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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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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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裤子说事

当我在大街上胡侃正嗨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了,很不情愿地接通电话,原来是妻子打来的。说她正在七匹狼专卖店,让我过去试穿一条裤子。我回说衣柜里的裤子那么多,就不过去了,说完挂断了电话。手机铃声马上又响了起来,知道是妻子打过来的,不想接又不敢不接,可以预判不接电话的后果。电话那头,妻子语气严厉,态度明确,必须并且马上过去。在妻子的威慑下,我不敢贪恋谈意正浓的氛围,不得不启动脚步,大步流星地向那家专卖店走去。

土贵乌拉镇不大,也就十几分钟便走进店内。妻子手里正掂着一条裤子跟导购员说话。看见我进来,妻子脸上掩不住露出得意的窃笑,说:“你不是不来,咋又过来啦?”我赶忙奉承说:“您的命令,我岂敢违抗!”妻子抿着嘴,“嘿嘿”声好像是从鼻孔里轻弹出来的,略带着微微的颤音,然后本起脸色,说:“别灰说了,赶快过来试裤子吧!”我试穿了一条又一条,一脸不耐烦地说:“你有完没完!”妻子神色威严,马上回怼说:“没完,就让你试,咋啦?”我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嬉皮笑脸,赶忙解释说:“没咋,试呗!”一通试下来,前后左右的细看,上上下下的端量,几乎把店内所有款型的符合型号试穿个遍,耗时足有两三个小时。其间,我不时地给她暗递眼色,他却好像毫无觉察。我只好低声说:“别试了,你看导购员那表情,很不耐烦了。”妻子毫不在意地说:“管她的勒,她就是做这工作的。”

试穿总算告一段落,妻子竟然挑选出三条裤子放在柜台结账。我很不高兴,声色俱厉地制止说:“买一条就行了,买那么多干什么,你囤货呀?家里那么多过时的裤子,不赶快穿怕是都要扔掉了,钱烧得还是咋的了?”妻子见我发火,拉了拉我的手说:“别说了,我自有主义。虎虎家,二姐家,冬梅家,那家宴席不得换一条新裤子?”我知道我的意见是多余的,“嗨”了一声,随口说:“败家娘们。”妻子听后,不卑不亢地说:“就这你还上赶着花大彩礼迎娶来的,我不败你败谁了?”面对这样蛮不讲理的妻子,只有无可奈何的份儿。

我拎着裤子走出店门,领略着穿戴光鲜的人流,不禁想起了我小时候;那时候一年四季只有一条裤子穿,也没有换洗的,也没有衬裤秋裤什么的。快到冬天的时候,天气渐凉,母亲开始为我们的冬衣犯难。晚上等我们钻进被窝,母亲坐在煤油灯下,用锥子尖挑断针线,把裤子拆开洗净,腾出炕头晾开,把皱成一团团的旧棉花弹端上来放在一边,将先前缝纳好的里子面铺展,借着煤油灯昏暗的光线,一点点地撕开棉花,轻弹尘土,翻虚,絮在上面,再把晾干的裤子面翻新过来穿针引线缝好,把烂布子补纳在外面······;等天明了,一条棉塌塌的棉裤就放在你的被窝边。过年时,棉裤也不拆洗,把脏了一冬补丁摞补丁油腻腻的外罩撕下来,露出里面比较干净的翻新面,这就是过大年的新裤子。到了夏天的时候,母亲再把棉裤拆开,掏出棉花,这就是一条裤子的使命。那时棉裤的里子都是用磨损的布片缝纳起来的,为虱子提供了藏身之所。虱子顺着线脚钻进棉花里,抠是抠不出来,只有用牙咬,“噌噌”是虮子,“嘣嘣”才是虱子。虱子多的时候,虱子血在口水的稀释下,将线脚图染成淡淡的血红。那时的人们,闲下没人时候,手就会伸进裤子里捉摸虱子,总会有所收获。

一条裤子经过反复缝缝补补,破烂还是经常的事儿。裤子破烂的不是地方,极容易造成尴尬的局面。一次下课玩耍的时候,我不小心把裤裆扯开一道,那时哪有裤衩,屁股直接露出来。男同学们都围过来起哄,拍着手笑得前仰后合。女同学听到后都捂着眼,“妈妈呀呀”一片惊叫中跑进教室躲避。那时虽小,但自尊心很强,捂也不是,蹲也不是,一时羞愧难当。恰在这时,“咣咣咣”,老师敲响了钟声,同学们都纷纷跑进了教室,为我解了围。可我呆在原地,想着怎么进教室?露着腚跑进教室肯定不行,我一时犯了难,脑门子直冒汗。我急中生智,“唉”,眼前一亮。真是世上无难事,只怕用心人。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不觉轻松了起来。我赶忙脱下破褂子,把袖子系在腰间,用褂面挡住了破绽,一溜烟跑进了教室。那情那景,我永生难忘。

记忆中,我第一次穿新裤子是我十八岁那年的春节。村里来人卖布料,只一种土黄色,四块钱一米。母亲决定买一块布为我、六哥、五哥每人做一条新裤子。等做裤子的时候才发现面料扯少了,缺少裤裆插斜的部分。没办法配上一色的面料,母亲只好找了一块蓝布子插在裤裆。做成后,只这一点点瑕疵,穿起来看起来十分的别扭。虽然土黄的面料也不是我喜爱的颜色,走起路来也要尽量抿紧裤裆,担心别人看到那条插斜;但总体来说是我人生穿的第一条新裤子,走在人前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总有几分得意洋洋;整个春节,我满满的幸福感。

时光荏苒,岁月变迁;随着改革开放的大潮,我以勇往直前的冲浪精神,逐渐改变着贫穷的现实。过年后,我跟着哥哥们到萨拉齐大夭队的砖厂脱砖胚子,秋后回家的时候,到萨拉齐市场上花了十八元买了一条裤子;那裤子紫铜色带纹的,穿在身上那叫个牛,曲线分明,精神洒脱,走起路来都带风。回到家里,我想穿着跟村人们谝一谝,母亲却说:“这么好的衣服不能随便穿,不小心脏了破了怎么办?等婚丧嫁娶的宴席上,过年过节的时候才能穿,赶快脱下来。”我虽然不情愿,但母亲之意不敢违抗,只好乖乖的脱下来叠起来放起来。那时,我每每都在盼望着春节的到来,好穿上我的裤子兜一圈,从而炫耀一番。

时过境迁,而今对新裤子不再有那么的期待,在意的却是那个牌子。

现在的烦恼多是因为裤子多了,每次出门,因为一条裤子的搭配而被妻子不断勒令试换,最后突破我的耐性而引发争吵甩门而去。当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自愧不理解妻子的心,表达爱的方式,多换一次又如何,何必一时冲动,对妻子的感情造成伤害,久久地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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