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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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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18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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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铃薯

        乌兰察布是我的家乡,由于盛产马铃薯,已经成为闻名遐迩的中国薯都,薯之故乡。

我对马铃薯情有独钟,并非因为它的成名而心动。小时候的我,就是以此充饥,长大成人。

我居住的村子不足百十口人,坐落在磨子山西坡边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粮食出奇的短缺。村民们就到山坡上、沟沿边多开垦出一些荒地。生产队就捡那些‘狗不嫌’的赖地,多给社员们分了一些‘自留地’。那时的人,虽然吃不饱穿保暖;但是,精神状态十分饱满,非常能吃苦耐劳。起五更睡半夜,用肩挑,用背背,运粪到他们的自留地。然后,利用搭黑捎红的功夫种上马铃薯;马铃薯是中国五大主食之一,其营养价值高、适应力强、成熟周期短、产量大。青黄不接的时候,马铃薯成了我们赖以生存的美食。

马铃薯早已注入在我生命的血液中,注入现代气息浓厚的生活环境里,陪伴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马铃薯对于我来说,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一年的夏天,我们家断了炊,父亲赶着三套马车去集宁跑运输不在家,只有靠母亲劳动回来挖野菜勉强维持生活。就这样熬过了一天又一天。老天似乎跟我们家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连阴雨一下就是好几天;没有一天的功夫,地里泥的一踩就是半腿深,母亲就着雨出去也实在挖不回来一根野菜了。看着孩子们被饿的哇哇直哭的样子,母亲眼里含着泪,眼巴巴地望着窗外的绵绵细雨,嘴里念念有词,祈求老天开恩。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母亲烧开一锅水让我们喝。时间慢腾腾地又过了三天,雨还是这么下着。我们弟兄几个饿的都起不了炕。母亲眼里掉着泪,用干瘪的嘴巴挨个挨了挨我们的额头,又冒雨走出了家门。我们几个挣扎着从炕上爬起来,抱在一起哭着,说着,担心母亲离我们而去。不知时间过了有多久,听到母亲的叫声,睁开眼睛一看,母亲端上几颗煮熟的马铃薯。我们一下子来了精神,直到今天都想不清楚那两颗马铃薯是怎么咽到肚子里的,真香啊!

人情冷暖,日月更替。我的两个孩子却对马铃薯冷眼相觑,不堪入腹。但我对马铃薯的那份感情,永远都割舍不断;我的脑海不止一次地浮现出马铃薯生长在田野里的模样,尽管马铃薯很少光顾我家的餐桌了;每当孩子们不在家的时候,我总是要释放一下往日的情怀,美美地大吃一顿。

当然,我现在已很少听到布谷鸟催种催收的鸣叫,我笔下方格列阵的稿纸也长不出思想的马铃薯。多少次想抽空回老家去看看,但多年来一直没能如愿。于是,我就做梦,梦见我又在自家的自留地里,骑在垄沟上刨拾马铃薯的童年。所有这些都只能在瞬间完成。每每为了生活繁忙的事务像马铃薯一样,一垄垄地等着我收我种,容不下我太多的怀想。

然而,离开家的时间越长,想家的感情就越深;我总是想象自己是农田里的一颗马铃薯,永远植根于乡土之中,就像开在乌兰察布大地田畴之上的一片片洁白与紫色相簇相拥的马铃薯花,永远开在耕作农人的心中;用盛夏的花朵和入秋后的丰腴绘就一幅壮烈的图腾,倒伏在农人的怀里,芳香在岁月的流痕里,沸腾在乡村的月月年年。

因了偏爱淡雅的色彩,小时候常到地里采摘马铃薯花,总会情不自禁地闻香而起舞,触景而赋诗;虽然只是胡乱的几句,却蕴含了我对马铃薯的那份感情。每逢此时,母亲总会生气地喊我不要到地里头糟蹋它,说摘掉花的马铃薯就不结蛋蛋了,踩坏马铃薯根茎就会死掉的。我担心母亲撵过来,总会第一时间跑出来;然后,站在地头边边用不解的神情注视着母亲会很久。它是农人心中挥之不去的圣洁的崇拜,和小麦、莜麦、荞麦一起,构成了乌兰察布自农耕以来农业文明的不朽文化。饥饿年代,马铃薯是我心中最美好的向往;每当我注视那一颗颗马铃薯的时候,心中不由地感慨:你长在历史和时间的土地上,长在农人的心里,饱含着坚韧、向上、不屈的民族精神。面对时间的衰老,你直直走进现代人的餐桌上,打磨着现代人时时冒出的浮躁。

马铃薯,它没有盘根错节的太多根系,没有盛气凌人的太高身价;却拥有敦实的根盘紧紧地拥抱着大地,积淀深刻。深邃的内心,默默地深根在田野之中,默默地孕育着累累硕果;虽然开出了理想主义的花朵,却缺乏现实主义的鲜艳,一如朴实无华的农人,好似他们的磨难坚毅了意志、坚定的信念和实实在在的思想。 马铃薯,它只是一颗种子,经过世代农人的精心培育,浸润了无尽的阳光、空气和水分,经过无数张木犁犁出了一颗颗赤子之心,成为世间温暖无比的食粮,流入人间饥饿的肚子,变成满腹沉甸甸的能量。这些能量又最终回到土地,开满洁白或粉白的花朵,源源不断地向天地间输入清香的气息,芬芳着农人的心房。

今年夏天,

我朝着郁郁葱葱的马铃薯走去,一直走进马铃薯的深处,与马铃薯对视,一如看见我年迈的母亲,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妇女,只懂得马铃薯可以吃饱肚子和让人活着。母亲的双手满是老茧,粗糙得无法看清掌纹,哪有女人般的绵柔之感;经母亲做出来的马铃薯,却是那么香甜可口。我仿佛走近母亲,面对这片生机盎然的马铃薯,母亲合不拢嘴地笑。可惜,我的老母亲已真实看不到马铃薯今天的繁荣景象了,早已经离开了她最钟爱的儿子们,深根于此。

跨入二十一世纪,乌兰察布以马铃薯与皮革产业立市,真可谓风生水起,勃勃生机。马铃薯成了我们发家致富的骄傲,农人幸福的支柱;黄与浅红的颜色是一颗颗马铃薯生命的本色,是一种内聚敛收的颜色;虽不鲜艳光亮,却默默地奉献自己的价值。我仿佛就是一颗粘着故乡泥土生活在土贵乌拉镇的马铃薯,绵绵的根系永远扎在故乡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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