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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绍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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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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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雪事连载

  我来汕头这座海滨之城已有一些年头了。年关时节,南方依旧气温不低。人们对于过节没有太多忙碌,买东西方便,但也有不少人提起过年的事情,听到这些,我便情不禁地想念起我家乡湖南湘西冬天那纷纷扬扬铺天盖地簌簌而下的洁白可爱的雪来了。

  冬季来临,美丽的红枫叶早已被寒风刮得片甲不留了,光秃秃的枝条在风中打着颤。零下几度的天气里,偶尔下点绵绵阴雨,用不了一夜,雨滴便在树枝条上冻成了冰,形成了晶莹剔透的冰挂,闪着冷冷的光辉。

  草儿早瘦了枯了黄了。河瘦了水浅得不能再浅下去了。竹瘦了老了。早上起床,我掬一捧河水想洗一把脸,极冰的河水冻得我浑身直打抖,寒气直入手的骨子里去。我只好慌忙用手不停地甩几下,想尽快地把手上的水弄掉,两只手不停地交织着搓手背手心,还是觉得不暖和,只好拼命地用嘴向手上直呵热气。那个寒冷哟,真有耳朵好像没在脸旁的感觉,但自我解嘲地笑着是大多数人下意识的动作,伴随几句善意的咒骂也是不算过份的。

  没有下雪的日子,地上,草上,瓦屋房檐上早已蒙上了一层层的白霜。远处的山坳里还有浓浓的晨雾在升腾着。小鸟们叽叽喳喳地在草丛里在树梢上吵闹着山寨的早晨。空气毫不客气地寒冷着,清纯倒是清纯,只是人的鼻腔里冷得难受,人穿少了一点衣服便冷得直想骂天气的娘。也有勇敢的山里汉子,一边吸着旱烟,偶尔唱几句山歌,歌声多少有些颤音,听的人都笑笑。大家都明白,他是用唱歌来掩饰他那上下牙齿因冷而打架而碰撞出的声响。

  天太冷,好些人家懒得起早床。牛哞叫着,羊咩咩着,它们是冷着了,想要主人起来放牧,才故意闹出些动静好出去活动一下筋骨御御寒气抵抗一些饥饿的入侵。狗儿、猫儿觉得太冷了,没有什么讨好主人的热情不去叫唤了,它们友好地蜷缩着身子紧紧挨在一起,要补回被寒冷驱赶走了的甜梦。

  天空一连刮了几天寒风,太阳终于出来了。光线是红的,却没有多少温暖的感觉,恐怕是热情被风拐跑了。人们对于那个温暖的盼望呵,真不比古代宫中的嫔妃们希冀皇上的临幸恩泽逊色丁点儿。

  寒风是停了,气温略有上升。天空中却飘来了大朵大朵的白花,白茫茫地一片,是天女正散花?是风吹梨花过?也不是。大朵大朵却是六棱的。那花开始还在地上融化了点,于是,地上开始湿润起来。谁知过了会儿,雪花便铺天盖地而来。人们抬头仰望天穹,刹那间便有了漫天的雪雾了。雪雾缝隙间天空中有铅灰色的重重阴云在远处积蓄着。这时,寒风又来凑热闹了,它呼呼地叫喊着,像要撕碎天幕。于是乎,雪花随着肆虐的狂风胡乱地毫无章法地飞舞起来。不久,大地上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了起来。

  山坡上,那松树柏树上积满了白雪,俨然一把把撑开的巨大的白伞,它们不敢收拢,怕一不小心收拢了整个天空。那高高的楠竹因承受不了竹枝上积雪的重荷而压弯了正直的身驱,有的干脆被折断了,尽管那是一些蛮有气节的竹,不时有嘎吱嘎吱的声音传来,那是它们在刑场上高呼打倒严寒的口号。麦苗、油菜苗没有了平时绿油油的身影,它们被一床床巨大厚实的白棉被盖住了,你挨着我我紧靠着他正做着冬天里美丽春天的童话梦。瑞雪兆丰年,是的。来年病虫害会少的,丰收的希望足足的。

  有些年,雪下它三天三夜是不罕见的,天地间犹如一个巨大的冰窖。雀儿藏了形迹,野兽躲进了洞穴和密林中。

  我没有恼这雪天,雪天自有它的趣味,天地间是那样的素洁干净,蛇虫没能来横行。我的家乡龙山,我的瞿家沟到处是一片祥和的景象。男人围坐在火塘边摆龙门阵,女人温柔地飞针走线,偶尔说几句她的麦苗的事情。

  我有时收起我的书稿引着家里的小黑狗扛着我心爱的火枪去打打猎的。老虎国家禁止捕获,野猪我又担心搞它不赢。雪地上留有山鸡野兔的脚爪印,它们容易寻找,我常能抓住几只。我在山上忙碌了几个小时后便把打得的山鸡啊野兔之类的战利品用草绳捆起来挂在枪筒子上神气地高昂着头回家,像古代战场上得胜凯旋的将军。小黑狗在我身后一蹦一跳地独自快乐着它的心情。大山一片寂静,雪地上空留着几行人与狗的足印。

  我口中唱着“太阳出来晒白岩,大姐出来晒绣鞋。大姐绣鞋我不爱,我只爱大姐好人才。"之类的土家族情歌回到家中。大人闲着无事,烧旺柴火,洗净几坨肥厚的腊猪肉,弄干净我白天打来的野味。胆子大的人,不怕冷,从菜园雪地下刨来两棵白菜来,在山泉水中把白菜洗净。洗菜的手冻得通红,生痛生痛的,这没有什么关系,等会儿在辣椒汤里煮上肉,放进白菜片,放进花椒、姜片、蒜头细末,去酒坛里盛几碗白酒来吃下去,一切就都好了,酒是医治寒冷最好的药。

  喝白酒,人少了没有味,要多几个亲朋好友来。喝了几碗后,还是要劝劝的,满上再满上,后来,便喝出了气氛。烤着柴火,身上越发暖和起来,大家脸上、身上便出汗了,大家惬意极了。喝酒不能只顾闷头喝酒,中间时间要停下来聊聊家常话话话党的富农政策。兴致高时,有年老的叔伯干脆唱起了土家族人那古老的山歌。过了些时辰,便有人喝得不能再喝了。酒量大的可以吹吹牛讲些得意的事情,没有关系的,谁也不在乎话中有多少水分。谁都知道天气好转了,种土豆种药材的事大家又要忙开了。

  冬天天冷,农事不多,但山里人的喜事却不会怕冷而不来。山里人家婚嫁之类的大喜事多安排在这段时节,除选吉利日子外,关键是大家才有空闲,才好众多亲友相聚。

  冬雪时节,山里人最热闹最隆重的当然是过大年了。

  腊月里,大雪天没有多少农活,山里人便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杀年猪是重头戏。几百斤重的大肥猪被三四个有力气的好角色按在大桌上。年猪叫,老汉乐,小孩子笑。这是山民一年中勤劳收获的见证,谁家猪最大的话题,可能要在山寨论证几个月或者更久。

  年猪杀好了,主人请亲朋好友一起吃饭喝酒,边喝酒边说一些高兴的事情。酒喝得兴起时,年长的人又开始唱歌了。歌词内容可以叙事可以抒情也可以相互挖苦取笑,气氛热烈。女人饭后忙着腌制腊肉。把肉洗净抹干外面水分,用木桶或大缸把猪肉装好,撒上盐和花椒山胡椒并用手拍拍打打肉块,然后封闭起来。一个多星期以后,把猪肉取出来,用棕树叶子把肉一条一条地穿起来,一排一排地把它们挂在火塘的上方慢慢地熏烤半个多月或更长的时间,肉干了腊肉就算制成了。腊肉色泽金黄或外表带一点黑色均可,香气扑鼻的油常常不由自主地往下滴一些,砸在火塘里的炭火上,倾刻间,香味更是夸张地弥漫开来。有嘴谗的小孩子有些等不及了,他就对他爹说明年一定好好读书认字争取在幼儿班里进前十强,大人一高兴便用菜刀割几片薄薄的瘦肉用他娘织毛衣的签子串起来在炭火上慢慢地烤,反正猪肉多的是,每年都吃不完。不多久,香气更浓了更夸张了,毫无顾忌地勾引起人的味觉来勾引起人的感官来"有如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小孩子更是等不及了,他仔细考究肉片究竟是熟透了还是没有烤成起来。他爹故意说明天早上可能会烤成。小家伙他不信,她娘用手掩着嘴在旁边笑。然后,她回到房里切几截腊血肠放在烤粑粑的铁架上烤好,大家分着吃。吃好了,小孩便在他娘的怀里笑着睡着了。大人不久也去睡觉了。山寨一片寂静,山寨进入了梦乡。大朵大朵的雪花悄无声息地把整个山寨描绘成了一幅银装素裹的画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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