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挣脱母体的束缚,用尽浑身解数撞开人世之门,宣告一个生命的独立,世间由此而生。
我不知道呱呱坠地后为什么啼哭,况且是那么的撕心裂肺?我不解是不愿来到这个世界,还是面对未来艰难困苦生活的一种抗议?我的啼哭声撕碎小村的沉闷,一幅流动的画面随之摄入人们的视线;
两间低矮的平房,两扇破旧的木门“吱呀呀”展开,探出一颗滚瓜溜圆的小脑袋,六岁的五哥腆着鼓蓬蓬的肚子,打个饱嗝呛出满口的谷子面糊糊,顺着嘴角“哩哩啦啦”流淌到脚下,下意识地抿住嘴巴,把剩在嘴里的嚼了几个来回,又“咕咕”地咽回到肚子里。五哥亮相在门口,一身破衣烂衫,补丁摞补丁的风韵,凸现那个时代的画风;五哥迎着金灿灿的阳光搭手看去,清风挽着白云的手,在蔚蓝的舞台上翩翩起舞;一群小鸟冲入幕景,委婉的歌声催生了一幅动态的图案,延伸或拓展,清丽而又苍茫。五哥低下头,弯腰屈膝摆开起跑的姿势,像饱蘸墨汁的秃笔,为我书写生命的开篇。一双小脚的流韵,瞬间踏起滚滚红尘,烙下的符号和着“腾腾腾”的节奏,谱曲一首世事沧桑的歌。
对于我的到来,父亲已经很麻木了。在我之前,母亲已经生下八个男孩了,只是头两个患病夭折了。那个年代医疗条件不行,只有靠迷信来解决问题。“活”在我们地方方言读作“和”。那时,用起名字打破困局的迷信非常盛行。什么拦弟招弟,许多确确实实都应验了。其实,那只是自我安慰罢了,除了迷信,只不过别无选择。母亲生下我大哥后,起名叫玲和。人如其名,大哥非但聪明,且又平安长大,确实没有辜负父母用心良苦的心愿。而我不同,父亲不堪重负,对于我的到来持反对意见。母亲执意不肯放弃,认为家里没有个女娃子,老来老去没有人给她洗洗刷刷。我也是侥幸,冲着母亲想抱闺女的目的匆匆来到这个世界上。母亲为防不测再生个“光不浪”,预先做好了两手准备,是女孩就自己拉扯,要是男孩就抱养给我二姨。
二姨家比我们家富裕多了,我们家是缺粮户,月月靠借储备粮维持生活。到月生产队借不上粮,那就得吞糠咽菜忍饥挨饿了。二姨家不同,二姨夫在大队看门,日日有工分;二姨在村里开了家缝纫店,时常有三毛两毛的进项,生俊姐也不吃闲饭;可美中不足的是,缺个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种儿。受无后为大,遭人不齿唾弃思想根深蒂固的影响,对于没有子嗣的问题耿耿于怀,非常热切想抱养个儿子。二姨听了我妈的安排信以为真,高兴坏了,预先缝制好了婴儿穿的衣服。那时生娃娃不像现在那么的受重视,一家人甚至几家人围着孕妇转。生我的时候,瘦骨嶙峋的父亲一大早喝完母亲熬的糊糊后,就循着哨子的声音走出了家门,随着陆陆续续的社员干活去了,没有守在待产母亲的身边,也是误不起工;毕竟,一家人只有父亲挣工分。等母亲产下我后,喂好奶哄我进入梦乡后,才拍打醒酣酣入睡的五哥,让他去找父亲回来。五哥“咕咕咕”一口气喝完几碗糊糊,便推开了家门。
太阳普照着大地,为小村的屋顶、院落、齐腰高的草皮院墙披上金色的外罩;绕村而过的溪水,清凌凌的波面上被涂抹上一层闪闪的金光;暖意融融的阳光下,父亲卖力地挥舞着镐锹,在河岸边刨取生活的希望;嘈杂的“铿铿铿”“梆梆梆”的声响,唤醒沉寂了一冬的土地,铺展开绿色的畅想。
落脚,飞沫,我的消息飞入父亲的耳膜,传导在心上;父亲停下抡起的洋镐慢悠悠地落下来,失去了刚才的劲气,长长叹了口气,然后抛下手中的工具,圪蹴下身子,脸上堆满了愁容。
我的降生没有为我们家带来欢喜,而是布满了咳声叹气愁苦的阴霾。
过了满月,母亲要兑现对妹妹的承诺;吃过中午饭,母亲把我包裹的严严实实准备给二姨家送去。也是老天不作美,刚走出村口的窖梁坡,乌云密布雷声大作,倾盆大雨不期而至。母亲急忙把我抱回家,缠开包裹我的毯子,把我抱在怀里,左看右看左思右想也舍不得了。
我虽然是我们家多余的负担,但母亲没有放弃对我的抚养培育,父亲也给予我无穷的大爱,使我顺利成长,健康地步入了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