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雷声一阵接着一阵,我穿着雨衣,愣愣的站在墙外,四周一片嘈杂,但我什么也听不到,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我和他。
雨不断的打在我的脸上,冷丝丝的顺着脖子滑进了衣服里,湿漉漉地,地面积满了水,走在上面,仿佛踩着一条湿哒哒的棉被。
我看了看他,然后转身又看了看那辆空荡荡的三轮车。
“柱子,待会儿我先翻进去,你在这儿等着,我抓了一只就给你递过来,你就绑了丢到车上去。”他指了指那个三轮车,率先打破沉默。
唰!还没等我回应一字一句,他就已经纵身翻到了墙的那边,墙的那边也就毫不意外的响起了一阵阵惊恐的鹅叫声。
就在两个小时前,他告诉我这家的主人是一对年老的夫妻,他们养了五只个头不小的大鹅,就在墙那边。他说,他已经踩了好几天的点儿了,今晚正好趁着雨声和雷声,咱们把鹅给偷出来。
“我不敢,我从来没干过这种事儿。”
“不用你抓,只要搭把手就行。”
于是,即便我当时满脸推脱,但此刻,我依然活生生的站在了这里,我与那我从没有想过的,也不敢去想象的行径只隔着一堵矮矮的墙!
我重重的叹了口气,伸手抹了抹脸上仿佛是郁结而成的雨水。突然,一团球一样的东西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拿着手电筒明晃晃的照过去,正是一只绑着双脚和翅膀的大鹅。它使劲儿的摇晃着分胖硕的身体,惊慌且无助的叫唤着,泥水污染了它的纯白的羽色,就像此刻的我,已被贪婪和物欲侵染了理智与道德。
“嘿,你愣什么?!快抓起来!”他趴在墙沿,冲着我大喊。尽管我和他相距不过数尺,但雨下的太大了,鼓一样的雨声盖过了他的叫喊声。然而,我依旧能从他的手势里读懂他的意图。
于是,我点了点头,然后走上前去,抓起那只大鹅的翅膀,轻轻的放进三轮车里。
他在确保鹅已到手之后,便无心理会,转身去抓下一只了。
鹅声不断……
回家之后,他看了看车上的一个个壮硕的“皮球”,嘿嘿一笑,“个头都不算小,赶明儿卖到活鹅店去,一准能卖个好价钱!等收了钱,柱子,咱俩就出去好好喝一顿,算我的!”
我没有说话,但心里五味杂陈。
我真的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所以自然做不到像他那样的“豁达”,看着那些惶恐不安的鹅们,也自然做不到像他那样的无甚关心。
我能想象到,那对年老的夫妻是如何从市场拾回那些菜贩们不要的菜叶,然后又是如何将菜叶丢给鹅圈里的鹅们。
我仿佛看到了两个老人劳作时的场景:瘦弱且佝偻的身躯,一双枯木一样的手将菜筐抬及胸口,然后猛地倾倒进去---吃力!
这些思绪仿佛一把把磨的极锋厉的刀刃一样,深深的刺入我的内心深处,一阵阵懊恼与自责,如同刺痛一样,在我的身体里游走,蔓延到我的肢体的每一寸,每一毫。
那个晚上,我一宿没睡。
第二天清晨,下了一夜的雨现已停了,我独自走到昨晚和他偷鹅的地方。地面坑洼不平,路旁的树被昨夜的雨打的支离破碎。
我站在墙外发愣,许久之后,耳边突然响起一阵老人的咒骂声和大哭声……
我呆呆地立在原地,恍惚觉得,昨晚的雨非但没停,反而越下越大了……
2019年7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