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铃薯,家乡人称之谓土豆、山药蛋。
初识马铃薯,概念模糊,只以维持生命的元素,狼吞虎咽般烙入记忆深处。
我家住在磨子山西坡边的山沟沟里,村子里居住着不足百十口人。上世纪七十年代,粮食出奇的短缺,饥饿难耐的日子里,只有马铃薯奋不顾身跳入清水锅里,经过一番热气缭绕的征途,以笑容满面的形象和从容不迫的气概跃出铁锅,向着垂涎欲滴的嘴巴冲锋陷阵,突破红唇白牙铜墙铁壁般的关口,以粉身碎骨的勇气,占领腹内失地,解除肚子“咕咕”鸣响的警报。
马铃薯,每在青黄不接的季节,便从多元的食谱中脱颖而出,成了人们一日三餐的主食。早上,糊糊煮山药;中午,野菜烩山药;晚上,焖山药焖豆角焖葫芦。家家如此,概莫能外。马铃薯以一己之力,解除了千万人的饥饿之困。
那个年代的人,虽然家家户户吃不饱穿不暖,但精气神十足。生产队拣那些‘狗不嫌’的赖地,分给了社员做自留地。生产队下工之后,利用休息时间,一家老小齐上阵,起五更睡半夜,平整出来,用肩挑,用背背,运农家肥到地里,铺撒开来,一锹锹翻土,搅拌均匀,再一锹锹的铲开,点籽、培土,种上马铃薯。
一窝窝马铃薯被埋没土中,却从不抱怨,不气馁,不消沉,以坚毅的信心,挣脱土层厚重的束缚,探出头来,窥视世界;风沙、荒凉,挫不败丰韵自我的信念;渐渐地,一株株蓬笼的风骨,撑起一片片绿意流淌的底蕴,托举起一束束鲜艳的白粉花,层层叠叠,组合出一幅幅典雅的图案,以绿茵茵的气势,涂彩着大地的风韵,点燃了生机盎然的景象;
马铃薯,一如朴实的农人,不介意身份的高低,不在意负重的艰辛,不在乎命运的安排,只在意结果和奉献。为淬炼一颗颗滚瓜溜圆的体魄,厚实圆润之貌,心甘情愿接受日复一日风吹日晒的洗礼,千方百计吸储点点滴滴雨露滋润的精华,与无数农人汗水交融,默默修炼身心,提炼质量,提升品德。
马铃薯,出身泥土,没有盘根错节的根系,没有天生丽质的品相;只有执着奉献的精神,只有憧憬美食的理想。面对土里土气的条件,并未自暴自弃,而是积极作为,努力超越自我。为了走上餐桌,甘愿遭受清水冷酷的淘洗;为了成为精品,宁愿忍受千刀万剐的雕琢;为了体现价值,情愿经受烹炸煮烤的考验;最终,实现华丽转身,氤氲出一团团浓郁缭绕的食香,堆砌起一桌桌饕餮大餐的美味佳肴。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而今,我早已背井离乡,很少听到布谷鸟催种催收的鸣叫,但笔下方格列阵的稿纸,时长生长出浓郁茂盛的马铃薯。多少次梦见,在自留地里刨拾马铃薯的情景;多少次回味,在热气缭绕中抓食马铃薯的情节。久久的沉思,绵绵的感慨,马铃薯和小麦、莜麦、荞麦、胡麻、谷子、玉米、油菜籽等一起,构建了乌兰察布自农耕以来农业文明的不朽文化。
我朝着郁郁葱葱的马铃薯走去,一直走进马铃薯的深处,仿佛看到年迈的母亲,弯腰屈膝,一双茧手正叩击田园之键,奏响春种秋收的旋律。
如今的马铃薯,不仅仅只是为了果腹之用,而发展成为发家致富的支柱产业。鹅黄和浅红,编织着家乡人的希望和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