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五里多雨天泥泞、晴天蒙尘的山路,到石山渡口,坐船过信江,再走两里,方才抵达镇上。再在320国道坐玉山发出的班车,或在湖丰火车站(又名广丰站)坐绿皮车,去到上饶学校。这是二十多年前,湖丰镇尖山村的一位少年,持续了三年的“漫漫”求学路。湖丰镇交通便利,浙赣铁路,320国道并行地穿过镇北(加上而今的梨温高速)。但这便利,长年以来,对于尖山村人,却要过了信江这一“通天河”后才能获得。于是——便有了石山渡。
“古木阴中系短篷”,记忆中,渡船的主人“条清牯”正解开系在岸边那棵参天大树上的绳索,收拢,然后拿竹篙朝岸上一捅,小船离岸,再用力抵一下河底,摆正小船方向,旋即划动双桨,将人们送往对岸。
那时的信江河,水清鱼现,两岸遍植庄稼,三月,有油菜花铺天盖地,秋天,有金黄的稻子风吹浪涌。坐船过江,颇有“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的意境。
信江河日夜奔流,摆渡人也不曾闲着,若无渡可撑,他便在河边垂钓或网鱼,或在不远岸边的田里伺弄庄稼。每次需要过河,我们都会有预约似的远远地喊“坐船嘞!”如此,等我们走到渡口船边,船工才好提前撇下手中的渔具或农具,回归本职工作,实现完美搭接。行人匆匆的脚步,赶路的急切心情,和条清牯干农活时的手忙脚乱,到了船上,都不得不放慢节奏,变得舒缓、安闲起来。
尖山村,顾名思义,多山地,少农田,河对岸却是一片宽阔平坦的沃野。于是,尖山村人利用农闲的时间,织夏布,搓棕绳。脑子灵活的 将各家各户的产品收去,贩卖到沙溪、湖沿铺,甚至上饶玉山。肩挑步走的年代,他们中无一不是从石山渡口出发,抵达幸福生活的彼岸,先富起来的。
每逢一、四、七湖丰墟日,尖山村人往往会带上山货过江,卖掉后再采购回一些生活所需,人流量自然比平时多出好几倍。于是一个上午都是摆渡人的快乐时光,票价每人次两毛另论,更主要的是,人们在船上高谈阔论,说长道短,无形中让条清牯练成了我们村“星光大道”主持人般的口才。
春节前后,人们走亲访友,来往不断,小船更是天天爆满。那时候人们安全意思识不够,小船没有配备救生用品,在一个风疾浪涌的凛冽的年关,遗憾还是发生了。条清牯深深自责,再不涉水。
石山渡迎来最后一位摆渡人,他不苟言笑,但敢于创新,上任后不久,他便找来钢丝绳,连系在两岸大树水桶似的腰上。每次过河,他挺立船头,双手交替搭上钢丝,船便轻轻巧巧地向前。不知这一景象,在其他渡口有没有得到复制。
我对着江面上用柴油机马达的采砂船和渔船,问他为什么不把渡船也给机械化地装备起来,他幽幽地说:“除了锅巴没焖饭,你没看到村里摩托车多起来了吗?他们开始绕十几里往槐芳大桥去外面了,我们这里日后肯定也会建桥,我这行当不会长久。”
不是摆渡人多么地有先见之明,这也是时代发展的必然。渡口终于在2005年,完成了他千百年来的使命,他和联接湖沿渡头回树东山的浮桥,一道退出历史的舞台。在渡口不远处,新建起一座六米宽的大桥,号石山大桥,和东山大桥,槐芳大桥遥相辉映,飞架信江河,共同让湖丰的交通“踏平坎坷成大道”。
现在湖丰的工业高速发展,有领跑上饶市的势头。尖山村人也通过石山大桥,进工厂,忙建设,方便、快捷地上下班,驶上了奔小康的快车道。那个当年嫌少年家乡闭塞的姑娘,此刻该有多少的感慨!
每年端午,人们站在石山大桥上看龙船,而我却喜欢坐在原渡口的埠头上,抚今追昔。不知被提上议程的“一河两岸”工程的执行者,能不能让石山渡口以及旁边的旧式排灌站,给保留下来,加以标记,供人们追忆与遐思。
石山古渡不会寂寞,当他仰望石山大桥,看到的是尖山村今天的车水马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