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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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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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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井情结

村子老了,老井也老了;村子、老井一起携手走过了漫长的岁月,寒来暑往顶风冒雨,为一代又一代山村儿女提供了生活保障;而今,随着新时代发展变化的脚步,村民们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条件,毅然决然地离开它们;被遗弃的它们只能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冷落,步履蹒跚走向颓败的终端,难逃老去的宿命。

走近老井,四周蒿草拱卫,那根石条仍然耸立,锈迹斑斑的铁轴穿入耳中,链接着腆着大肚子的辘轳;离开老井多年,再见老井,昔日人来人往的场景荡然无存,扑面而来的只有冷冷清清的气氛烘染身心;世事无常,六道轮回,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亘古不变,即便曾经拥有轰轰烈烈极其旺盛的生命力,终究也有老去的一天。

睹物思情,眼前仿佛出现我们那伙半大不小的身影,一个个挎着菜筐子屁颠屁颠争相来到老井,一哄而上争抢着辘轳把手吊水的情景。每在这时,就会从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后面传来喝斥声:“灰猴们,不要在井口玩,小心掉进去!”不用抬头便知道是德旺奶奶;

德旺奶奶裹着小脚,再加上身体肥胖上了年纪的原因,走路时常常拄着拐杖,摇摇晃晃,非常的不得劲;但她老人家耳聪目明,但凡遇到我们时总爱唠叨几句,这儿危险那儿得注意,有时候还爱跟大人们嚼舌头,非常惹人嫌,我们背地里都骂她,诅咒她。三嘻嘻低着头,喃喃地说:“干她什么事,这个多嘴婆子,又不是亲戚,闲吃萝卜淡操心。”“灰小子,你说啥?”话音刚落,德旺奶奶就舞着拐杖撵过来了;三嘻嘻一看大势不好,一个健步跨过井台,一溜烟跑去,比谁都跑得靠前。蔫蔫的四有也跟着跑起来,双手提溜着一桶水悠来悠去溅得浑身湿漉漉的,屁股还险些被德旺奶奶的拐杖打到。我们一边四散而逃,一边回头张望,一个个看似惊慌失措,却更像是一场追逐游戏,“咯咯咯”笑声跌宕,喜乐成一片。德旺奶奶靠在一块大石头伸长脖颈喘气了,我们也就各自停下脚步,然后三蹦两跳围聚在四有身边,把水桶抢过来,围着桶沿弯腰屈膝下来,嘴唇含住桶沿“咕咚咕咚”灌几口井水。水进口内首先牙齿被刺激的生痛,顺着嗓窝下去,一股冰凉的气流不下反上直击脑门,顷刻间天灵盖都感觉发木。“咕噜噜”咽到肚里,连肠胃都能感受到凉飕飕的滋味,口渴的症状骤然消失,迫切的欲望戛然而止。

那时的老井跟人异乎寻常的亲近,每家每户每天都离不开和老井打交道,少则一两次,多则五六次,遇到淘粮磨粉动泥工拆洗衣被,每天不知来回见面多少趟。老井上面的辘轳头虽然是木制的,虽然拔一桶水费时费力,但比起其他地方直接用手拔省力轻松容易多了,也先进多了。老井的前方,用石头磊起尺数高的台子,上面镶砌长条石渠,椭圆形的槽口顺水,石渠的尾檐搭在石槽上面。从井里吊上水,顺着石渠倒下来流进石槽,供牛羊饮水。石槽不仅是饮水牛羊的工具,也是晒水的容器。石槽晒满井水,炎热过后,女人们抱着脏衣物围在四周,舀上一瓷盆温乎乎的水,边唠着张长李短的闲话,边揉洗着衣物。那时我们也无聊,跟着也来凑热闹;从母亲身旁抢过舀水的盆盆,你往他身上浇一盆,他往你身上浇一盆,追逐着嬉戏着好不热闹。一不小心把水浇到洗衣服女人的身上,就会招致她们的喝斥声,甚至会有衣服仍将过来,虽然落到很远的地方,但我们依然被吓得四散而逃。

我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负责家里的用水。那一年我们家盖房,我一天挑水五十多担。夏天挑水不咋受罪,最多就是磨磨肩膀头;可到了数九寒天,寒风吹在脸上就像针往肉里扎的一样痛;戴一副羊皮手套,搅水时笨拙不利索,干脆脱下来放在一边;赤手和带水的井绳一触碰,迅速就被冻粘在一起,只有哈几口气才可分离。

挑水是力气活,有劲就成。吊水可是个技术活儿,不掌握技巧,水桶溢不满水。井绳上有固定的套钩,把桶耳钩挂上,随着辘轳转动的频率摇摆着伸入井下。井绳摇摆的幅度不能太大,太大水桶容易碰壁,水桶很快就会被碰乱。那时置办一副水桶可不容易,有的人家一直置办不起,从来靠跟别的人家借桶担水。感觉井绳松弛下来,证明水桶触碰到水面;这个时候,吊水的技术就配上用场;一只手撑住辘轳把,一只手轻轻地甩动井绳,用力过猛整个水桶倒栽起来,水不往桶里去;用力过轻桶沿难以斜入水面,水同样不进桶里面;此时,只有使巧劲,手腕用力,猛地往下一扯,使水桶倒倾,桶沿恰好斜入水面,赶紧用力回拉,桶沿就会顺着水面挖下去,水桶就溢满了水。动作必须一气呵成,稍有停顿,操作就宣告失败,需要第二次重复刚才的动作。单手搅动辘轳,那只手摆弄井绳,一圈一圈均匀缠绕在辘轳箍上。当满满当当一桶水吊了上来,一手掯住辘轳把,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桶耳,迅速提溜到一边;等两只桶吊满了水,架起扁担挑起水,随着扁担颤悠颤悠的节奏,健步担水回家了。

老井的故事很多,听爷爷讲,有一年干旱,周边的村子的井全部干枯了,三村五里的村民都来老井挑水,排成队,拉成很长一溜儿。从早到晚,从晚到早,总有络绎不绝挑水的人;听着辘轳一天介“吱吱呀呀”响个不停,村里几位年长的老人坐不住了,把村民们召集起来说:“旱情越来越严重,外村这么多挑水的人,一旦把咱们井的水拔脱了,我们去那找水吃?”村民们一听是这么个理儿,赶紧组织起来拦截外村来挑水的人。外村人也不干,吃不上水那就得活活被渴死;井里有的是水,白白从地下冒出来的,不能见死不救哇?两方都振振有词,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乎都回家找来了干仗的家什,利斧、洋镐、铁锹、扁担、连枷、也有扛着木锨的,剑拔弩张,相持在井旁为水一战,似乎都豁出去。老井被围在正中,那时是多么的风光。一旦开仗,那死伤在所难免,情势一触即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热辣辣的天空中突然升起了一朵朵蘑菇云,“咔嚓”一声响雷震得天摇地动,未等人群散开,劈头盖脸的雨水倾盆而下,瞬间就地起水,可把一群人浇得像落汤鸡似得纷纷而散。

收起思绪,抬腿向前,蒿草遮掩之下,黑洞洞的井口被乱石架空,而周边一片狼藉。想象老井的过去,从未预料到今天的落魄尴尬处境;或许,这就是命运为它拟定好的归宿。仔细端详着它,除了同情感慨,又能怎么?纵观现在所有的农村,家家户户都安装了自来水,只要动动手指拧开水龙头,喷涌的水花很快溢满了水缸,谁还会费时费力地去挑水了呢?进步的风尘浩浩荡荡,不进则退,这是生存之道;

此时此刻,我站在水井旁,多想听到德旺奶奶的唠叨,多想看到母亲洗衣服的身影,多想回到我们天真无邪的童年。可惜,往事成空,物是人非。那过往的影像一帘帘一幕幕浮现又消失,耳边似乎听到辘轳被“宠幸”时“吱吱呀呀”的矫嗔声响起、消落。往事如烟,记忆如潮;······。

完稿于:2022年12月26日中午12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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