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铁路边上,低头,奔驰的汽车和南川河。抬头,紧贴河提的北坡丛林,还有,春花秋草掩映的土屋,罐罐墙。
火车上下来的人甚至有点失望。我也曾经一样。
过桥。上坡。进古村……
脚踩花瓷路,望着罐罐墙里的身影,穿越到过去的窑头镇。火车,没有;车马,川流不息,人群,熙熙攘攘;车马店里,驼铃回音,还有美国那个背着照相机的洋人……
没了时间,也没了自己。我行走在窑头镇……
土房、古宅、四合院、小院、老院全有,很多,还有独一无二的罐罐墙。如老兵,有的不是受伤就是没了盔甲。他们,累了。在火车站没看见,因为树大草深。
行走巷子里,自己也在罐罐墙里。巷子就像一个个孩子,有自己的名字,宝惠路85号斑驳的蓝牌告诉我的。深蓝的牌子多了二维码,那是今天的故事。
走着,迷路似的,自言自语:这巷又是那条?这里塞进脑子的问题往往不止一个。有宅,有院;有大,有小;没院墙,有院墙……为什么?还有他们的主人是窑主、窑工、泥匠,还是商人?他们去了哪里?是否记着这里?
走着,不知不觉被神秘的力量点化。曾经宅的高大、天井的亲切、小院的隽咏,还有巷子里车水马龙,今天成了相同的面孔。答案也写在了它们脸上。想起了争尺邻居,看到此情此景又会怎样?
继续走着,鹊营巢在枯树,被珍惜和不弃的感动;幺罐束缚了柏树的足跟,被厮守和承诺感动;古宅蓝门半开无人,被荒芜和把守感动;古宅大树掌控整院,被忠诚和坚韧感动;丹青难描的大窑炉只剩窑门,被魁梧和刚毅感动;留守的老人用盆盆罐罐种了花草、香菜、蒜苗,也喂鸡鸭,被热爱和守候感动;窑神庙从万人求佑到万人求学,绯门挂俩红灯随风时颠时休,神秘圣神尽显,被顺应和静默感动;还有春早菜园一缸清澈的水,如一片海,接纳蓝天白云,也滋润绿绿的菜苗,被希望和生命感动。
我行走在窑头镇……
已成盲走。无意间走出了某个巷子,恍惚中又穿越了时光隧道,眼前豁然开朗。对面火车来了又走了,走了又来了……汽车像不同家族的蚂蚁一样,始终在路上……
矗立村边最高的一处土堆,从东向西望去。对面是另一座青山,也是另一个世界。此刻,想起了童年时的自己,曾那么渴盼对面的安口窑街道,也向往对面的高楼,好奇瓷市街的弥红灯。身后,窑头镇,多么像童年的自己,又像巷子里的老人。对于他们,对面是向往,也是无所适从。如今,我走进了对面,而他们仍在原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静等飞走的燕子回来。
行走在窑头镇,我心里有太多的问号和感动。原来,过去和现在如此之近——一河之隔。这不足千米的距离,何止今天的铁路、公路、城市,还有那么多久远的风物,以及跨不过南川河的老人。
窑头镇,将自己激情燃烧的岁月,以罐罐墙的形式,延续。千年,曾有多少代人陪伴?虽然不曾成佛架云,但成了在安口窑取过暖的,一代代“瓷娃娃”挥之不去的乡愁。
风起。和着丝雨。
巷子里,手持烟管的老人,还有他的花草和菜苗,是否也在丝雨中?院子陶泥火盆里,罐罐茶是否还在翻滚?
我行走在窑头镇,烟雨迷蒙……(2022.5.25.)
【注】窑头镇位于甘肃省华亭市安口镇高镇村,陕甘宁三省交汇处。是千年瓷镇安口窑的前身,被国务院列入第四批中国传统古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