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客去哪儿了呢?
买菜的人在问。打牌的几个人在问。 爱买彩票的一群人也在互相问。
菜客究竟去哪儿了呢?没有人知道。
菜客的人缘极好。我们湘西凤山来广省贵镇打工的有好几万人,有好多人认识他。
前些年广省贵镇是全世界规模最大的电子垃圾收集中心。这里本地人家家户户开厂做生意。有人买一车货约20吨电子废品,通过工人拆铜、铁、铝以及各种电子零件,然后通过高温烘烤电路板,得出铜、锡、金银、钯等贵重金属,再卖出去,除去工人工钱及买货的本钱有赚20多万元钱的。在这个沿海偏僻小镇,家产有几十万几千万甚至上亿的人不在少数。
这个地方以前很乱,这里从古到今有浓厚的祭神文化,资金由众多从潮汕出去的华侨和当地人自愿捐款。当地人做生意很赚钱,每年拜神的项目很多,场面宏大,花耗资金巨大,热闹异常,有其独特的民俗文化特色和较大的影响力,其内容是劝人行善积德,众生平等,爱国爱家。
然而,在巨大的经济利益的背后带来的是重大的环境污染问题,是他们在牺牲子孙后代赖以生存的生活环境。土地、河流和空气受到严重地污染。大片的土地被酸液蚀坏,河流变得恶臭难闻,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烧焦的塑料散发出来的味道。夜晚,空中黑烟冲天,难有几日能见到那美丽的眨着眼睛调皮嬉笑的星星和那代表美满和圣洁的圆月。替代宁静的夜晚的是通宵达旦的敲打旧电器的嘈杂声。
几年前,省政府在中央环保部门的督促下进行了长时间的艰难地整改,难度之大可想而知,这种要经济利益却牺牲环境的恶性毒瘤一时难以治愈,一定得割掉,这也是一场硬度极大的攻坚仗。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起就有湖南人来到这贵镇拆解电子废品,后来,人越来越多,总数达十几万人次。凤山人从贵镇寄回老家的钱要用亿来计算,这并非开玩笑,很多事情可从正规网站查看得到的。
菜客是1993年来贵镇的。他开始来时也拆解电器,搬运货物。后来,他发现了商机,这里打工的人多且大多是湖南、四川、贵州和湖北等地的人,人要做工就得吃饭吃菜,他便买了一辆三轮车开始卖菜了。他一天能赚两三百元钱。
菜客姓马,大家都叫他菜客,他的真实姓名倒是很少有人叫的,虽然,他的亲朋好友知道他的书名。
菜客老婆去世好些年了,他带着两儿一女很艰难地熬着。他是高中生,写写算算方面不难。他有经济头脑,他在家乡就贩卖过烟草,做过辣椒和药材方面的小生意。
菜客卖菜和气,价格也公道,秤过得较旺(就是分量足,不爱短斤少两),别人买完菜拿几根葱蒜,他是不会下脸骂人的。要是有姑娘媳妇婆婆客(中年妇女)对他一嬉皮笑脸,他就更没办法了,他是有那么一点点地好色。他虽然只有一米六左右的个子,脸黑瘦,腰也有一点驼弯,但他看上去没有六十二岁那么老。他的一双眼睛有点眯脒的,也就是说他眼睛珠子露出眼皮的面积有点不大。他有一笑就眨眼的习惯,有一点农民式的狡黠,但心地善良且有胆小怕事的德行。他和普市某民办贵族学校的阿斌老师是好朋友,两人常在一起讨论买彩票的事情。他常说阿斌是个硬角色仗义。有时,菜客缺钱,阿斌二话不说马上借钱给他。他有什么事,阿斌一出面就很快解决了。本地好多人爱买六合彩私彩,大家都叫阿斌"财神爷”。
一天,菜客拿出一张“玄机报"叫阿斌给他猜一个六合彩特码。菜客心中有些急切,好多次没有买中码了。有人财运好,一连开了三期同一个号的特码,他也买得中,他认为那是他们不把钱当一回事蒙上的。自己就不一样了,本钱有点不足,输多了输不起。真的是越有钱越容易赚钱,越没有钱越赚不到钱。钱她妈就不是个好东西。
阿斌用食指和中指戳了戳近视眼镜框,认真地看了起来。只见图纸上写着“忠心救主守家门"一句诗文。他认真地叫菜客买一个狗的生肖,四个数都要全部买下,但不要太贪心,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要是真能猜准自己早就发财了。当天晚上,香港本港台六合彩开奖宣布:“特别号码为25号"。果然开了狗的生肖。菜客很兴奋,他急忙用手在衣服裤子口袋中找买码的收据单。他喜中8元特码,获得奖金336元,得到3张百元大钞外加一把零钱。他歪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觉得自己下注下得太少了,下200元一个数就好了,他在恨恨地骂自己她妈的就不是一个男人,如此胆小今后能搞成什么大事情。
又一次,菜客拿一张“黄大仙内幕玄机”彩报叫阿斌猜特码。阿斌告诉他,眼晴红红尾巴短短是兔子。菜客拿着彩报笑眯眯地跑了回去。阿斌在后面边追边喊:“怕出相反的!"。菜客没有听见。菜客今晚要下重注了,他要沉着要冷静,不可张扬,要高瞻远嘱,要有战略家的果断,要给庄家以歼灭性的打击,要有秋风扫落叶之势,他要出人头地了,他要发达了,他要那些买码的人用那羡慕的眼神庄重地送他离开庄家的大门很远很远,他要用口哨吹一曲“在希望的田野上"的歌... ...
晚上快开奖了。菜客在电视机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心里有点烦。后来,他还是终于站着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看着电视里摇奖机不紧不慢地摇奖。他在心里默念着机子啊你好好摇好好摇。
最后一个球终于掉了下来。开出了蛇的生肖,尾巴最长的生肖。菜客悻悻地说今天的资料不准确,明明说兔,怎么就开出了蛇呢?自己输掉了两千多元。他有些想不通。他在床上翻烧饼到凌晨三点多钟。天刚发白,他还是起床了,去蔬菜批发市场进货去了。用他自己的话说,干正事要紧。
菜客不抽烟不喝酒,生活简朴。他买彩票几年下来,输输赢赢,还是输去了几万元钱。后来,他又迷上了老虎机。
他押对了图案后,哗哗的硬币从老虎机出币口吐出来,他形喜于色,长长地叹了口气,下注数太小了,没有多赢。
有人听见响声过来看,他便回过头去友好地笑笑说:“我打着玩,买得小。我就不信,我搞不赢这个电脑。"
来看的人没有说话,摇摇头走了。这个人最近打老虎机输了几千块钱,输怕了。菜客和他不相上下。
贵镇这边对一些小赌管得不太严,每到过年那一段时间,就有一些本地人摆赌摊。大人小孩都可以来赌着玩(2018年一点都不准赌,那是后事,暂且不提。),最低1元钱下注,最高是500元,下注超过了标准作废你包输不赢。
这天菜客吃完晚饭,他倒背着双手来到赌摊前,他同摊主热情地打招呼,同其他来赌钱来玩的人点点头友好地笑着。
他刚来,一下子他是不会下注的。阿斌今天没有来玩,菜客没有一个高级参谋,这仗还不好打,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没有味。
来了,来了。是那熟悉的身影在四五十米远处出现了是阿斌来了。
阿斌是这附近有影响有面子有财势的人的朋友,他在这一带很吃得开。开赌摊的人也向他有些讨好地敬烟,友好地有风度地请他到一边喝茶聊天,谈谈今晚这天气明年雨水的情况。
阿斌是个怪人,年轻的时候在家乡县城一家乡镇企业当办公室主任,后来去了深圳一家报业集团下属机构工作。最近来到一贵族民办学校教初中生语文课。听高人说,阿斌能听得出骰子在碗中翻滚的位置判断出开出来的点数或图案。
“来了啊?先看几把,看准了再下注。”菜客讨好地对阿斌笑着说。
阿斌背着手,冷静地看着庄家摇骰子。今天赌的是一种带有鱼虾虎鸡葫芦螃蟹等6种图案的游戏,押对图案即中奖。
菜客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他眨眨眼看了一下沉默不语的阿斌,然后专注地看着众多的本地大人小孩和很多外省人下注。
“这次可能会摇出鱼,我有预感。”菜客小声地说着。他脖子伸得老长,急切地等待着摇宝人开奖,虽然他一块钱也没有下注。
庄家叫了一声“开”,真的摇出了三个“鱼"的图案。
“唉一一,我就说嘛!我就猜有鱼的。"菜客双手在大腿上用力一拍,手舞足蹈起来了。他向旁边一看,阿斌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菜客用他那热切的目光四处搜寻着阿斌的身影。原来,阿斌在另外几个开赌摊的老板那里坐着喝茶,几个人在说着笑着什么。
菜客终于开始下注了。他开始有赢,手中一元、五元、拾元的票子一大把。他很安静很认真,旁边有人给他腾出了一个有利位置推着他坐下,好好地赌几把。菜客下注,妇女小孩下注,大家都跟随他下注,他一下成了耀眼的明星,他的头上隐隐约约有财气在升腾,他的脸上充满笑意,眉飞色舞,他一时成了大家下注的主心骨。他认真地分析着思索着预测着下一次将会开出什么样的图案,他得拿出战略家的胆识得拿出元帅大将的智慧。后来,菜客赢,小孩赢,妇女赢,大家都在赢。菜客终于手舞足蹈起来,大谈起赌经来了。他站起身来把大把大把的亲爱的钞票直往裤袋里猛塞。一个穿火红唐装头戴瓜皮小帽的三岁小男孩把菜客的凳子推到边上去玩。菜客没注意,往下用力一坐,顿时摔了一个四脚朝天。赌摊上的人都哈哈大笑,场面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庄家慌了,马上换了一个人摇宝。菜客那一摔摔走了财气。风水开始轮流转动,战局发生了重大转折。有人开始骂骰子不会转。有人开始抱怨说这大过年的早上就本来不想来的,老婆偏偏要来说是昨晚做了好梦。小男孩他小姨跑去扯了下他的耳朵骂他弄丢了大家的财运,小家伙哇地一声大哭,骂着跑去向他娘告状去了。
菜客空着两手,无精打采地来到阿斌喝茶的地方闷闷地说着财运不佳之类的话。阿斌拿出大大的鼓鼓的钱夹子,取出了几张红红的钞票递给了菜客。菜客有了进货的本钱,他低着头慢慢地回到了他那窄窄的小小的简陋的出租屋了。
菜客每天起早摸黑,一天满满地一三轮车菜卖得光光的,他人缘好,很多人买他的菜。买菜的很多人都是老主顾,菜客卖菜没少赚钱。
去年下半年以来,贵镇对赌钱的事抓得很严,派出所天天来砸赌摊,村里治保会到处巡视,死灰难以复燃了。
菜客好长一段时间里赌运不好,摧债的亲友电话一天好几个。他欠下了小店买米的钱欠下了卖煤气的人的煤气钱。他只还完了阿斌的几千块钱,人总是要讲信用的,他后悔当初没有听阿斌的话,早就劝他不要赌钱了。
菜客不见了,好几天没有人看见他的影子。
菜客究竟去哪儿了呢?
有人说他回老家了。凤山现在脱贫攻坚仗打得正紧,大家都在鼓足干劲脱贫奔小康,场合好得很。菜客人勤劳,脑瓜子又不笨,家乡又不准赌钱。有人说菜客分到了安置房,还有人说菜客在山上放牧着好多羊,还有人说菜客主动要求申请退出贫困帮扶对象名单。也就是说,菜客通过辛勤劳动,他富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