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是一个极有诱惑性的字眼,一个你所期待发生美好事情的设伏,一个遥远的怀想和回忆,也许它什么也不是,这,全看自己的心境里盛装着一个怎样的夜晚。
晚上十点多钟了。我看了十几页书,睡意全无。我轻轻地关上门,走到户外。今天是七月初五,天上的上弦月不见了踪影,白色的云像是谁胡乱地涂抹在天际,稀疏的星子发着微弱的光。晚风轻拂,暑气渐渐消退。树静静地站着,和远处的潮汕古庙上翘起的飞檐一律都是深黑色的,如铁铸成的一般,给人一种庄重与静默的感觉。路灯是白炽灯,发出光是透亮的,似一种被夸张了的月色。夜鸟,确切地说是蝙蝠,用它那黑色的身影在树隙间、屋顶、路灯杆上下和空旷的池塘上随意地东飞西窜着。夜,静谧但不神秘,这不是我家乡山寨的夜晚。我家乡山寨的夏夜是空旷的,辽远的,如一位村姑素面朝天,不施粉黛颜色,她只是静静地坐着,风拂秀发,蔚蓝的天空下,宝石样的眼晴眨呀眨,美好的念想在悄悄心中汩汩流淌,倾听着远处鸟的啁啾声时,她会忍不住唱几句动人的歌谣,一切的声响都被晚风送向远方... ...我的故乡远在千里之处,我故乡的美丽夏夜也只是依稀在我的梦里,深深地藏在了我的心里,它是美丽的,也是易碎的。其实,我对故乡夏夜的印记,大多是碎片似的,拼图样的美好的回忆。那是经典的诗文,是一幅幅山水朦胧的画卷,是一首首湿淋淋的小诗,一切不用看得太真切,不用走得太近,只是一种感觉与心境。
我来这潮汕地区十余年了,我早已在心里默许这里为我的第二故乡了。这样的夏夜,我早已习惯了它的存在。我认为这里的夏天夜晚理所当然地应该如此,用不着去强求它安静地如我故乡的山寨夜晚。猫头鹰的叫声听不到,稻田里的蛙鸣也听不到,山风中的松涛声也听不到,叮叮咚咚的小溪吟唱更是听不到。但是,蟋蟀的弹唱倒是一样的,该不会是我家乡的它们用土家族少数民族语言中的土话,而这里的它们用轻软呢喃的粤语客家话吧?因为这并非学术方面的东西,也并非生物中昆虫神秘范畴研究的课题,所以没有必要进行深度地探究和考证的。我只要敞开心扉,释放心怀,感受这夏夜的韵味就好。
池塘静默如一位熟睡的婴儿,很乖巧,很安祥。不深的池水泛蓝黑色的波纹,晃动的也只是鱼儿一个个的甜梦。池塘四周的不锈钢围栏有如它忠实的守候者,不想什么人的脚步声靠得太近,以免惊着了水中沉睡的鱼虾的美梦。不完整的天空倒映在水中,树的影子倒映在水中,水草在岸边微风中招摇着为池塘扇动凉意,又似在调皮地逗弄着四周的一切,但谁都懒得去理它,任其自娱自乐,它玩累了自然会静下来,乖巧地站着或躺着睡着的。虫子的弹奏没有了先前卖力和婉转,说不上吵闹,也说不上什么其他的音乐节奏,只能称得上是一种沉寂中的打破的氛围元素,有一点诗意的效果,淡淡地,却也韵味无穷。
远处的巷子里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犬吠声和吱呀地关门或开窗的声音。想必是有人如我一样无睡意,想领略一番这夏夜独处的滋味和妙处吧。
路口的监控灯闪着不算耀眼的红光,现在这里社会秩序较安定,无论白天或是夜晚很久都没有什么案子发生了,监空成了空设。这三个村范围内的夜晚是称得上安祥的,也是安全的。人的心一静,夏夜便是美好的,人世间也是可爱的了。
夜更深了。一栋房子窗口灯亮了,传出了一个女人的轻咳声,随即响起了放水声,这几天自来水总来来停停供应不正常,她一定是在往桶里存贮净水。街道上远处有车灯光射来,一辆小车徐徐驶来。这些便是真实的生活,便是这夏夜中很正常的风景,不信你听,有人墙上空调机有韵律的吟唱分明就是一首接一首的摇篮曲,让善良的人们甜梦迷人。
我抬起头来,遥望着深邃的夜空,心中没有哲学家们关于宇宙中自我渺小的思想,没有诗人过多的伤感和忧郁,没有画师灵感的突然迸发,立志要画就一幅惊世骇俗的夏之夜画,我只是静静地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找着真正的自我,我本来就是一个俗人,我用不着产生一种过于伟大的思想,我也改变不了宇宙。我脚踏着大地,我就感到一种充实,一股股感恩自然感恩社会与人类的溪流在我胸腔中缓缓地流淌着。我深深地呼吸着这新鲜的空气,我快乐地笑了起来,一种宁静和谐的氛围将我重重包裹,我留连于这美丽迷人的夜色中,舍不得离去。
不经意间,天空下起了密密细雨,宜人的凉意随风阵阵传来。雨中的树叶显得更加嫩绿和生动。
我告别了这户外的美丽夏夜,该去睡觉了,应该有一个美丽迷人的甜梦。明天更会有一个生机勃勃的新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