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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怀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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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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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赏月

中秋节头天,父亲提着一筒椒盐月饼,远远地向我走来。我迫不及待地跑上去,从父亲手中接过那筒月饼。包装的白纸上印有月圆的图案或“中秋月饼”四个字。渗出的猪油已氤氲那张白纸,在秋阳下闪闪发出清香的光。用力吸口气,嗅着月饼上饱和的猪油味,和冰糖的甜香。父亲轻呵我:不能拆开,留着明晚赏月。我恋恋不舍递给了父亲。期待着明晚快一点到来。

父亲非常注重中秋赏月,仪式庄重而又简单:还未断日光时,就在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下,摆好桌子,把每块月饼均匀切开两半,码放在盘子里,(那时物质匮乏,家里人口又多,每人只能吃一小块),又叫母亲炒了新鲜的落花生。提壶里泡了浓浓的茶。洗脸、净手后坐在桌边,就等着月亮升起来。我的小手在盘边试了好几次,把月饼拿起又放下。终于,终于月亮升起来了,初升的中秋月圆圆的、大大的,微红着脸。一家人围坐在桌边也是圆圆的,此刻父亲的脸兴奋得像初升的月亮一样微红。切开的月饼在月光下发出淡淡的清辉,白的冰糖、红绿相间的金桔丝在月光中晶莹剔透。母亲含着月华般的微笑,分给我们一人一小块。

月光逐渐清亮起来,把桂花树的影洒得遍地斑驳,桂花香飘荡在风中。蟋蟀也开始轻声鸣唱起来。皓月当空,今夜的月亮很近,伸只手,举起杯,就能碰到。热气腾腾的茶汤里,盛着皎白的月亮,丰盈着桂花的香,轻轻地呷口茶,满腹都是月亮的清辉和桂花的神韵!父亲在抽烟,属于他的那块月饼还在盘中,他在看我们一个个在吃饼、剥花生,大模大样地喝茶,脸上洋溢着笑容,满脸的皱纹里荡漾着幸福,要知道在那困苦的岁月里养活一帮儿女是多么地不容易!也只有此刻我才看到父亲脸上舒畅的笑。

母亲斟了杯热茶,递给父亲,父亲抽完烟才从盘子拿起那块月饼。用拇指和中指轻轻夹住,然后放到嘴边,余下的手指不自觉地形成了兰花状。一双老茧丛生的大手,居然很温婉很女性优雅地翘起兰花指。在月光下像老树发的新芽,像枯枝上开出的花,像粗瓷大碗中盛开的一颗碗莲。一双扶犁打耙老茧丛生的大手此刻多么有诗情画意!另一中手窝在下巴下,防止薄如蝉翼的月饼脆皮洒落。我知道兰花指并非父亲刻意而为之,同样是怕饼皮洒落,用最小的接触面,去拿捏。一块小小的月饼,父亲吃得很慢,吃得很虔诚很庄重,那吃的根本就不是月饼,仿佛在品尝一段悠悠岁月!有几块很小的脆皮卡在父亲粗糙的掌纹里,父亲用指甲抠出来,送到嘴里。一个爱粮如命的人,是不会浪费一丁一点粮食。此刻父亲一定很惬意很满足:一家人围坐在桌边甜甜的幸福和颗粒归仓丰收在望的喜悦。一辈子和泥土打交道的农人又有多大的奢望呢?五谷丰登,便是人间好时节!

时至今日,月光中父亲吃月饼的形象一直定格在记忆里。甚至比那幅捧着粗餈大碗的《父亲》油画更加感人。

那时候,并不知道中秋吃月饼父亲为什么会如此庄重如此充满仪式感。随着年龄增长,逐渐明白:吃月饼赏月,不仅有丰收在望的喜悦,也有对无法确定的未来憧憬;不仅有家人团圆的幸福,也有敬天爱人的悯怀。但这些内涵对于目不识丁的父亲来讲,全然是未知未觉。他只是通过自己朴素的行为,表达一份敬畏一份感恩。同样正如这简单而又朴素的月饼,却让我们如此地甜蜜、快乐、幸福!

“好时节,愿得年年,常见中秋月”。可惜,父母已离开我们多年。一生热爱泥土的人,终究化为泥土。

中秋年年如期而至,父母去再加上异乡倦旅,月饼虽然也要吃的但却少了那份庄重和仪式感。也少了那份洗脸净手赏月的心情。更何况在热闹喧嚣灯火通明的都市里,很难见到一轮皎月的。城市的月光要么被车轮碾碎要么被大楼遮掩。我总是固执地认为:只有在老家的小院、小院的井台边,有蟋蟀吟唱有桂花暗香才够赏月的。且月饼一定还是当年那氤氲着猪油和冰糖香的椒盐月饼:朴素、唯美、真诚!一如我的父母。

而现在的月饼都过度包装,一个虚情假意的物品,是无法有庄重感的。如果赏月某种意义上也就亵渎了那一轮皓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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