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存梅
在步行只需要十五分钟的上班路上,经常能遇到是否可以被称为“拾荒”的老人。拾荒一词在这里用的恰当与否我无法把握,如同我无法得知这些老人们,驼了的背上搁着的、腋下夹着的、手里拎着的看似丰收了的蛇皮袋子、纸背子、空饮料瓶子,蹒跚于闹市是为了生计还是可惜这些被大多数称之为垃圾的东西。每次路遇父动,以至于莫名的鼻子发酸。
在路遇的拾荒老人当中,有两个跟我同住一个小区。
一个是我的“老书记”。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我还是一个小学生时,老书记就在我们家乡担任第一任乡党委书记。在那几年我家买了我不知名的录音机,还有蜜蜂牌缝纫机和老解放卡车。后来,在一九九零年我上了中专那三年,因缴每年五百五十元学费的艰难,使我失去了对我们家养牛专业户、养鸡专业户、造林大户并冠之“万元户”的奖状之期望。曾经代表着荣耀和见证了富裕的奖状,最后也只剩下了我对那几张又黄又黑没字的纸和一片次生林的思考。然而就是那几张褪色的纸,成了老书记带领我的父老乡亲们为吃顿饱饭,视责任田为人生舞台,淋漓尽致挥洒热血和汗水的见证。
老书记是在奖状还新的时候来过我们家,他这一来,曾给予了我们家不亚于奖状的荣耀和鼓舞。如今老书记已不认识成年的我了,或者说就根本不曾记得童年的我,而老书记却是我童年时期,有幸在那每天还能吃顿麦面饭的老家,唯一见过的“公家人”。拾荒的老书记背上的蛇皮袋子,总是我路遇装的最满的一个,大大的蛇皮袋子,在老书记略驼却仍然魁梧的身躯相形之下,显得小巧和轻飘。虽然我无从知道老书记从哪里拾得这么多常人眼里的废物,但是我知道,在岁月的蹉跎中,老书记始终都是自己心目中如父辈般生命不止、劳作不辍的可敬之人,肩上扛起的背上搁着的,总是于公于私、于人于己很珍贵的东西。
另外一个是“漂亮妈妈”。漂亮妈妈也被岁月把曾经如花的面颊,篡改如千年古树之皮,但是一双如同丹凤的眼睛始终炯炯有神,还有蹒跚的步伐中特有的非凡气度,使得我不由自主地想,这妈妈还未年老时一定是位不凡之人。在小区院子里路遇的几位拾荒妈妈中,就凭漂亮妈妈整洁有质的衣装也是不能被称为拾荒者的。然而,每当看到漂亮妈妈跟其她同行妈妈一样,在垃圾桶里翻找能变卖的东西时,我脑子里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跟老书记不一样,漂亮妈妈不出小区大门,专在小区院子里拾。时间久了,我开始了垃圾分类,并悄悄的放在垃圾桶旁边。每次当我还没走出多远,就被其中的一个妈妈拾走,也就在每次放下之后,我不敢回头。我曾不止一次的问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这问题也时常刺痛我心底最软的那块地方,直到心情沮丧和失眠。想当初,这些妈妈们曾是被农民羡慕拿着粮票吃饭的国企工人及其家属,也是如她们一样的前辈们艰苦创建的华煤,给予了如我以及成千上万后来人的丰衣和足食,但是面对老而弥坚的她们,我耳赤于想不明白诸如此类的问题。拜伦说,当一个人能理解了别人的痛苦时,他们自己必定是已经饱尝了痛苦的人。也许,我的人生还浅薄到不足以理解这些妈妈们,如同只能懵懂的理解母亲,宁可把新衣服存放多少年,仍说鹑衣百结的衣衫还是新的一样,因为我已经无法想象,母亲当年的衣衫是如何地不堪遮体。
好多时候我忍不住会想:当自己老了时是否也会这样?人的一生也许要经历很多自己不曾预想的人和事,如同老书记和漂亮妈妈。如今,虽然我还不能真正的懂得这些老人,但是他们对生活的热爱和不懈追求,以及给了我如遇父母般酸楚的温暖和感动是我生命里难得的财富。
【注】2022.3.23.发表于《神州文艺》微信公众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