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县新仓镇驼龙山脚下的胡厂畈,诞生了黄梅戏史上首位女演员胡普伢。在胡厂畈和新仓老街,耄耋之年的老人们回忆起关于胡普伢的故事,有骄傲与自豪,也有无尽的惋惜和怀念。
胡普伢,1870年出生,九岁时被父亲送到新仓老街何姓人家做童养媳。传说中的胡普伢天生一副金嗓子,在与同龄伙伴们一起在胡厂畈周边打猪草时,面对驼龙山下的长河渡口,她喜欢敞开歌喉,采茶小调、山歌从她嘴里有滋有味地“和盘托出”,圆润的音色,悠扬的歌声在驼龙山谷回荡。长河的风,长河的水,滋养了胡普伢的童年。渡口所有南来北往的过客,常循着美妙的歌声,寻找胡普伢的影子。人们迷恋上了胡普伢百灵鸟似的歌声。小小的胡普伢自然赢得了姐妹们的喜爱,乃至羡慕,有事无事总爱缠着她,一起打猪草,一起玩耍,一起唱和。 从甘河洲到新仓老街,留下了胡普伢童年的影子。
新仓老街的戏台墩,是100多年前人们农闲或春节期间的文化大舞台。通常,重大传统节日,老街的大户乐意出资邀请周边有些名气的草台班子,为当地百姓演出,展示财力,彰显名望。彼时,望江县长春班主蔡仲贤,系麦园蔡家畈人,与新仓街何姓有亲戚关系,相互往来频繁,只要新仓有邀请,常优先安排档期,友情商演。因有韦春台等太湖地方名角上台献艺,戏台墩的周围往往人满为患,常常演绎《闹花灯》的唱词中描绘的景象,长子……矮子……胖子……廋子……
有强烈表演欲望和过目不忘天赋的胡普伢,通常是带着小她两岁的郎君,拼尽全力,挤到台前,占据观众C位。她不容错过台上演员的每一句唱词,乃至一招一式。兴趣是最好的老师。白天看的戏,她晚上竟能惟妙惟肖地复盘。过度的痴迷,自然引起婆家的不满。胡普伢的童养媳身份,必须是严格安份守己、学会勤俭持家、然后传宗接代,繁衍生息。天真活泼出格的胡普伢,常遭棍棒伺候,几近家常便饭……
长春班在新仓戏台墩风光无限。震天的锣鼓,优美的唱腔,娴熟的舞台动作,赢得了台下的观众一次又一次的满堂喝彩。往往要加演两段小调,观众方肯离去。胡普伢崇拜之余,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像装满了兔子,逐渐萌发了脱离童养媳的尴尬境地,加入戏班子登台演出的念头。离家学艺的想法,胡普伢深深地埋在心底,不敢与任何人透露丁点风声。平时,任何有关长春班的信息,胡普伢当做宝贝一样的收藏。
1884年,14的胡普伢做出了一生中的重大决定,离开新仓街,拜师学艺去。她徒步数十公里,越过莲花堂,翻过香茗山,寻梦蔡家畈……
当着蔡老板及一众艺员的面,胡普伢将自己悟到的唱念做打功夫一一亮相。豆蔻年华,俊俏模样,磁性音色,征服了包括蔡老板在内的长春班演艺职员。胡普伢,成了爱才心切的长春班班主蔡仲贤的第一个女弟子。班主蔡仲贤对胡普伢喜爱有加,悉心指拨,胡普伢一点就通的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在长春班的所有演出现场,胡普伢受欢迎程度超过一起登台表演的艺员,羡慕与嫉妒,或多或少存在。胡普伢迅速名声大噪,拥有了一大批中老年及同龄人的忠实粉丝。粉丝们亲人般的关怀与爱护,崇拜和追捧,极大地激发了胡普伢的表演热情,使得她不断学习积累创新。在与韦春台,洪海波等知名艺人的同台演出中,胡普伢的基本功得到极大的提升,为她成为中国第一位黄梅戏女演员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就在胡普伢的演艺事业冉冉升起时,私自离家一年有余的小明星被新仓何家寻到踪迹,强制带回新仓老街。擅自离家的胡普伢理所当然地“享受”了婆家的皮肉之苦,柴房关押,闭门思过……
一个有强烈艺术追求的人,岂能忍受远离艺术的痛苦。某夜,月黑风高,何家防范松弛。选择破窗而逃的胡普伢,不忍拖累蔡仲贤老板和长春班,径自奔向心目中的艺术圣地,“无石不成班”的怀宁县石牌镇。较好的艺术功底,让胡普伢很快在石牌的一家民间戏班寻得容身之地。勤快的胡普伢不仅唱功出众,生末净旦丑皆能演绎自如,惟妙惟肖;她还擅长锣鼓伴奏,自然成为了班主喜爱的全能台柱子。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共同的爱好和追求,成就了陈德贵(怀宁人)和胡普伢的美好姻缘。婚后的胡普伢夫妇随团到周边县、市农村演出。他们逼真的演艺本领,获得观众们的一致认可,在潜山黄泥、怀宁腊树等乡村,甚至流传出“普伢一到,人欢狗叫”的民间俗语,足以说明胡普伢在乡间演艺市场的受欢迎程度。
胡普伢唱功扎实,与人友善,乐于助人。她不仅毫无保留地传授向他求教的本乡本土艺人,帮助他们在演绎事业上不断进步;她还收受丁永泉为关门弟子,亲自传授《拷打红梅》、《何氏劝姑》、《荞麦记》等经典剧目。丁永泉在胡普伢的悉心指导下,最终成为我国黄梅戏表演艺术界的灵魂式人物之一。著名黄梅戏表演大师严凤英的启蒙老师严云高,严凤英的父亲严思明等黄梅戏剧界名流,也常登门拜访求教,他们生前公开表示,其黄梅戏艺术生涯受到胡普伢老师的诸多启发帮助,肯定了胡普伢对黄梅戏艺术事业的历史性贡献。
我行走于仲夏的胡草畈,正午的阳光不善,裸露的皮肤被阳光刺痛。正在田间栽秧的胡姓老人,欣然接受了笔者的采访。作为胡氏后人,他们也仅是听先辈传说一些胡普伢的故事,太湖县县志有一些记载,家谱记录则不甚详细。
胡老汉说,胡普伢诞生150多年了,一生命运多牟,未曾生育。在丈夫陈德贵离世后,胡普伢被恶霸强占过;被卖入迎春院为艺妓;还险些被江西景德镇的土匪强抢做压寨夫人,幸遇班主张庭玉冒死相救,得以继续演戏谋生,与张庭玉在枞阳石矶头结伴而居,以教唱黄梅戏和开办茶馆度日。1935年,清贫一生的胡普伢在枞阳的石矶头不幸病逝,享年65岁,终结了黄梅戏第一位女演员的传奇一生。
胡老汉站在田间,眼里闪烁着泪花,手拿一把叫不全名字的稻秧,指点旧时驼龙山的煤矿、水泥厂及老驼龙村部和学校原本位置……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黄梅戏在“开山鼻祖”们和一代代传承人的努力下,以其独特的魅力成为全球华人最喜爱剧种之一。严凤英,王少舫,马兰,黄新德、吴琼、韩再芬等表演艺术家的名字常被人们念叨,唯独胡普伢的名字似乎渐渐被人淡忘,就连生养之地的乡亲们也很难说出子丑寅卯……
在第7届安庆市黄梅戏艺术节上,太湖县黄梅戏演艺公司选送了由王自成、何慧冰编著,张文桥导演,陈精根作曲,洪石霞主演的《胡普伢》剧目。胡普伢的传奇故事,吸引了黄梅戏专家学者和黄梅戏爱好者的极大关注。长达两个多小时的演出,没有一个人中途离场。谢幕的舞台,掌声雷动,经久不息。《胡普伢》被有关专家评审为优秀剧目。
中央电视台科教文化频道推出《大戏黄梅》的第一集“乐起石牌”,较详细地介绍胡普伢、严凤英的身世和成长历程,将胡普伢定位为黄梅戏表演艺术的第一位女演员。百年之后的胡普伢,终获民间和官方关注宣传。
2024年5月16日,枞阳县人民政府网站【黄梅戏】专栏刊载:黄梅戏在枞阳地区流行较早,最早传播者为胡普伢。胡普伢是太湖县新仓镇附近一户农家的童养媳。她从小爱唱山歌小调,而公婆却极力反对。17岁那年,她不顾娘婆二家阻拦,走出家门,外出搭班唱戏。后来到枞阳石矶头定居,夫妻俩开茶馆维持生计。胡普伢晚年生活窘迫,但她并没有放弃从小就热爱的黄梅戏。她常以自唱自赏的形式,向人倾吐衷肠。每次一曲未了,茶馆内外就围得水泄不通,喝彩声此起彼伏。胡普伢戏路全面,生、旦、净、末、丑都会,在石矶头教班子,传授技艺,常应学生之邀登台演出,四乡八镇的人都来观看。胡普伢在枞阳培养不少像桂天赐、程积善、潘泽海、丁永泉那样的黄梅戏艺术人才……
在驼龙山下胡厂畈,我望着村落周围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极力搜寻胡普伢的艺术之源……有认识我的乡亲们从田间地头走过来,乐意和我翻翻胡普伢的老经……
回程路上,我突发奇想,是否在胡普伢诞生之地的某个角落,像刘王立明故居和海子纪念馆一样,留下一些胡普伢的影子呢?在巍巍驼龙山下,在新仓拦河堰边。借力名人效应,推动乡村旅游,助力乡村振兴,或许,还真有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