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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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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3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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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鸡说蛋

夜深人静,偶尔传来夜莺一两声瘆人的鸣叫,更加助长了恐怖的气氛。素有乌鸦嘴的乌鸦,整群闭嘴躲在树上;即便喜欢用歌喉讴歌自然的小鸟们,也集体失声藏进巢里;小猫小狗们闭起眼睛装聋作哑起来,摆出一副不闻世事躺平的姿态。

夜还在毫无节制的蔓延,突然,大公鸡冲破夜色,雄赳赳的气势占据高位,一展金鸡独立的雄姿,伸长脖子一声引吭高歌,“哗啦啦”推倒黑暗的围墙,掀启黎明的曙光。大公鸡犹如欢迎光明的使者,头顶大红冠,身上穿戴鲜艳华丽的服饰,在晨曦中载歌载舞,炫彩朝气蓬勃的新天地,向世人宣示不可一世的神圣地位。

大公鸡一遍又一遍爽朗的歌声,不仅仅迎来了太阳,还唤醒了人间,家家户户的烟囱上陆陆续续缭绕出一缕缕炊烟,以婉转的方式勾兑着碧空的色彩,垂青醒来的村庄。猪狗马牛羊猫被激活,与男女老少的嘈杂声合奏,演绎着粗犷的晨曲;

暖风佛过,大公鸡被掀翻的华丽羽毛掺杂着朝阳的韵律,在风力的牵引下翩然起舞;真可谓“高处不胜寒,起舞弄金影”。随着风流的驱动,“啪啪啪”从高棚落地,气势观致,以凯旋者的姿态傲立院心,器宇轩昂地走来走去,扯着嗓子叫:“咕——咕——咕——”,浑厚的颤音拖得老长,好像在跟草鸡们展现温柔多情的风采,或是在调和生活中的情趣。草鸡们个个心领神会,迈着昂扬的步伐,追随大公鸡的兴趣,获取施舍之食。偶遇其它鸡群,大公鸡首当其冲,羽毛乍起,膨胀的身形威风凛凛,鼻孔喷出粗鲁的低吟,“咕咕咕”,是诵读战前檄文,还是怒不可遏的声讨;鸡爪子如同分叉的尖刀,轻易地刺破地面的虚像,揭露出黑色的本质。摆步几次,强势方瞅准机会奋勇出击,弱势方不甘示弱积极迎战;飞上飞下,你来我往,喙啄,爪抓,展开一场殊死的竞技画面。一阵子下来,彼此头破血流,一地鸡毛,落败方落荒而逃。

小时候,母鸡下蛋是一个家庭日常经济开销的主要来源。拿鸡蛋换取一家人吃得咸盐,用得煤油及火柴,以及笔墨纸砚学习用品和肥皂旱烟等日常的生活用品。尽管每天守着鸡蛋篮子,也不会轻易吃到一颗鸡蛋,除非磕破蛋壳等特殊情况。那年六哥感冒的厉害,吃不进饭,母亲给他煮了两颗鸡蛋,把我馋的嘴角直流哈喇子。为了吃到鸡蛋,大冬天脱掉棉袄棉腰子站在门外冻了小半天,皮肤都冻得僵硬了,浑身直打哆嗦,愣是没得病。每到八月十五,母亲才会奢侈一回,每人煮一颗鸡蛋犒劳我们,小弟兄们早早排在灶台旁,等拿到了鸡蛋,不会马上剥壳吃掉,而是一个一个地相互去比较,看谁分的鸡蛋大,谁分的鸡蛋小,争吵,告状;母亲不耐烦地斥责说:“都乖乖地去吃,看明年连小的都没有的!”于是乎,我们一个个学得乖巧起来,细嚼慢咽品尝起鸡蛋的滋味来。

蛋贵鸡荣,那时候母亲对母鸡的关照不亚于对我们的关心,每天晚上总要撒上几把沙粮食喂食它们,虽然那时的粮食异乎寻常的奇缺,但对于影响生活的鸡子们来说,母亲则是毫不吝啬。等鸡群集中起来,母亲会在它们全神贯注啄食的时候采取出其不意的策略,猛不防一只一只的抓起来,然后抱在怀里,手指伸到鸡屁股揣一揣。旁边无所事事的我,就会读着母亲的表情,猜出来明天会下几颗蛋。这样的用意,无非想得到母亲几句聪明之类的表扬。

鸡下蛋的窝垒在鸡窝上面,用炕板隔开格格,树枝搭棚,黄土泥抹顶,里面铺垫上麦秸,不大不小正好一只鸡舒舒坦坦的窝进去,就成为了下蛋母鸡的“产房”。在母亲的精心饲养下,鸡们个个披着珍珠般鲜亮的羽毛,黑白相间,色泽协调,走起路来慢条斯理,好似窈窕淑女般格外的好看。每每听到“咯咯哒,咯咯哒”的叫声,一只涨红了脸的母鸡便从窝里跳腾而出,扑闪起来的淡淡烟尘,通常会被斜阳拉成一段游离的光面,映现着尘世浮影。

不是所有的鸡都按照主人的意思进窝下蛋,总有个别不听话的母鸡,跑到柴垛里面滚个窝,犄角旮旯滚个土窝,也有不固定地方“打游击”下蛋的鸡,这些鸡通常被母亲叫做“跳蛋鸡”,每天为了一颗蛋需要费时费力的去寻找老半天。最令人头疼的是把蛋下到隔壁,这种“丢蛋鸡”常常被母亲抓起来扇打几下,又是重点看管对象。那时,鸡蛋是一笔不可或缺的财富,家家户户都很在意,隔壁邻友因为一颗鸡蛋吵架的事儿司空见惯。如果把它关起来,又怕影响产蛋频次;于是,母亲下令让我盯着他。鸡是流动的动物,揣摩不到它下蛋的时间,只有耐心地跟在鸡屁股后头;任务看似简单,却相当的熬人、累人。

如果鸡搂着蛋一连几天不出窝,母亲说它“落窝”了。母亲把它抱进家,放进用柴草铺得圆乎乎的筐子里,放进几颗蛋引子,先让落窝鸡熟窝。紧接着,母亲趁中午的时间,提溜着平时攒的大鸡蛋沿门挨户照鸡蛋换鸡蛋,就是挑选受精蛋。将鸡蛋捂到门缝上,通过金灿灿的阳光照过来,来确定是不是受精蛋。孵蛋的落窝鸡常常眯缝着眼,时间长了,就会弯头在窝里用喙翻一翻鸡蛋,时间把握的很有规律,好奇它是如何掌握时间的?落窝鸡孵蛋的过程虽然十分辛苦,但享受特殊的待遇,头跟前放着两个碗,一个盛着五谷杂粮,一个盛着水,饿了吃几口,渴了喝几口,吃喝无忧;经过二十二三天的持续孵化,一只只毛茸茸的小鸡前前后后破壳而出;刚出生的小鸡羽绒鲜艳,呆头呆脑的样子十分的惹人喜爱。母亲为了防止翻窝时被压死,一只只地捉出来,放到炕席上,把萝子扣上去。我小,无所事事,待在旁边整半天的看它们,偶尔抓一把小米撒进去,小鸡就叽叽喳喳扎堆争抢起来,你挤我推的憨态场面,着实令人好笑;有时候,我揭开萝子,捉出一只来,展开另一只手掌亮出米粒,它就伸出胖凸凸的喙,轻啄,一下,一下,力道刚刚好,既啄食了小米,又不会让手掌感觉到疼痛,丝毫不怯生。我撩起食指怜爱地摩挲它鲜亮的羽毛,它歪着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展开一双笨拙的短翅扑闪几下,样子煞是可爱。等小鸡出壳齐了,落窝鸡就不消停了,带着小鸡想方设法往院子去。我们不解它们执着逃出家门的目的,以为自由就在门外,幸福就在外头。殊不知,院子的复杂情况难以预测,远不如待在家里安全。或许,它们永远都不会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

一天中午,突然听见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我急忙跑到院子里一看,落窝鸡为了保护幼崽正与一条大黑狗展开殊死搏斗。为母则刚,只见它双翅扎煞开,全身的羽毛翻卷,将头低垂,张开尖利的喙,眼睛血红,“咕咕咕”发出嘶哑的鸣叫,一付玩命的架势。大黑狗龇牙咧嘴,不肯退让。突然,落窝鸡飞将起来,主动向大黑狗发起进攻,照着狗头“嘣嘣”一连啄了几口,大黑狗“汪汪汪”惨叫着往后倒退。我正为落窝鸡不畏强敌勇敢战斗的精神而幸灾乐祸时,那料剧情翻转,落窝鸡再一次进攻时不慎马失前蹄,猛地被大黑狗一口叼在嘴里,转身跑向院外。情急之下,我操起一根木杆追出去,照着狗腿打去,随着大黑狗“呀呀呀”的乞怜声,一条曲腰夹尾的影子从视线消失。

狗嘴脱险的落窝鸡,趴在地上脖子一伸一伸,嘴一张一张,只剩下一声声的哀鸣。我小心翼翼靠近想把它抱起来,刚触到它那翻卷的羽毛,就一阵剧烈颤栗。或许,落窝鸡真的错估了大公鸡助力的能力和实力,被往日的虚像所迷惑;别看大公鸡平时嘴巴厉害,气势雄伟,真到了关键时刻,见势不妙,早已溜之大吉,躲藏进了鸡窝瑟瑟发抖。等落窝鸡没有了声息一命呜呼,大公鸡才从鸡窝里钻出来,围着昔日爱妾的尸体趾高气扬地绕来绕去,“咕、咕、咕”是为其义愤填膺,还是鸣冤叫屈,或者是在指责它的无能,无从得知。

母亲闻讯赶来,抱起死掉的落窝鸡放声痛哭,数落着谩骂着大黑狗的不是;我知道,母亲的痛哭流涕,或不是建立在对落窝鸡的感情上,而是对损失家庭财产的自责。母亲将落窝鸡收起来,它毫无疑问成了我们解馋的食料。随后,母亲把小鸡捉起来,放到炕席上,撒一把小米,放一碟子清水,小鸡们不懂得悲伤,见到食物哄抢着吃饱喝足,挤在一起“呼呼”地睡着了。

之后,我就成了这窝小鸡的朋友,每天和他们在院子里玩。大公鸡昂首挺胸自不必理会,我已看清楚它的真实嘴脸。每天报时打鸣,都是殷勤显摆的炫示;我对它的侵扰,采取毫不客气的手段,直接打飞出去。看着一个个可爱的小鸡活蹦乱跳,我长时间傻站在那里,小鸡们跑远了,也不去的追赶,让它们自由地去探索更广阔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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