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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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我并不以为我有成家立业的机会，村里村外的人都定性我是村中未来光棍的接班人，连我叔伯三姐姐在我爷爷的葬礼上，摸着我滚瓜溜圆的脑袋，对我大说：“看这禿出出的自留儿子，二爹到老了肯定受不了罪！我大就不如二爹有福气了。”我当时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还以为三姐姐在夸奖我，高高兴兴做出些搞怪的动作来取悦她。当现实的重锤砸醒我的时候，我也这样认为。步入青春期的我，常常苦思冥想孑然一身孤苦度日的未来生活，放逐天涯，了却此生。我不知道向谁抱怨，社会、家庭或是自己，也少有莫名的沮丧随着时间的流淌萦绕盘桓影响我的情绪；我以我的快乐方式，熬煮着人间烟火，消磨着青春岁月。
当偶尔面对孤独的时候，也会心生些许思量，并不是不可逾越的困扰，而是不解父母出于何种目的，呼啦啦养下我们光秃秃弟兄八个。既然把我们带到人世间，为何不把我们带到一个比较好的地方，却把我们带到这个鸟不拉屎多见石头少见人的偏僻山村，或许，这就是命运；命运不可逆转，时光飘然而去，留下的只有现实的追忆。假如我能读书下去，不因交不起两块五毛钱的学费而辍学。贫穷是人生道路上最大的障碍物，它阻挡了通向光明的前景。家穷困潦倒家徒四壁不说，村子山道崎岖难行，教育、医疗一无所有，连电灯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求，完全像是古村落时空穿越，茫然于现代文明之中，显现与世隔绝的割裂，极不协调。不仅仅只是处境落魄，可恨的是几十户人家的村子，搁我这代养孩子也是尽养花钱圪蛋，不带变色的，清一色的后生；同年二岁的姑娘像蛋子打了，缺苗断秧稀稀拉拉，比我大的只有贵桃，比我小的断层六七岁，有美丽、丽芳、佩利，异性真可谓是稀有品种。我常常在思索，假如村子里多几个姑娘，我们村这些边缘光棍者也可能有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平添一线希望。但是，现实很骨感，更无情。
在我已二十岁出头的时候，五哥的婚姻卡在那里，家里戳着四根棍；农村人结婚比较早，五哥已经二十六七了，父母很着急，四处托人为五哥保媒的人可以说是无数个，也相看了无数个女孩子，不知是因为五哥长相不好，还是缘由五哥临场表现不行，总之，就是没有一个姑娘愿意与五哥相依相偎，白头到老的。
或是我已经做好打光棍的思想准备，即便经常目睹同龄人结婚的实况，但我一直心如镜面，也不大关心这些问题。尝罢劳动之苦便憨吃愣害，然后倒头就睡，呼呼打鼾。那时，我并未真正对某个女孩子钟情过，或是基于自卑的心理隐隐作怪，透支我的信心，彻底失去勇气追求心爱的人，完全丧失了雄性动物对异性的拼搏争斗的精神；但雄性荷尔蒙的本能反应依然随时随地彰显着，提醒我是个男人。每遇心动的女孩子，身体的某个部位情不自禁地产生强烈的刺激效应，冲动的利剑在熊熊滔天的欲火中张弓待发，跃跃欲试。但理智终究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阻挡了我为所欲为的冲动。随着她远去的身影，朦朦胧胧之中心也被带走了，有种莫名伤情的潮汐涌上心头，片刻间情绪显得无比的颓败。随着视线的消失，此种感觉便顷刻间烟消云散了，从未有过将此种情结种在心中的体验。
油灯只需要一根火柴即可点燃，爱情之火的点燃，也是缘于星星之火，瞬间即可燎原整个心境。突然间，月下老人向我猛地投来一枚石子，顿时在我平静的心境中激起掀起阵阵涟漪，搅得心神不宁，颇有伤情欲绝之感。哎，老天总在有意作弄人呐！
村中随母再嫁迁来一个姑娘，因她四哥结婚缺短彩礼,家里实在没钱没办法决定把她找出去要彩礼来填补。至今未得到证实，是她妈相中了我，还是姑娘看上了我，或是临时决定，即使后来有很多求证的机会。而今，老人已经八十五六了快尽天年了；而她早已经成为别人的妻子，现已当上了奶奶。曾经我们村有过聚会，人性的伪装与欺骗，让我永远深陷谜团中，集成此生不可破解的遗憾。
姑娘比我小个四五岁，那时只有十六七岁，早熟的她已出脱成个美丽如画的大姑娘；云盘大脸总在挂满甜美的笑容，宽宽的额头上浅浅的皱纹写意着岁月沉重，垂垂的大耳像要聆听世界上所有动人动容悲欢离合的故事；一双水灵灵明净透彻会说话的大眼睛深嵌在重眉之下，势要分辨世事的对与错，厘清阴暗和光明细微差别；一道鼻梁流线型挺拔，感知区分甜酸苦辣香的味道；深深的鼻槽棱角分明，厚嘟嘟的嘴唇鲜红无比；高挑的身材，一米七挂零；匀称的身段，散发着女人的丰韵；特别是滚瓜溜圆的臀，一走路颤丢丢，像勾魂的磁石，吸引的人心痒痒；即便是个美人胎子，之前，我心动过，也幻想过，但行动从未有过一丝一毫非分之想的越轨。
记得那是一个晴空如洗阳光明媚的早晨，我正好闲坐在炕上，只见他妈来到我们家的院子中，迎头碰上我妈。三言五语之后，她妈问我妈说：“我们姑娘大十号说媒来了，你们毛格找不找？”
我听得一清二楚，当时，心激灵灵沸腾了起来，说不出的紧张还是兴奋，仿佛眼前的天空中，飘来的满是幸福的色彩。我把目光凝聚在母亲的那干瘪皱褶的脸上，几分期待，几份不安，脑海中风卷残云般过滤着结果，又有几分泄气席卷而来。
我妈的脸抽搐了几下，带动着陷入深沟的那部分表情从不自在到无奈再到自责转换着，然后，哗啦啦释放出一脸的笑容，开口婉拒说：“灰喉，毛格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架过了，那他们就难找对象了。不找！”
我妈斩钉截铁的话像当头噼里啪啦撒下一泡尿，把我胸中刚刚燃起的幸福火焰，用最让人心酸心痛的方式一下子给浇灭了；我只感觉天旋地转昏天黑地浑身发抖，无精打采瘫在炕上，像极了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我伤情透了，心生恨意；恨一贫如洗家庭，导致我与幸福擦肩而过；恨妈妈，为什么不管不顾的我的感受，肆意阻断我的幸福之路；恨自己，不敢发声，不敢斗争；如果我那时敢于为争取幸福而奋起反抗、呐喊，结果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可惜，我完全放弃了，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太过窝囊，轻易放弃对幸福的追求。
当母亲返回屋子，我即刻调整情绪，装出乖孩子无所谓的样子。人嘛，爱装，一个个都是演员，不外乎家里家外，或者是人之共情共性。
母亲必定是过来人，知道一颗青春蓬勃欲火腾腾烈焰熊熊的心，便在私下安抚我说：“你还小了，找对象不急，有的是时间。妈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母亲，而是你们每一个兄弟的母亲，妈要对每一个孩子负责；家要有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家孩子多，妈对你们娶媳妇早已经定下规矩，必须赶大论小一个一个有序的来。一个家庭只有形成整体意识，相互帮衬，小的帮大的娶过后，大的返过来再帮小的娶，集中力量，这样，一个个都能成家立业。如果你们各干各的，一盘散沙，一个个都得打光棍，谁也娶不到媳妇。如果你冒过头找对象，那你两个哥哥就难找了，那妈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妈妈了!”
细想想，也是的，通过我们弟兄几个努力挣钱，已经帮助前面的四个哥哥按顺序娶过了媳妇。所以，我妈的话我深信不疑；但后来证明，我妈的这些话最多算是善意的谎言，等轮到我找对象的时候，我妈之前的承诺，被彻底否定了，说：“你六哥哥哥都成家立业了，都有了管的人，妈也指挥不动了；从今以后，你们兄弟两个各刨闹各的媳妇，妈不管了，也没能力管了。”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一次意想不到的情感碰撞，燃起了我的爱情之火，使我奋力拼搏在成家立业的路上；经过几年的辛勤付出，终于缔结了爱情果实，品尝到人间烟火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