,很快,成了远近闻名的蔬菜种植基地。

九、

三爬长每天放羊,搭黑稍红到凤兰家帮忙,已经形成了日常习惯。

晓波晓辉几次回家探望,都感激三爬长的照顾,买些礼品给三爬长送去,感谢一番。

晓波说:“我妈说,三叔人心好,是我们一家子的恩人。”

“是呀,我妈说亏欠三叔的太多太多,下辈子都还不完。”晓辉补充说。

“这热火朝天的告诉甚了?”门外的凤兰插话说:“今年呀,你三叔放的羊那是膘肥体壮,年跟前,杀它两只,给你三叔半只羊肉。还有那口大花猪,一样估着你三叔的份。”

“我的妈呀,是不是要把自己也送人呀!”晓辉边说边捂住了嘴,笑声从鼻孔往出挤,笑容从指缝往出溢。

凤兰顺手操起一把鸡毛掸子扔过去。“傻丫头,取消人,拿你妈开涮。”

晓辉一看大事不好,一个高高蹦到屋外,凤兰紧追不舍。

“笛”,汽车的喇叭声打破了热闹的场景,一辆越野车停在院外,车门打开,下来一人,魁梧的身材,半身羊绒大氅,翠兰鲜艳,一脸的赘肉随着走路的姿势哆哆嗦嗦。热闹的气氛顿时冷却了下来,晓波一脸的笑容像泡沫一样说消失就消失了;憨态可掬的三爬长刹那间变得愣里愣怔,呆呆地瞅着来人。晓辉收住脚步,似视频的摆拍动作。凤兰举着鸡毛掸子愣在半空中,大眼看去,面很熟,似在那里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

来人快步走近凤兰面前,说;“嫂子,我是高二国!”

此言一出,震惊了所有人,相互对视,反应复杂,有仇恨,也有疑问,更有惊奇。

三爬长抢先几步,嗫嚅地问:“你是隔壁村偷牛的高二国?”

“不好意思,那是我一生的耻辱。我感谢嫂子放我一马,让我有了今天。”说着话,高二国从衣服口袋掏出一张银行卡,说:“里面有十万块钱,是赔嫂子的牛钱,多余的,我没有买什么礼物,权当礼物了,嫂子爱见甚就买点甚。”

凤兰接过银行卡,依然疑窦丛生,嘟囔道:“你、你、你······。”

“这钱是干净的。”见凤兰疑虑重重,高二国急忙解释说:“扶贫干部给我出谋划策,帮我筹措资金,帮我办起了养猪场,出栏的时候正赶上生猪价格高位运行,我大赚了一笔。这不,我第一时间来看望嫂子。没有嫂子的宽容对待,没有政策的全力帮扶,我这辈子恐怕是废了!嫂子的人情,国家的恩情,我高二国铭刻在心,永远不会忘记。至于这点钱不足为论,嫂子你收好,我还要给嫂子鞠一躬。”边说边施礼。

凤兰赶忙制止,并反复退让银行卡,在高二国的执拗下,只能被动接受。

凤兰热情留下高二国做客。昔日的造孽者,今天的结缘人。酒席间,话天话地话党恩,彻谈到深夜,表达着对幸福生活的满足。

十、

六月的天,闷热的难受。突然,湛蓝的天空飘起几朵白云,猛地一声炸雷,震的人耳根发麻。紧接着,狂风骤起,乌云翻滚,雷声大作,顷刻间下起了罕见的瓢泼大雨,就像天上扯下的雨帘,“刷刷”地往下倒。不一会儿,就听见轰隆隆的山洪爆发声。山洪漫过圩堤,正倾淹着长达的蔬菜大棚。三阿子大喊一声:“不好!”拔腿冲出大棚,向着惊涛骇浪冲去。

长达两口子被困在摇摇欲坠的棚壁上,不住地大声呼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一个浪头打过来,三阿子紧紧抱住一颗榆树,躲过了一劫。

“三阿子,危险。”三爬长漫水而来,身影在洪浪中时隐时现。

三阿子回过头来高喊:“三爬长,你身小力薄,洪水不认人,赶快退回去。长达那有我就够了。”

突然,一个浪头打过来,三爬长被洪浪吞噬了。

三阿子一边冲过去一边哭喊道:“三爬长, 你不能死,早想当面向你道声歉!你,不能死啊!我欠你的情还没有还。······。”浪头退去,他忽然发现三爬长被卡在一颗摇摇晃晃的小树上挣扎着,时刻有被洪水冲走的危险,情况万分险急。三阿子顾不上考虑个人安危,直冲过去。当两只手正要拉住的时候,一个浪头打过来,三阿子不见了。三阿子没有卡在小树上的幸运,彻底消失了。消防队员很快赶来了,救出了所有被困的村民,唯独不见了三阿子。洪水退去,三村五里前来支援搜寻的村民漫山遍野,有人在山沟的低洼处找到了三阿子的尸体,衣服都被洪水卷走了,裸身躺在污泥中。村民们自发地来到他的尸体前,脱帽默哀致敬。

三阿子舍己救人的奉献精神不仅仅赢得了村民们的尊重,经过媒体宣传报道,赢得全国人民的尊敬与赞誉,赢得了令人瞩目的荣誉。

一座坟头上,跪着一对刚结婚的中年夫妇,他们流着泪,烧着纸钱,念叨着······。

小村的恩怨还在延续、上演、发生·····,催生在生活中,演绎在时光里,沉淀在岁月间。以德报怨,以爱示人,是中华民族的的优秀传统,传承、赓续、发展。

春天的阳光灿烂无比,山头上、原野中、沟壑里,知名不知名的小花小草散发着馨香,美化着环境,陶冶着身心。或走或站,都有欣赏不完的欣喜,领略不尽的风光。不久,石家村所有的住户都迁到了移民村,住进了砖瓦结构,经过精心装修,配置了现代最先进的家电设施,窗明几净的新房。居住条件改善了,生活条件提高了,村民们的脸上,时时刻刻都绽放着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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