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足球的记忆

刘荆洪

孙子容天读初中时喜欢听故事，经常缠着我讲故事。他说：“爷爷，你讲一下你小时候踢足球的故事吧。”孙子的话，勾起了我对小足球的记忆。

2000年的一个夏天，我与小学同学聚会，船厂医院当医生的管许参、当车间主任的许环想、热水瓶厂的工人劳模代仁荣，我们谈到当年踢足球的快乐时光。

管许参说，1962年，我们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体育老师是退役的足球运动员，他给我们上足球训练课时说，武汉市中小学都提倡校园足球，认为这是有利于促进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运动。

许环想说，我有感受，小学时参与足球活动，懂得团队的协作，懂得与人沟通，遵守规则、尊重对手，形成团结、宽容、自信的性格。

代仁荣说，那时候，青少年打足球蔚然成风，走进武汉三镇中小学校园，都可以看见足球在场上飞。就是走在街头巷尾，常见到小朋友在踢球，球有时突然窜出，吓得我一跳。我轻轻一脚，将球踢给小朋友，小朋友拍着小手笑。

管同学说：“我发现，常踢足球的人性情大多开朗阳光。”许同学说：“我当队长很有收获，既获得了团队友谊与健康快乐，还学会了遵守纪律，敢于担当。”当了劳模的代同学说：“几位同学球友，我的自信心是小时候踢球培养的。记得那一场与汉阳中学生的赛球吗，拼体力，拼意志，还拼智慧。”我则说：“我当然记得，我上小学时，喜欢足球，到了如痴如醉如梦如幻的地步。。”

我说，我永远记得。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与班上十几个同学抱着两个小足球从汉口徒步去汉阳一个中学足球场赛球。这个中学足球场比我们小学足球场大。我们正打得兴起，一位高个子中学生喊：“我是球队队长，你们的球队队长是谁？我们中学生想与你们小学生赛球，如果你们不敢，请你们离开，这是我们中学的球场。”看着一群比我们高大的中学生，我们感觉怂了，你看我，我看你，犹豫不决。球队队长是许环想，他明知道小学生与中学生赛球没有好果子，却紧急动员：“既然来了，打就打吧，怕也没有用。”我们硬着头皮同意了。许环想喊话：“我就是队长，我们同意与你们比赛。”

两个队长，带着各自的球员走到球场中间，然后，各自退回各自的场地，布局位置，许环想是左前锋，管许参是右前锋，代仁荣是中锋，我是守门员。平时，我们班同学自己赛球，我能够轻松地守住球门。这次，我不知道是激动兴奋，还是害怕胆怯，浑身像安了弹簧似的发抖。这场足球赛，让我亲身体会到，什么是惊心动魄，什么是险象环生，什么是骑虎难下。比赛的球是中学生提供的，比我的小足球大一圈。中学的足球场，尺寸是68米×105米，比小学足球场大。我站在球门前用力将球踢出，球战战兢兢地滚到50米左右；而对方的高个子守门员站在球门前，飞起一脚，足球像燕子一样飞到70米开外。对方毕竟是高我们一个头的青少年，而我们这方是少年，不客气地说，对方是大胳膊长腿，我们是细胳膊短腿。对方中学生读小学的时候，我们还在上幼儿园。

对方中学生人高腿子长，我们小学生人矮腿子短，看一眼就知道实力悬殊。前锋管同学、许同学与高个子中学生球队长抢球，被撞得人仰马翻。足球在绿茵场上滚动，中锋代同学跑步去追，被对方一个中学生风速超越，他们相互追赶，我幻化出乌龟与兔子赛跑的形象。一会儿，球落在绿茵场滚动，我们几个队员与对方两个中学生抢球，我感觉好像是小鸡仔与大公鸡在抢食。

上半场比赛，对方一直压在我方半场打。下半场比赛，依然如此。对方队长与两个前锋，射起球来，不仅力度大、射程远，还踢得很准。一个瞬间，对方队长飞起一脚，足球像炮弹半空呼啸飞到球门前；又是一个瞬间，对方一个前锋一脚劲射，足球像箭一样贴着地面飞向球门一侧。

我感觉自己像猴子一样东跳西窜，手忙脚乱。刚一脚将横冲直闯的足球踢开，对方一脚，球又飞来，我赶快用双手排出。对方前锋一闪身，足球从侧面飞来，我像猫子扑老鼠一样将球扑出，球滚到中学生球队长脚下，我扑出去抱住球趴在地上。就这样，我不知道挡住了多少次球的进攻，只记得我一边扑球，一边喊叫。最后，我终于声嘶力竭，精疲力竭。对方前锋一脚力射，我双手将球排出，对方队长补了一脚，球进了，最后，裁判判我方犯规，由队长在门前罚点球，球射向球门死角，我没有扑住，球进了，裁判提起小闹钟宣布，比赛以零比二告终，中学生队胜，小学生队输。

中学生球队长对我们竖起大拇指说：“你们这些小学生真是顽强，尤其是这个守门员太厉害了，敢扑在我脚下抢球。如果我们不是坚持在最后，不是你们体力不及我们，很难赢你们。”我忽然想起，足球比赛有“不到最后一分钟，不知道谁胜谁负”的说法。

打完这场足球赛，我抱着小足球回家的路上，走路一瘸一瘸，蓝色新布裤子的膝盖处已经磨破，手掌处已经出血，浑身脏兮兮的。我这才觉得后悔，新衣服弄脏了，还磨破了。我穿是一套新衣服是大弟弟的，我的衣服已经洗了，大弟弟嘱咐我要爱惜他的衣服。谁想到，衣服磨破了，人也受了轻伤。但是，这次足球赛既恐怖又令人兴奋的场面，令我终生难忘，记忆犹新。

我难忘，班上的男同学都爱打足球。人多球少不够用，我想自己买一个小足球。父母不同意我买球，也许嫌太贵，也许怕我打球耽误了学习。我心一横，决定将早点钱省下来买足球。父亲给我的早点钱，每天五分或是一角钱，五分可以买一个油饼，买一个面窝四分钱还多一分；如果是一角钱，可以买上一碗热干面。我每天从汉正街至公巷出发，去江汉桥小学上课，路过一些卖油饼、油条、面窝、热干面的摊点，香气弥漫，惹得我忍不住一步三回头，口水只往肚子里咽，可我咬牙不买早点。一个上午饿得两眼冒金花，回家时吃饭狼吞虎咽。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我终于攒够了钱，快步来到体育用品商店，兴冲冲地买回了一只橡胶小足球，金黄的颜色，对我来说，这就是金色的理想，给我带来了无穷乐趣。我喜欢用双脚盘着足球团团转，我喜欢听小足球落地时的“蓬蓬”声。

我难忘，我们小学生打足球的兴趣真浓，一听到下课铃声响，抱上足球从教室蜂拥而出，跑到球场上，你一脚，我一脚，踢得兴高采烈。一听到上课铃声响，我们恋恋不舍地离开球场，赶快回到教室，避免被老师点名批评。班上有班足球队，平时班级之间赛球，我与几个矮个子的同学靠边站。一天下午，我看班队之间赛球，打守门员的同学负伤了，队长让我去顶替。我一上场，扑球像猫子扑老鼠一样灵活，队长朝我竖起大拇指，我终于成为班队的守门员。我为了提升守门技术。早上为了打球，我比一般同学去学校早得多，我用足球送走星星迎来朝阳。晚上为了打球，我比一般同学回家要晚得多，我用足球送走晚霞迎来月亮。

我难忘，我与几个同学约好凌晨练球，喜欢睡懒觉的我五点起床，悄悄地洗完口脸，背上书包抱上小足球出家门，迎着汉正街的路灯光向学校走去，来到学校门口，校门没有开，我们几个同学就在校门口摆上砖头当球门标记，练习射门、守门。星星还在天上，舍不得离开黎明前的夜空；路灯闪闪，仿佛提醒黑夜还没有与白天交班。我迷迷糊糊地见到许队长飞起一脚，我的两手抓球扑空，球打中了我的鼻子。顿时吗，我感觉鼻子先酸后疼，一股热流从鼻孔流出，我意识到流鼻血了，用手抹了一把，我满脸血印，像戏剧台上的关公。我喊：“再来，再踢。”

我难忘那一段小学时光，我与小黄足球建立了深厚的情谊，共同经历人生一段酸甜苦辣。晴天，我抓球的双手感受溜滑，那是圆圆的足球热汗泉涌；雨天，我抓球的双手感觉潮湿，那是圆圆的足球泥水流淌。春天，足球像只春燕在飞，一路莺歌燕舞；夏天，足球像只金鸟在飞，一路阳光灿烂。秋天，足球笑对秋风，一路横扫落叶；冬天，足球笑迎北风，一路银装素裹。

每天上学，我背着书包带上小足球，等到下课时间去去踢球。每次，我到河里游泳，我也要将小黄足球带上，我一边游，一边推着球前进。我回到家里，有时忍不住踢一脚，球或调皮地蹦到床上，或淘气地钻到床底。我睡觉了，也要给球擦洗干净，然后，抱球钻进被子里。睡梦中一摸球不见了，一下惊醒起床，发现小足球滚到地上去了，赶快捡起来塞进被子里再睡觉。梦中，只见一只鸟从地面起飞，直射蓝天，这就是我的小足球。

最后，我读中学了，这只跟随我东奔西跑的小足球，给了我的几个弟弟。

我告诉孙子容天，打足球，不仅获得健康快乐，还获得自信心。每当勾起我对小足球的回忆，我都会感叹自己小时候居然那么喜欢踢足球，喜欢到了如痴如醉如梦如幻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