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荆洪
当年,有一种家具,在祖国南方的城市与乡村,非常平常,非常普通,它就是竹床。因为南方竹子多,制作竹床方便;南方天气炎热,需要竹床歇凉。
竹床,是一种竹子做的床,四只竹筒为床腿,两个长长的竹筒支撑起床架,一排排竹条镶成平整的床板。
竹床最古老的家具,唐代诗人白居易有诗描绘:“药铫夜倾残酒暖,竹牀寒取旧毡铺”。宋代诗人苏辙有诗抒怀:“冷枕单衣小竹床,卧闻秋雨滴心凉。”
竹床是年轻时尚的家具,已经从千家万户淡出数十年的竹床,今天出现在乡村别墅、度假村酒店,帮助人们回忆绵绵的乡愁。
竹床因为价格低廉,搬动方便,所以,每个人都能够享受它的服务。竹床因为凉爽,在电扇空调没有普及的岁月里,男女老少都愿意用它纳凉。七、八十年代以前,空调、电扇、电视等设备没有进入家庭,在酷暑里,不怕热的小狗小猫,也被热浪烤得长大口伸出舌头只是喘气。这个时候,只有睡竹床才能够让人凉爽。
烈日高照的中午,躺在竹床上睡午觉,可以安然入睡;星光灿烂的夏夜,躺在竹床上睡觉,能够轻松地进入梦乡。
今天,我难寻竹床的踪影,但当年武汉的夏夜,千家万户的竹床,摆上街头恢弘场景,令人终生难忘。
难以忘怀,竹床是一张长长的饭桌。夏夜,我们街坊邻居在室外吃饭,上面摆放着一个个饭碗碟子,有鱼有肉,有荤有素。街坊邻居都可以拿筷子品尝,小酒杯在竹床上空碰响。
难以忘怀,竹床是一个小小的游乐场。小朋友们在上面玩着弹珠、扑克,摆着积木,或者是在上面蹦蹦跳跳,其乐无穷。不知道那个小孩一泡尿,抹布一擦立即干净清爽。
难以忘怀,竹床是一个长长的书桌。灯光下,三五个小学生铺开作业本,做着家庭作业。不知道那个毛手毛脚的少儿,不小心打翻了墨水瓶,抹布一擦,竹床顿时干净光亮。
难以忘怀,竹床是一个长长的板凳。我们几个青少年,坐在竹床上,一边听邻居老奶奶讲述牛郎织女的故事;一边望着神秘的星空,寻找牛郎织女星的方向。
记得有一年夏天,我得了肠炎,高烧不退,医生嘱咐我注意降温,好好睡觉。我睡铺着棉絮的床铺上发烧温度不减,浑身汗水像泉水一样冒,床单不能够降温,打湿了贴在身体上更加难受。于是,我穿着短裤,躺在竹床上,流淌出的汗水,迅速地被竹床吸干。出了身汗,高烧退了。在没有空调、没有电扇的日子里,竹床的清凉,让我迅速恢复了健康。
难忘竹床带来的凉爽。在当年没有空调、电扇的时候,如果说,什么东西在当年炎热的武汉,帮助我们度过酷夏,那就是竹床。竹床在夏天坚强地伸出四腿,托起责任。走过了夏天,迎来秋冬,你只要愿意,竹床上面铺上棉絮,照样能够为人催眠。
难忘竹床无私的奉献。我们如果需要竹床,召之即来。我们如果不需要竹床,挥之即去。无论我们怎样安排竹床的位置,竹床从不计较。三九严寒,厨房的墙壁四处漏风,竹床无怨无悔地站过去,用宽大的背脊抵挡冰雪严寒。秋风无情,房间的窗户玻璃破碎,风雨突袭,竹床责无旁贷地站过去,用竹子脊梁遮挡风风雨雨。
谁说竹床离开竹林就没有生命,竹床用不朽的灵魂进行生命的延伸。青色的竹床成熟了,变成黄色的竹床。黄色的竹床老来俏,变成了红色的竹床,红得像漫山遍野的山花,红得像五彩缤纷的夕阳。
竹床是一部无字的图书。青色的竹床,好像一部童话图书,清香的竹子香飘洒着山乡竹林的青春记忆,洋溢着武汉街头孩儿们的童趣天真。
竹床是一部丰富的图书。黄色的竹床,好似一部长篇小说,斑斑的竹节描绘父辈的蹉跎岁月,描述家长里短邻里和谐如梦人生与笑语欢歌。
竹床是一部多彩的图书。红色的竹床,好比一本沧桑史书,光泽透亮的竹床面铭记爷爷的童年往事,折射出华夏儿女的人生理想与时代风貌。
我在心底呼唤,竹床,你在哪里?人们需要竹床的时候,竹床无私奉献;不需要竹床的年代,竹床无怨无悔退出。家庭的新居进入空调、电扇,新型的床铺,竹床无地自容,但竹床从不计较得失,从不计较位置。
我忽然顿悟,竹床取之于竹。郑板桥喜欢竹,他画竹咏竹:“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郑板桥一生钟爱竹子,一生不断用画笔描绘竹子的婀娜多姿与万千气象,一生不断地用诗词来展现竹子的坚韧意志与奉献精神。
真情难忘,从古至今,竹子化身竹床,帮助人类度过了多少个酷暑。难以忘怀,竹床好比一架没有琴弦的钢琴,默默地用心弹奏人类的清凉之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