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了,秋风起。
今天的风刮得格外猛。远处的国槐,近处的水杉,一律迎风摇摆,一阵一阵的凉风吹过来,长裙薄衫有些招架不住,感觉凉到骨子里。
到底是秋天了。
庄稼早就开始收割了。大片的玉米,我们掰了整整一个上午,然后扒皮、上架,好几个人一起忙了两天,又热又累。金黄的玉米上了架,母亲捶捶酸痛的腰,笑了。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一个事实摆在面前:母亲老了。如果单纯为了那点粮食,大可不必种地了。可是父母不答应,怎么能不种地,难道让它荒了?
其实,周围很多荒地。年青人大都进城务工去了,他们在工厂里一个月的收入,就抵得上一季庄稼的收成。他们选择离开,那些土地就可怜地荒着,村庄渐渐空了。在大街上走一趟,经常一个人都见不到,有时候连狗叫的声音也没有,空得让人心里发慌。父母却仍然珍惜着他们的土地,不仅种了玉米,还种了黄豆、地瓜、萝卜。他们种地不仅仅是为了生活,而是一种习惯。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土地早已成为生活的一部分,村子里还有不少这样的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把地里的谷穗、豆荚收回来,山楂也就熟透了,满树果子红得诱人。收购的价格却比往年低了很多,一斤只有两毛几分钱。年青人都不肯请假回来拾山楂了,在树底下蹲着拾一天山楂,腰酸背痛,却卖不上几个钱。搭上往返的路费不说,连个功夫钱也不够。眼看着山楂熟透了,落在地上,老人心疼,却也无奈。他们有的是功夫,但是没了力气,拿不动了,没法把山楂从山上运回来。
还有满山的柿子,叶子落光了,枝桠间挂着红红的柿子,像一个个小灯笼。远看,每一棵柿子树都是一幅绝妙的画。熟透的柿子更让人垂涎欲滴,但没有人去摘。柿子树的枝干特别脆,以前好几个人因为上树摘柿子掉下来,摔伤了。年青人都不在村里,还有谁能够上树呢?更主要的原因是没有人来山村里收购柿子,分钱不值,没人稀罕。
山村里的陌生人却渐渐多起来。尤其是周末,城里的年青人坐了老远的车来到村里,他们戴着帽,背着包,见山梁就爬。满树的柿子、山楂惹得他们尖声大叫,稀罕地不得了。他们背包里的随身听放出响亮的歌声,惊醒了墙根前太阳地里打瞌睡的老人,也惊飞了山路两边柿子树上觅食的鸟雀。在他们的眼里,秋天的山村五彩斑斓,让人流连忘返。山村里的老人看着他们满脸汗水走下山来,经常问问他们水杯里要不要续点水,关切的目光,好像注视着在城里打工,好久没有回来的孩子。
在城里打工的年青人,终于回了一趟家。地里的萝卜芸豆都进家了,父母在电话里一再催他们回来。瓜果下山了,老人们吃不完,又没有能力去外地卖,就只好催孩子们回来。年青人先是推三阻四,后来拗不过父母的再三催促,终于回来一趟。这一袋装萝卜土豆,那一袋装芸豆豆角,还有给孙子留的石榴苹果,年青人回城的摩托车上载着父母给的整个秋天。
车子走远,在山路尽头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了。年青人来去匆匆,一点也没有注意到父母眼睛里的不舍和落寞。
老人在村前小路上久久驻足。他的身后,秋天的山村五彩缤纷,安静而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