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认可走笔

时光的磨盘，磨碎了年少的梦想；贫穷的围栏，圈禁了青春的奢求。那年那天，一个人的世界，解惑前路的方程，走笔忧伤的生活；独处、融合，周围的环境，一切都是寡味无趣的，我已习惯了这样的生存模式。

触摸山村的肌理，沿着拐拐弯弯的村街，探寻散落在山脚下破败村庄的秘密，窥视每家每户的房屋掉皮漏檐的经年沧桑，沉思、追问，心底延伸的触角，波及彷徨失落的心态，吞噬仅有的那一点点燃起的激情，颓废的情绪瞬间浸染身心。

心不在焉，漫无目的。小河边，清清的溪水不疾不徐，绕过青石，叮咚犹似作乐；呆立很久，我突然发现，溪水遇到阻石，不但不急不躁，反而积蓄力量，修炼水滴石穿之功力，运势待发；即便行路露出狭窄的一条缝，也会欢喜地一往无前；上善若水，对每一块绊脚石从未微词抱怨、报复、暴跳如雷，反唇相讥，却以温柔的姿态使之，抚摸来抚摸去，平静地为它们洗刷身上的污渍，并以银铃般的低吟浅唱感谢它们的一路陪伴和真诚磨练。我似懂非懂，经受水行潜意洗礼，瞬间恍然大悟。我躬身低语：“可以传授我为人处世之道吗？可以修炼我平淡如水之境界吗？”流水潺潺，似语非言，匆匆而逝；接纳还是婉拒，难以猜断。我挺胸叠肚，破衣烂衫拓影在水面上，任凭我如何做作姿势摆拍，都改变不了折叠扭曲的形态，掩饰不了土里土气的老土相，似乎与清流格格不入。

低情曲意，我仰天长叹，苦笑了笑，恭手作别。

疲惫的身心，转念间，嵌入坎坷的羊肠小道；现实的规则，总是打乱思绪牵引的程序，径向破败不堪的院门走去。站在大门口，满腹惆怅，心旌总是摇撼不止。冷眼一贫如洗的小屋，辄叹命运不济。身处凋敝的环境，如同深陷泥泞之中，眼睁睁错失了上学的时光而无能为力。

举目仰望，一群小鸟在蓝屏中追逐着一朵朵彩云嬉闹，甚至无视我的存在，在我的头顶盘旋，叽叽喳喳似在嘲笑我的落魄。我轻叹一声，自言自语，我确是个无用之人。恰在此时，隔壁二婶家‘吱呀呀’移开一扇破败的木板门，探出一堆乱蓬蓬的头发；从蓬发下，二婶投来一双疑惑的眼神，问：“毛格儿，能给你表旺哥写封信吗？”让我写信，真是惊掉我的下巴。我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二婶是知道的。我惊诧的眼神看过去，不敢相信这事是真的。二婶似乎窥探出我的心思，说：“这几天特别想你表旺哥，不知道他在部队过得怎么样？知道你识不了几个字，可你贵叔不在，又能找谁去？”在二婶眼里，我竟然是个有用之人，心里满是兴奋。犹豫踌躇片刻，一口答应了下来。

走进二婶家昏暗的屋子，花格子的窗户几乎都是用麻纸糊的，中间一块方方正正斗大的玻璃，是唯一瞭望外界的窗口。

二婶翻箱倒柜找出两张信纸，一根油笔，想是专门预备给儿子表旺写信用的。我郑重其事地俯身在三尺来长掉了皮的朱红漆柜面上，却不知道如何下笔。二婶虽然不识字，经见过别人代笔的信件，教会我抬头格式。嘴沿边的字倒是一只只拦路虎，横挡在我的面前。我把油笔擩在嘴唇，略有所思，但毫无解决办法。二婶看我痴愣的神态，善解人意的她从堂屋找来一本陈旧的新华字典，说：“叫应就成，不会的上面查查。”在二婶的鼓励与支持下，我扭扭捏捏终将信写成，照着旧信封把通讯地址誊到封面上，用山药黏黏沾牢封口，如释重负的成就感涌荡全身。

走出二婶院门，一项颓废的情绪一扫而过，感觉到非常的充实和自信。活动活动酸累的手臂，舒展舒展坐僵的筋骨，踢踢腿，才发现原来身体健硕身姿飒爽。浑身的兴致孕育潜意的荣光，或明或暗辉映着健步如飞的行为，像魔力附身，催生膨胀的气焰，高声呐喊：“我会写信了，我会写信了！”左邻右舍只是牙开门看看，甩出一句嗤之以鼻的“神经病”，便狠狠地关上了门，像屏蔽瘟神一样决绝。

回到家里，我跟父母哥弟们炫耀我的成就，他们似信非信。大抵是不自信的缘故，经意或不经意间手脚并用伏地而行，施展着笨拙的弄姿摆臀之伎俩，虽然丑态百出却不以为然，只为讨取他人的认可，窥窃一席虚荣之位。之后，我沿门挨户求着帮人写信。他们都摇摇头，毫不顾忌我的感受去找他们认可的人去代写。每遇此景，尴尬是强烈的，影响是深刻的，让我真正明白实力的重要性；厚颜无耻，卑躬屈膝，是不能弥补的。

从此，我拼凑碎了一地的信心，晾晒在阳光下，接受时光的洗礼。无论外出打工，还是到田间劳动，我都把新华字典带在身边，每有闲暇便识文断字，用知识填充空虚的躯壳，以知识素养装饰内在的结构，丰润陈列句式充实乏味的生活。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在脑海的文字，终于在心田发芽，以顽强的气势踏着春天铿锵的节奏破土而出，开花结果，茁壮成长。从清晨到傍晚，每一刻思想与想象的碰撞，都似一粒粒排列有序的音符集成，叩击着心扉，启开向外展示的窗口。字里行间，散发铜臭的味道，将一副饭囊衣架沾染的满腹经纶，混迹于书香扑鼻的人流之中。

一个人的进步，总是以充实文化素养为鲜明标识。一个高大雄伟的人，只有站在知识垒砌的高台上，才能够尽显其风采。

在布景刺眼的灯光下，辉煌的编程闪烁着迷人的风采，坚定探险者追逐的脚步，即便海市蜃楼，那怕昙花一现，甚或一幻之间，超乎寻常的意境触及，终将美丽留存在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