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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怀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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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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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

张信和王成住清凌河两岸。他们是一对好朋友。王成家道殷实,方圆几里都有他的租田,为人疏财仗义。张信做人厚道,家中虽仅有二亩薄地,却也自给自足。并不因为贫富差距而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在民国初年的清凌河一时传为佳话。

他俩隔三差五地在一起或小酌或对弈或品茶,无话不说无所不谈。活出了一份任凭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的淡定和从容。

这年中秋,王成约张信到他家吃酒赏月。月朗风清,暗香浮动。他们俩在花厅里把酒品茶赏月。言谈中王成告诉张信,他又买了河东那两块好田,价格就是这个价——王成指了指花厅几上的那两根金条。张信看了看花几上的金条,在月光下发出暗光。张信道:那是块好田,这个价,值!

酒过三巡,张信要回去。喝得有些微醺,站起来晃了晃打了个趔趄,扶了厅几,才站稳了。然后出了门。王成也有点醉。月光透过花窗,像撒了一地的碎银。王成拿起掸帚掸了一遍厅几上的灰,就睡下了。

第二天清晨,王成还高兴河东那两块好田的事。准备拿金条去签字画押,忽然发现那两根金条不见了,王成惊出冷汗,急唤妻儿寻找。翻箱倒柜,可怎么就是找不着。这就奇了怪?难不成上了天入了地?王成想不通这两根金条到底到哪儿去了?根本就没失贼。王成越想越懊恼。然后静静地坐在那里回想昨晚整个过程:从头到尾就只有张信一人在,根本没有来过他人,难道……?王成一惊,接着头摇得像货郞鼓,张信不是那样的人!

一桩上好的生意就这样断了。王成又接连找了好几天,仍不见踪影。王成想来想去想不通,越发有些蹊跷:张信那天晚上确实好像在厅几边趔趄了一下,而且好像还扶了厅几一把,莫非借此机会……,就拿了?

王成整日闷在家中,仔仔细细在回想。张信也因秋种繁忙走动也就少了些。越发引起王成的怀疑。王成不动声色决定去看看张信。张信因农活忙,头都没抬边干活边打过招呼。王成回家后坚定了自己的怀疑。

过了几日。王成又约张信至他家喝茶。张信感觉王成少了平时的言语和热情。满腹心思只顾低头喝闷茶。张信问有何心事?王成支支吾吾地说:张兄有件事说出来你别用心,也别介怀,就权当我随便问问……,张信说:何事?中秋节晚上我们在一起喝酒,你走时可拿了厅几上的那两根金…….条?你走后那两根金条真的就不见了!

张信的心像被马蜂蜇了一下。就是厅几上的那两根金条?就是准备置河东那块田的金条?然后那两根金条就不见了?张信问。王成点着头。是的,确实不见了,而且那天晚上也确实没有其他人。张信听了哈哈一笑:那两根金条是我拿了,我家要办一件大事,需要钱。不过我很快就会凑钱还给你……,张信放下茶杯,一声告辞。就急匆匆地赶回家。

随后的日子,张信隔三差五地过来还钱而不是喝茶了。还完钱也不留步,王成也渐渐地淡了张信。在年底一个风雪之夜,张信还完了最后一笔钱。从此张信再也没有去过王成家。渐渐地王成也淡忘了这件事淡忘张信这个人。

若干年以后的一场梅雨,将王成的花厅阴潮的要倒,不得不修缮。王成的伙计在撬起花几下最后一块木地板时,惊叫东家快过来看看——两块金条完整无缺地躺在木地板缝隙里。王成一下子像被雷击那样愣在那里,这不就是当年那两根金条吗?这不就是当年我误认是张信拿走的那两块金条吗?王成喘不过气来。可张信为什么就一口应承下来呢?

王成拿起那两根金条,热泪盈眶。忽然疯一样地向张信家跑去。边跑边大喊:张信啊,张信!

可到了清凌河对岸张信家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里哪还有什么张信的家,杂草丛生野鸟乱飞,一片荒凉。忽然想起已经好多年没见张信了。打听周边的人,才知张信为了还那两根金条的债,发疯似的卖了田之后,又卖了家里所有的东西。老婆无奈之下投河自尽。在那个风雪夜里埋了自己的妻子,从此就不知去向…….

王成听了如同滚油浇心。扑通一声跪下,张信啊张信是我冤枉了你害了你,让你家破人亡。

数日后,王成把家里的积蓄变换成一个大大的金锭。不顾妻儿反对,毅然决然去寻找张信。他坚信张信一定还活着,而且一定能够找到他,否则自己的灵魂永无宁日。王成把金锭放在背上,伪装成驼背。寻找了好多年,王成已经沦落成乞丐。而驼背上的金锭丝毫未动。尽管人海茫茫尽管世事多舛,张信一定还活在这个世界某个地方。

又是一个风雪夜。王成饿昏在一个破旧的寺庙前。当他醒来时,在一张破旧的僧床上,面前站着一个似僧似俗的老者,手里端着一碗热稀饭。我这是在哪里?王成一开口问。那老者吃了一惊,听口音你是河东清凌河人?为何流落到此?是的!王成答。那清凌河王成你可认识?王成现在可好?王成心里咯噔一下,热血贲张。眼前这个人一定就是张信!尽管面目全非,但从眼神里看出他仍然是当年的张信!

王成扑通一声跪到张信的面前,抱住张信的腿,大声啼哭:你是张信?你就是张信!我就是王成呀,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

王成告诉张信整个事情的经过。张信也是满面泪花。然后十分不解地问:当年你根本就没拿,为何要一口应承自己拿了呢?然后让你承受如此深重的苦难…….

张信泰然答道:当年你富我穷。当时确实又只有我俩在场,如果我说没拿,你信吗?说出去众人信吗?到时候别人更加戳我的脊梁骨。虽然我现在活得很愁苦,但至少我的内心是安宁的!

王成老泪纵横。从背上解下伪装,拿出那块大大的金锭,双手递给张信。这是我对你的补偿,尽管我沿街乞讨,但也未曾动它一文。你是一个把诚信看的比生命还重的人!解下了这块金锭从此我也可以直起腰走路了,也无需再伪装了!

张信推过金锭。现在要它有何用?你可以回家置田造房,重新开始呀!也好了却我余生的愿望!张信说:你我在这里相遇,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倒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从今往后,我们各自都放下了内心的包袱,彼此也就释怀了。此心安处是吾乡,又何必再回去呢?

从此在那寺庙边新建了一座学堂。用那块金锭做起来的,然后用剩下的钱把寺庙简单地修缮了一下。

晨钟悠扬,书声琅琅。一位老者在擦拭佛灯前的灰尘,一位老者在打扫学堂里的落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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