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边的石榴树

时光飞逝，转眼春去秋来。昨晚，和我住在同一个小区的堂姐打电话给我，约我周末一起回大姑家摘石榴。她兴致勃勃地跟我说，小区荷塘边的石榴都熟了，家乡的石榴也该熟了。我心想，我怎么没看见荷塘边有石榴树呢？！

只听堂姐又说，咱们开车回去玩，多摘一些石榴带回家慢慢吃。我说，行，大姑早盼着咱们去呢。大姑在老家有几十亩石榴园，每年秋天都喊我们去摘石榴。自从多年前我和堂兄妹们离开家乡，来到这座城市安家后，每个人都为工作而忙碌。我只有忙里偷闲才去小区后门的荷塘边散散步，看着那一池美丽的荷花，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故乡的荷塘，情不自禁沉浸在对故乡的最美回忆中，给我疲惫的心灵带来无限温暖和前行的力量。

初秋的天气依旧炎热难耐，这几天，我几乎足不出户，只是早晚凉爽了，才出去散步。今天傍晚，我想去小荷塘边看看堂姐说的石榴树在哪里？事实上，之前我去那里，是因为喜欢荷花；因为那里少有人去，环境优雅，安静。在那里，郁闷的我只顾静静地看着荷花静静地开放，可以什么都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让自己浮躁的心静一静，也好重拾信心，励志前行。

今天傍晚时，我带着心中的疑问，走出家门，沿着林荫小道一路向小区后门的小荷塘走去。初秋的傍晚，彩霞满天，树影婆娑，清风拂面，凉爽宜人。我一路走到荷塘边，只见荷塘里水面平静，却不见了荷花？我正奇怪，四处张望，只见小区环卫阿姨满头大汗的拖着垃圾桶经过这里，站住歇脚时，对我说，别看了，荷花上周全移走了。我惊讶地问她，为啥移走？原来，这些荷花是盆栽，连盆放在池塘里。不久前有个孩子翻过护拦，想摘荷花玩，不慎失足落水了，恰巧被这位环卫阿姨遇见即时救起，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为安全起见，物业用水泵抽干池塘里的水，然后端走了这一盆盆荷花，放在大货车上运走了。

听闻此言，我非常惊讶，怪不得我总是感觉这些荷花与家乡池塘里那自然生长的荷花有些不同。这些荷花花瓣多，颜色各异，美仑美奂；家乡的荷花花瓣少，朵朵洁白如玉，冰清玉洁。原来它们是人工培育，放在这里只开花供人观赏，不会像家乡池塘自然生长出的荷花，还能在枝头结出莲子，深植于淤泥中长出莲藕，可以食用。

不管怎么说，这些荷花五颜六色，娇艳美丽，多姿多彩，成为小区最靓丽的一道风景，在烈日炎炎的夏日，带给人们无限美的享受。每当我心情郁闷时都会来这里静静地待一会，看到它们，总会想起周敦颐的诗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它那亭亭玉立的模样，让人心生爱怜，肃然起敬之余，又会想故乡那些最美回忆，记忆中故乡的荷塘，儿时的伙伴，童年的趣事，一桩桩，一件件重现脑海，挥之不去，历久弥新。这些纯真而美好的往事为我抚平忧伤，燃起希望之光，照亮前行之路。

然而，从今往后，我再也看不到美丽的荷花，不油伤感起来。想起一个月前，我也是独自站在这里欣赏荷花，没想到，那是最后一次看到它们的美丽容颜。如同人与人之间，不经意间已见完最后一面。想到这儿，我不知不觉澘然泪下。一阵秋风吹过，任凭它吹乱我的头发，也吹干脸上的泪水，我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池塘边，四处张望，期盼能看到有遗漏的荷花，哪怕是一片荷叶也好。可惜再没荷花的身影，仿佛它从未在这里待过。

放眼望去，只见池塘的水清澈见底，像一面平滑的镜子，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和周边高大葱郁的树木。风轻轻拂过，水面泛起层层涟漪，那波光粼粼的样子，犹如繁星闪烁在夜空。池塘边的一排垂柳枝繁叶茂，细长的枝条上，有的叶子已经慢慢变黄，秋风一吹，柳树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婉如美妙动听的音乐。这些树叶中有些已渐黄枯萎，此时随风起舞，纷纷落下，飘在水面，真有一种“忽如一夜秋风至，吹落黄花满地全”之感。它那细长的枝条垂落在水面上，像一位沉默的诗人，用心地记录着岁月的流转和季节的更替。从春天时的嫩绿到初秋时的深黄，从茂盛到凋零，柳枝用它们的形态诉说着生命的轮回和世间的沧桑，此时无声胜有声。

我看见池塘正对面，有一座六角凉亭矗立在那里，朱红色的柱子，青灰色的瓦片，显得古色古香。亭子里摆放着几张石凳，还有石桌，供人们休憩。此时凉亭里空无一人，于是我走过去，坐在石凳上，正好可以看见池塘全貌，和它周围的景色。我坐在这里，静静地看着这片池塘出神。之前，每次来这里首先映入眼敛的就是池塘里的荷花朵朵盛开，赏心悦目，美不胜收，根本没心思看周边的景物。

这时想起堂姐说池塘边有石榴树的事儿，于是我平复心情，目光投向荷塘四周的树木，寻找石榴树。这个荷塘座落在两栋居民楼中间，东边是林荫小道，西边靠近小区院墙。是用巨大的石头砌成。这些石头形状各异，有方的，圆的，三角的，表面光滑，人可以坐在上面。荷塘周围大约5米处就埋下一根灰色水泥杆，中间用铁丝网围成护拦。在护拦外面靠近西边院墙这边栽有高大的垂柳和水衫，还有不知名的花草。春天时，这些垂柳低垂，柳色青青，随风摇曳，仿佛穿着绿色长裙的美少女，充满朝气；而此时垂柳的叶片黄绿交织，低垂的柳条轻触水面，宛如羞涩的少女在梳妆。

我举目远眺，仔细寻找堂姐说的石榴树，啊，就在这排垂柳中间，还真有一棵长相不一样的树，像极了石榴树。远远望去，只见它的枝头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宛如一个个喜庆的红灯笼。那翠绿的叶子有的边缘已微微泛黄，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沙沙作响。啊，好漂亮的石榴树，原来你躲在垂柳身后，被它粗壮的枝杆遮挡，怪不得我没看见你。

我惊喜地走近细看，只见这棵石榴树枝繁叶茂，宛如一把天然的绿色大伞，有的叶片已变黄，有的已呈红色，如诗如画，与枝头点火般红润的石榴交相辉映，给这个季节增添了别样的韵味。这些树叶在秋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宛如一幅流动的油画，漂亮极了！而那红彤彤的石榴果则成为画中的点睛之笔。尤其那一片片细长的叶子，在秋风中轻轻摇曳，它们相互交织，形成一片彩色的帷幕，为秋天增添了一抹清凉与宁静。仿佛是在轻声诉说着岁月的故事。在这茂密的枝叶间，一个个成熟的石榴宛如害羞的少女，悄悄地探出了头。它们个个饱满圆润，表皮呈现出诱人的深红色，犹如天边绚丽的晚霞。有的微微张开了嘴，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石榴籽，像是藏不住满心的甜蜜，急于与人分享。

啊，石榴！我终于看到你了。我满心欢喜，伸手摘下一个咧开嘴的石榴，轻轻地掰开，可见它们的籽紧紧簇拥在一起，如同一颗颗璀璨的红宝石，散发着迷人的光泽。我用手轻轻取一颗石榴籽放入口中，瞬间汁水四溢，清爽可口。再轻轻一咬，酸酸甜甜的汁液瞬间在口腔中迸发开来，仿佛是一场味蕾上的狂欢。那酸甜的滋味恰到好处，酸中带着丝丝甜味，甜中又蕴含着一抹清新的酸，相互交织，让人唇齿留香，陶醉其中，流涟忘返。

小时候，我就非常喜欢吃石榴。我觉得，石榴的口感独特，每一颗都饱满而富有弹性，在齿间轻轻摩擦，带来一种微妙的触感。随着不断咀嚼，那浓郁的果香也愈发弥漫开来，充斥着整个口腔，仿佛将人带入了一个充满甜蜜与芬芳的世界。咽下石榴籽后，那酸甜的余味仍在舌尖萦绕，让人忍不住，吃一颗再接着吃另一颗，尽情享受这美妙的滋味。

吃着这石榴，我脑海中又浮现出奶奶家院子里的那株石榴树。那是多年前我的爷爷栽下的。爷爷说，石榴树是吉祥树，会带来富贵和好运。那时，我们还小，大姑带我们堂兄妹堂姐妹一起摘石榴，却很少让我们吃石榴。记忆中，大姑总是挑选表面好看的石榴去卖，只有偶尔有不好看的石榴，才掰开一个，分给我们堂兄妹们吃。至今都记得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好吃极了。

每次大姑去赶集时，都会对我们说，回来带好吃的给你们。我们就非常开心，争抢着帮大姑把石榴放进两个箩筐，看着她挑起扁担远去的背影，心中就开始期盼她回来。然后就一会去路口看看，期盼大姑买回好吃的麻花给我们，对儿时的我们而言，麻花是世间最美味的零食。

那时大姑年轻貌美，勤劳能干。大姑身材瘦高，眉清目秀，梳着两条乌黑的长辫子，是方圆十里的大美人。听母亲说过，当年上门提亲的人很多，大姑都看不上。记忆中的大姑性格开朗，爱说爱唱，人见人爱。每次她带着我们摘石榴时，都会边摘边唱那首小曲，依稀记得好象唱词是这样：姐在南园摘石榴，哪一个讨债鬼隔墙砸我一砖头，刚刚巧巧，砸在小奴家头呦。要吃石榴你拿了两个去，要想谈心随我上高楼，何必隔墙砸我一砖头呦。当时不懂啥意思，长大后才明白，这是男女表达爱意的民间小调。当年大姑声音甜美，唱得很好听。每次她唱完时，会有一位高个小伙子跑过来帮忙挑起两箩筐石榴，送进堂屋。他就是后来的大姑父。

依稀记得这么一件事。好像秋天里的一天傍晚，我们在门口玩。听见奶奶跟大姑在堂屋大声争吵。只见她们两人边吵边哭。母亲也一边抹眼泪一边劝她俩。我们当时听不懂她们吵什么，只是看到大人们在哭，吓得也跟着大哭。多年以后，母亲重提此事，讲述事情的原委。当时奶奶不许大姑跟那穷小子来往。大姑心意已绝，就急哭了，说，这辈子除了他，谁也不嫁。奶奶知道拗不过来，也气哭了，就说，不听劝，就随你吧。日后穷日子过不下去了，也别回家哭爹喊娘了。大姑说，就算穷死，我都不怪您。奶奶最后叹息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哦。

后来大姑还是执意嫁给家徒四壁的大姑父。好在大姑父聪明能干，跟着他的叔叔去城里打工挣了不少钱，买了一辆大货车。后来带着大姑一起去了扬州做生意，他们用大货车把家乡的土特产运去扬州卖，其中就有石榴。再后来他们又在老家承包大片土地，做成果园。栽有油桃，柿子，还有石榴。在扬州有自己门店，专门批发零售，那些年赚了很多钱，是老家最早走出农村，脱贫致富的那批人之一。他们的儿女，就是我的大表姐和大表哥近几年开始直播带货，生意越做越大，日子过得像石榴一样红红火火，蒸蒸日上。

最近几年，大姑和大姑父回到老家管理果园，生意都让大表哥和大表姐打理。大姑热情好客，尤其疼爱从小带我们长大的这些侄儿侄女儿。每年秋天都会喊我们去她家果园摘石榴。大姑已年近六十，美丽依旧。每当看见我们，她就回忆过去，每次说起往事，她都会瞬间热泪盈眶，她每次都会动情地说，那时家里太穷，指望那些石榴卖钱用。总是挑好看的石榴拿去卖了，舍不得让你们孩子吃。现在富裕了，就拣最好的吃，管够。每次回来时，大姑总是亲自挑选最大最漂亮的石榴，用大口袋装满，每人一份，放在我们的车上。谁要是不要她就不让谁走。所以，每次回老家都会满载而归。

回过头来细想，当初奶奶反对，也是穷怕了，担心女儿受穷受苦，当初，大姑和大姑父相亲相爱，齐心协力，共度难关；如今，凭自己的勤劳和智慧改变穷困日子，奔小康。我想奶奶在天有灵，也该深感欣慰。每当说起过去，年过半百，历经人生磨难的大姑总是双手合十，眼含热泪说，多亏爷爷种下石榴树，它是吉祥树，带给我们好运。

事实上，我倒觉得，大姑所言不无道理。但更多的是，我们赶上了这个好时代，感恩党的好政策。穷则思变。有道是，树挪死，人挪活。如果当初大姑听信奶奶的话，放弃真爱，另嫁他人，就在老家守着一亩三分地，粗茶淡饭的日子也能过。但肯定不会那么早，那么快脱贫致富，过上现在的幸福生活。

人啊，还是要跳出固有的思维方式，如同大姑当年不顾奶奶反对，执意按自己想法嫁给所爱的人，后来又勇敢走出家门，放眼未来，看到更广阔的天地，寻找更好的出路，并脚踏实地为改变自己的生活状况而努力奋斗。慕然回首，在这之前，我每次来这里，仅仅欣赏池中菏花，沉醉在它的美丽之中，居然没有放眼四周，看见岸上的垂柳和花草，还有这棵石榴树。如果不听堂姐说，还真不知道这边有石榴。殊不知，美丽的荷花移走了，但红红火火的石榴还在，这是另一种美丽。

这时，堂姐打电话给我，问我见着石榴没？我说，见着了。其实，见与不见，石榴树一直在这里，如同故乡的最美回忆，不会随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只会珍藏在记忆深处。我会珍视这份美好，一路前行！想到这里，我豁然开朗，心情大好，踏着夕阳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