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景思亲

　走在村街，沿着景观带牵引的思绪，丰满一座座红砖黛瓦四合小院的画境；排排路灯像威武的将士，穿戴盔甲（*指太阳能板和风力发电机），守卫在房前屋后。飞杨舞柳的内涵，构筑花草铺陈的创意，馨香四溢的想象，灌醉每家每户院里院外的风情。

放眼村子四周，一片片农田掀起层层绿浪，涌向蔚蓝的天际，与花草树木勾连起一幅辽阔壮观的风景图。一条小溪环绕村边，清澈的溪水倒映着飞鸟，激活镜面的画感；摇头摆尾的蝌蚪，蹦来蹦去的青蛙，调频涟漪的韵律；艳阳徐徐高悬，一道道金光洒下万千珍珠嵌入其间，粼光闪闪，雕琢着晶莹剔透的潋滟，印色水草的风韵。

村央广场上，一群跳舞的村民激情澎湃，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都流露出自得幸福的神采。曾经贫穷的家乡，在“精准扶贫”政策的扶持下，抒写一代人奋进的命题：卧薪尝胆者，承受艰苦卓绝的考验，贴合家乡的骨骼，去培植绿色经济发展的脉络，弹指间就改变了颜值，村容村貌，新颖别致，重置青山绿水的草原风光，呈现一幅鲜活的样态。家乡变美了，生活变样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家乡人，彻底改变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状态，学会了享受生活，赶上了时代文明进步的节奏。

伫立在记忆中的老屋附近，物非景现，花团锦簇的色彩覆盖了曾经的影像。情感的触手，借用激动的微澜，掀起记忆的浪潮，探索和发现卷入尘埃深处的流逝片段，用文字的筋骨，构筑一幅记忆磅礴的浪花。

霞光的余晖，涂抹着乱糟糟的村落，横七竖八的土坯房，牵引着歪歪扭扭的石砌院墙，不规则地勾连着乱石横卧的村街；牛羊猪狗鸡的杂奏，上演着一天到晚的交响曲。

一缕缕阳光，放大了母亲的轮廓，拓影在地上，虚像更加夸张。踏着夕阳的律动，破衣烂衫瘦骨嶙峋的母亲，屈身于低矮的屋檐下，步履蹒跚地走进霞光涂彩的烂漫中，映红了干瘪的面容。母亲张弓单臂，挎搭在夹在腰间的簸箕，簸箕里装满了沙粮食（*混在沙石中无法清理出来的粮食，家乡人叫沙粮食），像搬起一块山石一样沉重，坠得斜倾着身子。母亲费力地挪动着脚步，嘴里发出“咕咕咕”的叫声。听到声音的鸡子们拍打着翅膀，飞奔而来。母亲闲出来的那只手不停地抓起沙粮食抛扔出去。鸡子们哄抢着，从沙子中拣拾粮食。在它们全神贯注争抢的时候，母亲悄悄放下簸箕，猫下腰，出其不意将它们一只一只地抓起来，抱在怀中，一只手探向鸡屁股，表情随着揣摸的手指变化着，或微微笑意，或眉头紧锁；对一连几天不下蛋的母鸡，母亲就会阴沉着脸警告说：“在不下蛋，小心宰了吃肉。”母亲似乎把不下蛋的责任，归咎于是它们不听话。那时候，一个没有经济收入的家庭，煤油咸盐等杂七杂八的生活日常必须品，就指望着母鸡下蛋，焉能等闲视之，也难怪一颗鸡蛋会影响母亲的心情。

灶台前，常看到母亲长舒一口气，和着滚锅中腾腾的蒸汽，顺着天窗飘向天空，掺和着炊烟拉伸的频率，形成一条弧线，划分着黎明与黄昏的界限。一盆不是很粘稠的糊糊端上饭桌，勺头舀起的光阴，注入生活奋力的细节，诠释肠胃的诉求。

一天的忙碌结束，母亲坐在炕头，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回应着我们肚子“咕咕”作响的呢喃。父亲含着烟嘴，“吧嗒吧嗒”吸着旱烟，靠倚着掉漆褪色的红木柜台，品读着火苗跳跃的煤油灯，或从中寻觅希望。

日复一日，母亲苦涩的眼神所及，从未逃脱光秃秃的山峦包围着破败不堪的村落，及遮风挡雨的家。即便墙皮脱落屋顶洼陷，依然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服侍着，生怕经不起岁月的洗礼，变成痛恨追悔的记忆。

村口，母亲搭手瞭望远方的视线里，灰蒙蒙的天尽头，那里似乎才是他释放愁苦的场所，或能获取些许安慰，这是母亲唯一偷闲的空隙。岁月无情，劳累过度的母亲突然患病了，躺在炕上。那时没有医保政策，家里没有一分钱，母亲至死都没有到医院去看看，也不知道患了什么病；不久，母亲带着对我们的不舍撒手人寰；母亲的逝去成为压在我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无法排除，常想长痛。

母亲的一生，像一枚不停旋转的陀螺，披头散发，家里家外，缝衣做饭，哪怕是大年，总有她做不完的营生；生活的沉重负压使得她长久地弯腰屈膝，一步步吃力行走的背影后，总会留下一串串叹息声。母亲的形态，代表那个时代家乡人的缩影，或设面更广，一生中没有得以停靠歇息的驿站，没有告解安慰的平台，更没有倾诉聆听的对象；累了，也要坚持，永无消闲之时。母亲用一双勤劳的手，书写着贤妻良母的德行，对我们播撒奉献着热爱；

在极度贫穷的状态下，母亲用孱弱的身体为我们撑起遮天大伞，庇护着我们勉遭风吹日晒的袭扰。母亲用一生来苦渡，倾注洪荒之力弹拨着甜酸苦辣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存之曲；那嘘寒问暖，千叮咛万嘱咐，知冷知热，还有无米下锅的眼神，带着厚重的爱，暖慰在我的记忆深处，与家乡的破败一起成为永恒的珍藏。

一段段记忆弥入风清月华的夜幕，隐约中，眼前仿佛浮现出母亲的身影。我一面呼唤一面追逐，想让母亲停下脚步多看一眼家乡发展变化的美丽景象，村民们幸福快乐富足的生活画面。耳畔，冥冥之中传来母亲朗朗的笑声，回响于天地间。

我不由地热泪盈眶，痛惜母亲没能等到这个好时代，亲眼看到乡村巨变的美丽景象，亲身感受幸福快乐生活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