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江济淮大堤上走一走

引江济淮工程，早竣工了。很想到大堤上走一走，可苦于生计，在城市中不停地奔波，一直未能成行。今年开年以来，生意出现疲软，内心虽有所焦虑，但也落下大把的时光。于是，在初春的一个早上，驱车到引江济淮的大堤上，了一份夙愿。

其实，引江济淮孔城段，离我老家并不远。我家门前那条鲁王河，就是引江济淮原孔城河一条重要支流。日夜流淌的河水，汇入孔城河再经菜子湖，辗转流入长江。年少时曾沿着门前小河，一直向东走得很远，企图寻找一条河的流向。也曾在小河里放过一只小纸船，坐在河边双手托腮幻想着那只小纸船带着我的遐想一定能漂流到长江和大海。后来姐姐嫁到坐落在孔城河堤一个叫姚庄的地方。我无数次到姐姐家，步走或骑车都走在孔城的大堤上。到孔城河里摸过鱼，洗过澡。或在河堤茂密的树丛里摘过野果。所以这河流对我是无比熟悉。

可当我真正踏上引江济淮孔城河的大堤上，呈现在眼前的是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河流，找不出原先那条河流的半点影子。曾经那些鳞次栉比的村舍全然不见。两侧河堤上宽畅的沥青马路，把人的目光引向遥远。河流两侧水泥护坡，把大堤衬托得无比壮美。两岸的油菜花次第开放，麦苗绿得青翠。这黄绿相间的色彩渲染着碧蓝的河水，沿着河的两岸，一直铺成到远方。极目远眺，让人的眼界和心胸一下子壮阔和辽远。我极力找寻姐姐家老宅的位置，在焕然一新的引江济淮的大堤上，已杳无踪迹。唯见大河天际流。流水极平缓，没有大江大河那种奔腾之势，淡定、从容、含蓄、内敛，不徐不疾。悠悠河水拥抱着初春的天空。静水深流。

我把手伸向河的断面，试图想握住一些风，揽一下流过断面的水，触摸一条河流飘荡在空中的气息和灵魂 。从而表达我对一条河的亲近和热爱。这时有一只不大不小的船从我面前突突在驶过，船上载着满满的货物。河上有船，那才是真正的大河。才体现河的厚重与承载！

沿着大堤向东慢行，也是向引江济淮的上游行走。初春的天气变化无常，此刻天空中起了雾岚，飘起细微的雨丝。风是杨柳风，雨是杏花雨。这样的微风细雨不寒不湿，丝毫不会打湿我行走的心情。河的上下游变得朦胧、虚无、缥缈。河的两端仿佛正好是人生逐渐虚化的往事和无法把握的未来。

其实孔城河当初的流向是一路向东奔赴长江。它所有的支流都发源于大别山余脉，保持着和中国绝大多数河流一致的流向。而引江济淮工程不仅改变了大地的模样，更彻底颠覆了一条河流的流向——从西向东变成从东向西，严格意义上来讲，应该是从南向北。但无论是从东向西，还是从南向北，总之都完完全全地改变了一条河流的命运。

我沉浸在柳风杏雨的引江济淮大堤上，我忽然想起苏轼一首词《浣溪纱 游蕲水清泉寺》：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雨子规啼。 莫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初读这首词，尽管词中表达了苏轼乐观向上自强不息的人生态度和体味千帆过尽的人生况味而仍然豁达的情怀。但我对门前流水尚能西这句始终找不到参照系，似乎只是苏轼埋藏在心里一份良好的祝愿，和对理想无法实现的一种宽慰。 此刻我在引江济淮的大堤上找到了这首词的参照物和最好的诠释。“门前流水尚能西”这鲜活的诗句，不正奔腾在济淮的浩浩汤汤的水中吗？我凝视这奔流不息的河面，仿佛曾经流过的水正一点点地倒流回来，也仿佛是流逝的光阴正在一分一秒地往回走！

懵懂年少、青葱岁月、理想、信念、执着和为之歌唱的一切似乎都踏浪而来，目不暇接。这宽阔的河面好像就是一面时光倒流的镜子，我在不断地审视自己：我现在的自己是否就是那个曾经努力奔跑的少年？在引江济淮的大堤上我张开双臂，要把这不断涌来的过往紧紧地抱在怀里。

风从油菜花和麦田上吹过来，从河面上吹过来，久违的春风吹进我被生计折磨得日渐麻木的心田，复苏、萌动。恍惚中我仿佛回到青春年少！

是啊，莫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一切皆可为，一切皆有为。这是我在引江济淮大堤上，面对向西而逝的河水作出的顿悟。

我迈开大步，走起来，依旧还是那个追风少年！

驾车往城市里走！也往尘世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