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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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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18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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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文学(发小)第十九章想爱不敢,想爱不能连载

我们一行走在小路沟曲曲折折的田间小道上,回望走过的路虽然蜿蜒曲折,但也如诗如画:葱笼墨绿的大山脚下,一条弯弯曲曲的青石板小路夹在平静如镜的一坝方田中,一直通向公社,通向李平,颜明他们生产队,我的思绪也随着这条小路去向那遥远的过往。

      
        队里的包谷都点完了,可我们队知青的五十六丈自留地还没播种。问题是谁来帮我们挑粪?我们的自留地在房后山上,我们几个女知青虽一人能背百把斤,可挑一挑粪上山的力气,就谁也没有了。因为在这个山区农村,男挑女背已成定俗,女人们就不会用肩挑爬坡,我们当然也没接受到过这样的“再教育”。
       请队上农民帮挑吧,就得吃一顿饭,就算请两个农民,一顿就得吃掉我们几个知青一天的口粮。自下乡第一年国家管了我们一年口粮,从第二年起,我们就随队分粮了。我们队年人均也就二百来斤毛粮,所谓毛粮,也就是从地里刚收回来的包谷,红苕,洋芋,及湿谷,因此我们的粮食连自己都不够吃了。
       我提议请永和三队的李平和颜明帮忙。自那次李平帮我背柴上营山,李平在我心目中已占了一席之地。我想他那么肯帮忙,而且和颜明又是哥们,他俩不会不帮忙。大家一致同意我的建议,一来我们与永和三队也算是邻队,只距两里多路,二来他们队在公社街上,每次去公社办事,知青们都喜欢到他们屋里坐坐,他俩待人也十分热情。郝榕和胡云主动承担了去请李平他们的事。
       永和三队的知青房就在公社办公楼旁,这里原是队里的公房。房前有七、八十平米的晒坝,房后小山坡上有一棵枯死的核桃树,树上有一窝老鹳,常年在那上面呱噪。这是一座茅草土房,从中分左边是知青房,右边是队里的公房。那公房里养着一头老黄牛,那牛圈与希腊神话中三十年无人打扫的奥吉亚斯牛圈差不了多少,其臭无比。左边二十几平米的房屋被几领篾席人为分作两间,外间一个大灶台立在房中央,自然是厨房了,里间便是李平和颜明的住房。
       郝榕和胡云刚走到晒坝就嗅到一股刺鼻的牛粪、干草混合味。她俩见左边房门大开,两位男主人肯定收工回来了,于是一路说笑进了灶房。只见灶台上大铁锅里冒着热气,里屋一点声响也没有,似乎在告诉她俩,屋里没人。她俩将头探进里间看,屋中摆着两盆污浊的肥皂水,且污水还洒了一地,盆边地上堆着一大堆脏衣服。屋里空无一人,床上被煤烟熏黑的蚊帐放了下来,好象还在抖动。她俩顿时明白过来,他们正在洗澡,她们来得太突然,现在他们正躲在床上。
       她俩捂住嘴大笑着赶紧跑出房门,躲在房头笑了好一阵,最后决定给他们留个字条就回队去。因为她俩今天是无论如何不能再见他们的面,否则她俩会笑个半死。于是她俩给他们写了一张字条,用口水把它贴在大门上就回队去了。
       第二天一早,李平和颜明果然按时来到小路沟。大家谁也没提昨天的事,一来大家就忙着找各自的工具去点包谷。我见李平他们来了,用感激的目光看了李平一眼,就算是打过招呼了。我从内心深深感激李平帮自己背柴上云山之举,但我却不知该怎样表达这种感激之情。那天当李平将木柴帮我放上厂车,我对他说了声谢谢,就再也找不到言辞了。我在饭店买了好些米粑给文霞儿吃,并叫她给男知青堆里的李平也送些去,但他一个也没要。
       五十六丈地,个把小时包谷就点完了。大家热情挽留两位男客在小路沟耍一天。他俩自然乐意,知青们除了赶场,串门也算得上一大乐事。本来一天到晚脸朝黄土背朝天,或是跟队上农民们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已感无聊透顶。这会儿有两个异性来,有男有女,天南海北,海阔天空乱吹一气,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无论电子世界,生物世界,还是人的世界都不例外。在小路沟这个有好些个女生的小天地里,大家这样似乎亲亲密密地坐在一屋说笑打闹的时间是不多的,两个异性的到来,给女生们增添了青春活力。人人都象喝了兴奋剂,说话比平常多了几倍,笑声也比平时不知高出多少分贝。
       李平,颜明,钟健和我,我们是从幼儿园就一直的同学。在那个天真无邪的水晶时代,我们一起上学,一同玩耍,无拘无束。而自“文革”后一进初中,情况就大不相同了,我们进入了懵懂年龄,因此直到初中毕业来到乡下,我们这些同学还像是陌路人。我与李平算是破界了,可这个颜明,长着一对黑多白少的小眼睛,看人总是那么乜眼一瞥,我可不敢跟他搭话,我怕颜明那双孤傲的白眼。
       但李平和颜明在比他们大一、两岁的郝榕她们眼里,自然是小弟弟了,因此郝榕,胡云,洪琳,袁渊几个大姐姐很快就进入了主人角色。我怎么也插不进她们的说笑,生性孤僻的性格制约了我。虽见到异性,对我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特别是李平,我很感激他。但我的表达方式不在脸上,嘴上,而是在心里。凡有异性的场合,我更习惯于默默走到一边去,为他们做点微不足道的事情。今天轮到健做饭,我跟往常队上来男客一样,又来到灶边。
       今天的菜自然比平常丰富得多。大家昨晚每人出一样从家带来的“私房”,凑起来竟有五个菜之多。其实说是丰富,也并不需怎么做,因为所谓“菜”,无非是些罐头食品,只消打开了,加点蔬菜稍加下锅。我和钟健忙乎不大会儿,饭菜就都摆上了桌。在知青的饭桌上是没啥客气、斯文之类的遮羞布的。不管男生女生,人人都赤裸裸地用竹筷向盘盘佳肴发起一次次大扫荡。长年累月的酸菜醮干辣椒拌盐巴水,早已吃得我们挠肠寡肚了,好容易有这么一次美食良机,不吃白不吃,有谁愿错过这个机会呢!不到十分钟,在十几只筷子不停的大扫荡中,桌上菜盘已被席卷一空。饭是很快就吃完了,但异性间的吸力却没个完,大家又开始了新的话题。我仍回到外屋锅台边帮钟健洗碗。钟健一洗完碗,抱一叠小跑着进了里屋。钟健好热闹,好不容易总算洗刷完毕,她自然要溶入那不甘寂寞的人堆中去。
       我收拾完灶台,端一叠碗盘正要跨进里屋房门,袁渊那喳啦啦的声音就刺进耳膜:“弦文,哼!别看她一天到晚不吭不哈的,烂心眼多得很,踩着别人上!自以为长得漂亮,眼睛那么近视,只不过没戴眼镜,要不然还不就是个四眼狗!”
       “其实,近视就该戴眼镜,不然二天会越来越近视。”
       天啦!这是他的声音,是李平的声音!他为啥也如此加恨于我?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平,我满以为值得信赖的唯一男性,结果也是如此卑劣,当面是人,背后是鬼!那些是非婆在背地辱骂我,我能够忍受。因为她是我的竟争对手,她想胜过我而又办不到,她无可奈何,只有歇斯底里辱骂我。可你,你凭啥要跟她同流合污,凭啥要跟她一道辱骂我?
       我浑身颤抖,听不下去了,但我又没这个胆量冲进屋去,反驳这些污浊的言辞!我抱着碗回到灶边,放下碗,端起屋角昨天换下的那盆衣服,向房边小河冲去。我需要在一个无人的地方清理一下杂乱的心绪,擦洗一下受伤流血的伤口。
       清澈见底的山泉水在小河轻轻流淌,似乎在替我低诉着人世间的不平!我的眼泪一滴滴,一串串淌进小河,跟着河水流走了。小河是那样的无情,任我有多少泪水它都能装下,并在瞬间即逝,不留下任何痕迹。但尽管如此,我在此也总算可以痛痛快快大哭一场了,农民家家接有山上的水源,除了洗粪桶,一般是不上小河来的。我们知青房,因靠山那间屋做了寝室,所以无法接到山后水源,除了洗菜煮饭上房后提水,洗衣都是上小河来。
       我痛快哭了一通,眼泪似乎也流尽了,心中的闷气也随河水流去多半。我长长叹口气,心中觉着不再压抑,我开始细细回想刚才屋里那些人对自己的辱骂之辞。
       我说啥也弄不明白,自己从心底感激不尽的李平为啥也要跟那小人一道在背后辱骂我呢?我要问问他,这是为什么?为啥人心都是如此险恶,天下难道就没有可信赖的人吗?想到此,我端起盆就想往回走,我要去问个明白!可我刚走了几步,又停住了脚,自己有这个胆量吗,当着众人的面去质问他?自己又凭啥去质问人家呢,仔细想想,他也没说我啥呀?再说不管怎样,别人帮过你的忙,你就这样恩将仇报吗?
       我在河边一直坐到天黑才回到知青房。这一夜我失眠了。躺在床上,我左思右想,我要怎样才能弄清李平为啥要骂我呢?上他们那儿去?不,可能见了他话没出口,自己眼泪反倒下来了,我可不愿意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对,写个纸条,把我想问的话都写在上面。想到此,我点起煤油灯,写了这样一封信:
       李平同学:
       我们从幼儿园,小学,到初中,同学十年,虽无友谊,但也并无恶感。如今我们远离家乡,远离父母,来到这个偏僻山乡,我们既为同学,原本应该互相帮助。那天“狗腰杆”上,你从我背上卸去重负,背在你的肩上,我从内心是多么感激你啊!你帮了我一个大忙,一个足以让我铭记终身的大忙。我不善言辞,言语也表达不了我对你的深深感激之情。以前我们虽同学十年,但由于你个头矮小,我忽略了你的存在。可自这件事后,你蓦地立在我的眼前,我觉得我好象开始重新认识了你。我觉得你是一个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助人为乐的好人。
       然而今天,当我听到你在背后说我的小话,背着我跟那些是非婆一道辱骂我,一个男子汉,却干着长舌妇的勾当,我愤怒极了!我不明白,你恨我,为啥又要来帮我;帮了我,却又要辱骂我。我真的就像你们说的那样卑劣吗?“踩着别人上!”我踩着谁了?我难道不过是在用我自己弱小的身躯,承受着生活的重负,咬着牙在走自己的路吗?我不想得到你的理解,我只想对你说,在别人背后说长道短,十处打锣九处在,不是男子汉的作为。多谢你对我的帮助,多谢了。
       同学 弦文
       一九七四年四月二十一日
       我将这封信一连读了好几遍,自认为该说的话都说了,出了这通气,心里也觉得平静了许多。我将信折好装进一个信封,打算贴张用过的邮票,写上重庆的地址,让人给李平带去。

       薅了一天包谷草,我觉得浑身上下象散了架似的,累极了。自从当了大队团支部书记和妇女主任,我更是无论干啥都得走在前了,不仅得走在知青前面,甚至还要走在队上所有青年,妇女的前面。带头出工,带头抢脏活,重活干。有时我累得几乎想一锄挖到自己脚上算了,好病休几天。但这毕竟只是累到极点时的一种幻觉,正如王支书所说“气力是个怪,今天用了明天在。”头天再累,第二天睡一觉起来,体力也就恢复了。
       因随队分粮,我们几个女生的口粮只够吃半年,郝榕招生走后,大锅饭散伙,两间耳房也由几张蔑席分隔为四间。洪琳,钟健,袁渊,各占一间,我和胡云就合住了剩下这一间,俩人同搭伙。
       胡云吃过晚饭就上青冈坡‘’家门‘’那里,给他家那个瘫痪病人扎针灸去了。胡云在乡下自己看书,在自己身上找穴位,学会了扎针灸,常常帮队上农民扎扎针灸。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偏远农村,针灸也真能解除一些常见病痛。
       我坐在桌旁看着父亲刚给我寄来的《红旗》杂志。《红旗》是父亲对我在农村政治学习的唯一要求。况且我自己也爱看,因那上面都是国家大政方针,无论批林批孔,还是批《水浒》,国家大事都在那上面写着,去公社开会写发言稿,或是写大批判文章都可以从那上面抄到出处。它是我在闭塞农村的政治顾问,从下乡至今,父亲期期必寄,我期期必读。
       那时袁渊已和方仪耍了朋友,那屋,袁渊和方仪正大声开着袁渊从家里带来的半导体收音机,随着那里边的样板戏放声高唱。
       “笃笃笃”,好象有人敲门,我抬头细听,是有敲门声。我急忙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竟是他——李平。我诧异地睁大眼睛打量着他:他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象只“落汤鸡”立在门外。我一边往屋里退,一边问:“你上哪里去了来,啷个不戴个草帽咹?”
       “我去营山来,走时没下雨,现在雨越下越大,到你们这里来躲躲雨。”李平说着进了屋,接过我递来的毛巾,擦了擦头上和脸上的雨水,便在桌边坐下,顺手翻起桌上的《红旗》来。
       “你吃过饭没有?”我怯怯地问。一想到二Y月前自己给他的那封信,我就心跳不已。 
       “在营山吃过了。”李平眼不离书,头都没抬一下回答。
       那屋收音机音量突然关得很小,袁渊和方仪一也停止了高唱,瞬间两边屋都显得静极了。“他们大概在李平进屋时也听到有人来,可能想听听他来干啥?”我心里这么想,看着一言不发好向只顾看《红旗》的李平,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急促不安地望着李平,油灯下他那红润的脸上,两道剑眉微微向眉心拧成一个浅浅的“川”字,又黑又浓被雨淋湿的发尖上还挂着没擦到的水珠。此时此刻,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我心中油然而生,他还长得挺帅的,过去自己咋就没发现呢?我们虽然同学,但在我的记忆中,只记得那时李平比我矮小,座位在前面几排,除此而外,几乎没留下仼何记忆。
       “把这本《红旗》借我看看吧?”李平一脸严肃地抬起头看一眼我说。我有些尴尬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拉下眼皮,避开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说:“你拿去看吧。”我巴不得他快走,我实在应付不了这尴尬的场面。听李平说要走,我立即起身向挂着草帽的房门走去。
       这时李平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正方形的小纸块放在桌上,他接过我递来的草帽,匆匆离开了我和胡云的房间。
       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茫茫暮雨中那条弯弯曲曲的田间青石小道上,返身回到屋里,靠着房门,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老天爷,他总算走了,”我在心理自言自语道。
       那屋的唱腔又骤然加大。“哦,他们也知道他走了。”我的眼睛移向煤油灯,蓦地,我发现桌上有个小纸块。我心跳不已奔向桌边,拿起那块折成豆腐干的小纸块。“是他留下的。”我迫不及待地拆开那块“豆腐干”,潇洒而又刚劲的字迹顿时映入我眼帘。
       弦文同学:
       来信收到,详阅。对于你来信提出的问题,我感到很抱歉。我不知怎样对你讲才好,我对你并无恶意,为啥要辱骂你呢?是的,大家对你有偏见,我想这与我们所处的特定环境有关。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马克思有句话说得好:“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罢!”只要你认为自己所走的路是对的,就应该心怀坦荡地走下去!
       我佩服你的意志和毅力,象你这样一个在学校里弱不禁风的女生,在农村却干得这样出色,这的确是很多人(也包括我们很多男生)都做不到的。如果我的言行有得罪你的地方,那原不是我的本意。在这里我好象有很多话要向你说,可正如你在信中提到的家乡和父母,想到父母,想到下乡时父母的谆谆告诫,我觉得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当然,这也许辜负了你的一片心,但为了我们的前途,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但愿你能原谅我,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
       祝你愉快,进步!
       李平一九七四年六月一日
       我呆呆地望着这封信,我那颗少女特有的敏感的心,使我半天回不过神来。他为啥要如此说呢?“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我的什么心,我在信里都说啥了?我并没有说啥呀!他怎么竟把我往那上面想呢。他把我对他的愤怒都当作啥来理解了?真是的,真是的,我恨不得一把抓住他,当面说个明白!
       
        那是一个"革命"的禁欲时代,加之一切招工,招生,招兵都不招已婚知青。虽然那时"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喊得山响,但仍有少数知青在招生,招工,招兵中返城。哪个知青不想返城?管它想不想读书,愿不愿当工人或是当兵,只要能跳出农村,出去干啥都行!于此,知青百分之九十以上是不会在农村谈恋爱的,虽然爱欲是人与生俱来的自然,那自然的力量又是何其强大,荷尔蒙注定让异性相吸,但禁欲的幽灵已经深嵚在知青灵魂之中,绝大多数人都会遮掩初开的情窦,将求爱者一口回绝,将情书一把撕毁,将内心隐密的爱欲之火熄灭在前途命运的渺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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