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深处,真相依然存在,而且据实陈列。
夜以夜的形式面世,只是一些暗物质运用手段遮蔽了明了的视线,隐遁了展示透明的窗口,才使人生疑、生怯。
知其物,先熟其貌;解其果,需剖其因。沉入夜色,与夜相交,才识其容、其品、其性。夜犹似一位代孕的妇人,忍辱负重,暗中孕育新生命,却以默默奉献的精神,隐藏付出的价值。一朝分娩,才真相大白。
指间漏掉的岁月,真诚和虚伪并存,收获与失去兼历,爱与恨交织;洒脱的时光,不管不顾我的喜怒哀乐,驮起我的身心匆匆而行,一路向前。路上的经历,难免会落下许多难忘的影子,印刻在心底。大抵是老了的缘故,总爱翻腾一些过往,以慰闲来孤寂的心情,甚至胡思乱想云云。
回想起小时候,因为种种,尤其怯夜;很长一段时间的归结,总抱怨是黑暗所致。直到现在才想明白,无非是鬼故事听多了的缘故。
那时的夜晚,不像现在人玩手机看电视,没有什么娱乐消遣,很无聊;早早睡下又睡不着,就会央求父母讲故事。父母多半讲他们的从前。一次,母亲把从别处听来老妖婆吃人的故事,添加了绘声绘色的动作讲给我们。“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晚,一位长相狰狞的老妖婆,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地停在一户没有关窗户的人家窗前,东张西望一番,发现四下无人,飞身一跃,轻飘飘潜入屋中。酣酣入睡的一家人,毫无察觉。老妖婆静悄悄静悄悄地移步到女主人身边,慢慢地慢慢地伸出一双魔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女主人的脖颈;熟睡中的女主人猛地被惊醒,慌乱中拼命挣扎;面对力大无穷的老妖婆,反抗是徒劳的,身体略略抽搐几下,然后平静地躺了下去,一命呜呼了。老妖婆张开血盆大口,一排骨白渗人的牙齿,突出阴险的狞笑。随后,老妖婆伸出细长血红的舌头,在她洁白的皮肤上舔舐一番之后,开始一口一口地蚕食她的身体,发出“吧嗒吧嗒”的嚼咽声,直至吃得一点不剩,连血渍都舔舐的一干二净。老妖婆得意舒展长臂,摇身一变,“唰”变回成女主人,躺下“呼呼”睡去。第二天,老妖婆照着女主人关心体贴的行事方式,蒙哄女儿们相信她就是她们的母亲。女儿们果然上当,一个个傻乎乎接受了老妖婆。每到夜晚睡觉的时候,老妖婆就安排说:“胖的胖的挨娘睡,瘦的瘦的靠墙睡。”等夜深人静,她就会不动声色伸出魔爪,吃掉她。一星期之后,她把七个“女儿”吃了个精光。”听完这个故事,老妖婆的可恶形象,就生根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每想,都让人毛骨悚然。
至此,我的夜的误解难以释怀。每当夜幕降临,就胆怯不敢出门。望着黑乎乎的夜色,不由地会猜想老妖婆的动向,幻化出许多的可能性。睡觉之前,自觉不自觉地去关严门窗,不给老妖魔鬼怪的作恶,留下可乘之机。那时,我认定黑夜就是妖魔鬼怪专属的领域,出没活动的时间段,横行霸道天下的舞台。所以,对夜惧怕之感,渐而根植于骨子里,由里向外渗透。
一次夜晚,家中只我一个人,吹灭灯火后,想早早入睡。但妖魔鬼怪的画面,突然“噌噌”窜入脑海,神经顿时紧绷起来,不禁胆战心惊;凡听到异样的响动,情不自禁谓之一惊。恰在这时,夜风突然袭来,“叮叮咚咚”轻叩窗棂,细思极恐,“啊”,像极了鬼怪的声音;于是,我赶紧把头蒙进被窝,试图以此简单方式阻截恐惧的侵扰。但是,可怕的镜头非但不能拒之门外,反而纷至沓来。一群群妖魔鬼怪“啊呀”怪叫,如僵尸般跳跃的影子由远及近,如电影镜头似得篡改并占据我的脑海,浮现在眼前,萦绕盘桓;忽地,似有千万种鬼魅魍魉的阴影不由分说窜入体内,浑身上下开始瑟瑟发抖。我惊恐地从被窝探出头,在黑暗中四下瞅瞅。满屋子氤氲的黑,遮挡了目光的出路,仿佛感觉千千万万妖魔鬼怪就潜伏在身边、四周,随时随地都会从那个角落冷不丁冒出来,置我于死地;我“哇”地大叫一声,翻身坐起;颤颤抖抖的手,摸索到火柴,哆哆嗦嗦地捏出一根,“嚓”划着,点燃煤油灯;晃晃悠悠的火苗,像燃烧的佛光,更像一柄驱魔利剑,“唰”一下清除了屋里的黑暗及阴暗的角落。眨眨眼睛,定了定神儿,摸摸大汗淋漓的脑门,起身到窗前。一帘分割黑白,拉开窗帘,窗外,树木、花草、楼房、街道,都被暗淡的夜色同化掉了,展示在眼前的是,一片宁静的素雕。
向远,苍茫的夜色匍匐到天际,过多的猜想或臆造,更生恐惧的阴影。回屋,守着煤油灯的火苗,借助光的力量,探索长夜的深度。沉默久了,渐渐地失去了意识与感受,进入睡眠状态,·····。
成年之后,经常走夜路,头来还是有点提心吊胆;日子一长,竟然享受起月色星光铺垫下宁静浪漫的夜晚,带来的惬意。
夜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自欺欺人,为之附加了许多意识。夜本浪漫,是心中之鬼,混淆了夜色,消杀了夜景,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