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属马,今年正好六十岁。
在我的印象里,二姨一直那么年轻、能干,怎么突然就六十岁了?
小时候,我常住姥姥家,一天三顿饭,在灶前忙碌的永远是二姨。一闻到煎饼香,我就往灶房里跑,二姨常常大喝一声,“抢啥?还没摊完!”听到二姨的喊声,我吓得转身往小姨身边跑。那时候,小姨给我扎辫子,陪我玩游戏,二姨却总是很严肃的样子,让人难以亲近。
长大了,母亲告诉我,二姨年龄不大就开始在灶前忙碌,一天学校都没去。母亲嫁在本村,我和弟弟整天待在姥姥家里,添了好几口人吃饭,二姨更忙了。有时候累了,就免不了对我们发脾气。现在提起这事,二姨常常笑着问我:“闺女,记恨我不,以后你不会不理二姨吧?”
后来,二姨结婚了,姨夫是退伍军人。二姨心思很单纯,她认定当过兵的人一定心眼好,丝毫不嫌弃姨夫家拮据的家境。还真让二姨看准了,姨夫确实心眼好,勤劳朴实,事事都让着二姨,家里大事小事都是二姨说了算。
我上中学的时候,学校就在二姨家的村子里,雨雪天经常住在二姨家里,免受来回奔波的疲惫和寒冷。那时候,二姨还没有孩子,忙完家务还要去地里干活,一刻也不得闲。我住到她的家里,新婚的小家庭冷不丁添了一张嘴吃饭,二姨一句怨言都没有。二姨每天都是算计着时间准时给我做好饭,生怕耽误我上学。那时生活困难,二姨每顿饭都要设法做个菜,一个劲催我吃。姨夫也从来不说啥,任凭二姨照顾我。很多次,我从学校回去,刚到二姨家的胡同里,就闻到喷香的葱花油饼的味道。那香味,一直到现在,我都记得。
从师范学校毕业,我回到母校当了老师。学校离二姨的家很近,我还是经常跑到二姨的家里去。
我有了儿子后,母亲给儿子做了棉衣棉裤。二姨看了,嫌母亲做的针线活不仔细。她很快去集市上买来花布又给我儿子做了一身,棉花絮得厚厚的,针脚细密均匀。从那以后,儿子的棉衣棉裤都是二姨帮着做。就连我家里拆洗被褥的活儿也是二姨和母亲一块完成的。那时候,我带着儿子跑二姨家的次数不比去母亲家里少。儿子大一点后,我不好意思再麻烦她们,自己学着拆洗被褥。二姨知道后,对我说:“闺女,你学缝被子干啥,以后不用二姨了?”看着二姨失落的样子,我很感动。其实,我只是不想让二姨和母亲一起把我宠坏了。
二姨和姨夫一直过着平淡的生活,养育了一对聪明懂事的儿女。表妹已经结婚有了孩子,对二姨很孝顺。表弟今年就要大学毕业了,上学期间一直打工,尽量减轻二姨的负担。
按说六十岁的二姨操劳了那么多,应该歇歇了。可是二姨一天也不肯歇着,每天都去村里的桔梗厂打工。桔梗刮皮、劈丝都是很费力的手工活,二姨一直干着,长年劳累,手指关节都变形了。近几年,二姨又承包了村里集市上打扫卫生的活儿。每个赶集日的下午,二姨都要去集市上打扫卫生,范围大、垃圾多,二姨常常干到天黑。姨夫长年在外打工,很少有功夫给二姨搭把手。二姨除了干这些,还种着一家三口人的地。种玉米桔梗、种南瓜地瓜,二姨都是趁一早一晚的功夫往地里赶,没有荒废一块地头。二姨整天风风火火地忙着,一个人在家,吃饭经常凑合。儿女心疼她,劝她少干点,她哈哈一笑说:“我还跑得动,为啥不干?”
春节之前,在母亲家里,我和母亲、二姨一起聊天。二姨很兴奋地说她这一年靠桔梗厂打工和集市上打扫卫生,挣了近两万元。母亲提醒她说:“你也是六十的人了,要注意身体。”二姨笑笑说:“你不说,我还忘了。又到马年,我都六十岁了。可是,马儿不倒就得跑啊。”
二姨的一句笑语让我的眼里泛起了泪花,二姨一直都在不停地奔波,真是属马啊。写到这里,臧克家笔下的“老马”浮现在我的眼前:总得叫大车装个够,它横竖不说一句话。
二姨就是这样的一匹老马吧。为了家人、也为了我们这些亲人,二姨的大车里装下了太多的重负,她却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只管低头拉车,往前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