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底红字的搪瓷杯

刘荆洪

我有一个白底红字的搪瓷杯，这是我在延安参观学习时买的。白色搪瓷杯，曾经是家家户户十分熟悉的生活用品，也是千家万户不可或缺的日用品。每当我看见白底红字的搪瓷杯时，就忍不住心潮起伏。我难忘六、七十年代工人们建设社会主义的火红热情，我情不自禁地回想昨天平凡人不平凡的奋斗人生。

一

2016年夏天，海南省社科联组织高校部分教师去延安革命根据地考察学习，我与海南大学、海南师范大学等高校的几个老教授，参观纪念品商店时，看到白色的搪瓷杯，上面印上井冈山、延安、遵义的图片，印上毛主席的头像，印上人民服务的字样。我看见白底红字的搪瓷杯，忍不住热血沸腾，我买了一个搪瓷杯作为纪念。

海南大学研究文史的闫教授说：“新中国成立后，倡导大力发展搪瓷日用品工业，全国各地都建立了搪瓷厂，于是搪瓷日用品走进千家万户。搪瓷杯是一个时代的图腾印记，白底红字的搪瓷杯，作为奖品在社会上十分流行，蔚然成风。”一位身穿一套蓝色制服、白发苍苍的游客，听见我们的议论，买了一个搪瓷杯说：“搪瓷杯，是我们一代人难以忘怀的记忆，使我想起每个家庭中的搪瓷缸、搪瓷脸盆、搪瓷奶锅、搪瓷痰盂等日用品。”

我仿佛回到70年代初。我父亲习惯坐在竹椅子上，捧着搪瓷杯喝茶，上面印上红色的“奖”字与厂名。在我的印象中，洁白的搪瓷杯，细腻光亮，可与瓷器媲美。我所在的武汉台板家具厂，是生产各种家具的国有企业，与一些国有企业一样，每年按照比例评选先进生产者，奖品就是搪瓷杯。

记得机修车间钳工班的郑师傅，锅炉班的徐师傅等一批工人评上先进生产者，一个个兴高采烈，抱住奖品——白底红字的大搪瓷杯，笑得合不拢嘴，多少年过去了，难忘的场景历历在目。我与小高、小王等同事，私下发誓将技术精、贡献大的郑师傅、徐师傅等先进生产者，当做学习的榜样。而评上先进生产者的郑师傅、徐师傅，受到奖励，态度谦虚，表示再接再厉。

评上先进生产者的郑师傅一进家门，迫不及待地在墙壁上贴上奖状，在方桌上摆上白底红字的大白搪瓷杯。这是劳动者无上的荣耀，街坊邻居见了，眼睛里闪烁着羡慕的星星。

搪瓷杯不容易碰碎，容量大，还卫生。冬天，人们喜欢用大搪瓷杯装开水；夏天，人们习惯用大搪瓷杯摊凉开水。徐师傅则用白底红字的大搪瓷杯在锅炉房泡茶，装饭菜，我与小高、小王，忍不住伸手摸摸这特殊的奖品——搪瓷杯。在我们眼里，这不是普通的搪瓷杯，这是荣誉的奖杯，这是光荣的象征。这是一个崇尚劳模与标兵的年代。

二

我记得自己做梦也想获得大搪瓷杯的奖励，可是评选先进生产者的名额有限，虽然我在锅炉房上班，三年来，我没有请一天事假病假，脏活累活抢着干，就是评不上。记得有一天下午，熊老师傅抱着烫伤的脸从锅炉房跑出来说：“小刘，我烫伤了，要去医务室。管道脱落，在喷射蒸汽。你快去抢修。”我将一件工作服用冷水打湿，然后套住头上，只露出两个眼睛，迎着喷射的蒸汽冲了上去。冲到兰开夏锅炉前，我打开自来水管，将张牙舞爪的蒸汽压了回去，在关上自来水的一瞬间，我戴着手套的手，将自来水进水管与锅炉上的热水管道对接，用扳手将脱落的管套接上去。管道接好了，蒸汽没有喷射了。这一举动，我受到班长与车间主任的表扬，说我不怕苦，不怕烫；说我动作麻利，技术过硬。我终于评上了先进生产者，获得了白底色红字的大搪瓷杯。在家里，我抱着大搪瓷杯，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够。

又一年冬天，兰开夏锅炉停炉检修，徐班长说：“烟道里有烟灰需要清除，我进去。”班长徐师傅是一名老工人、共产党员，他想亲自进去。我说：“我是共青团员，我年轻，我进去吧。”我脱掉毛衣棉衣，穿上一件单衣，光着脚钻进烟道，烟灰滚烫，我的脚板被烫出水泡，我用锹将烟灰往外掀。我去澡堂洗澡的时候，同事小高、小王帮忙，用洗衣粉与毛刷，替我洗净了背上的乌黑的油烟污迹。这一年，我又被评上先进生产者，获得了又一个白底红字的搪瓷杯。后来，我被评上了武汉市先进司炉工，奖品依然是白底红字的搪瓷杯。

书刊导报社成立，招聘编辑记者，因为我是长江日报通讯员，经常在报刊上发表文章，书刊导报社在上级有关部门支持下，发来了商调函。锅炉班班长徐师傅对车间主任说我是难得的锅炉技术人才，舍不得放我走。爱护文化人才的帅厂长，亲自出面，坚持让我调到报社。我去了报社后，十分怀念锅炉房的日子，偶尔回家具厂锅炉房“探亲访友”。我获得的奖状、奖杯，一直保存着。

三

海南大学闫教授说：“搪瓷制品，可以说是几代人的记忆，在六七十年代，搪瓷杯是家家户户必须的日用品。现在，每个家庭习惯用不锈钢保温杯、双层玻璃杯，还有陶瓷杯、塑料杯，很难有搪瓷制品。如今人们开始喜欢搪瓷杯，或是认为搪瓷杯卫生容易清洗，或是为了追寻火红年代的怀旧记忆。”

理工大学的曹博士则说：“搪瓷是涂烧在金属表面的无机玻璃瓷釉，具有硬度高、耐高温、耐磨以及绝缘作用等性能，可以防止金属生锈，使金属在受热时，不至于在表面形成氧度化层，还能抵抗各种液体的侵蚀。可以说，搪瓷制品不仅安全无毒，易于洗涤洁净，可作为日常生活饮食器具和洗涤用具。”

我则说：“这些搪瓷杯子，瓷釉层美丽的外表，烧上富有年代气息的图案与文字，给人一种穿越回到六七十年代的感觉。”

记得我离开家具厂去了书刊导报社，回到厂里玩，厂工会的徐干事对我说，他于春节去慰问家具厂机修车间退休的郑师傅，郑师傅家里已经有了洗衣机、电冰箱、空调、电扇。桌子上摆设不锈钢保温杯、双层玻璃保温杯，可郑师傅家的玻璃门的橱柜里，还放着白底红字大搪瓷杯，杯子上“奖给先进生产者”的字迹十分清晰。徐干事问张师傅：“您还存放着这获奖的搪瓷杯呀。”郑师傅的女儿说：“我父亲将这杯子当成文物似的宝贝，十分珍惜。”郑师傅说：“这白底红字的搪瓷杯，不是普通的茶杯，这是荣誉的奖杯，这是光荣的象征。”

我心情激荡，六七十年代，搪瓷杯是每个家庭必备的日用品，装凉水、开水、茶水；装稀饭、绿豆汤、菜汤。白底红字的搪瓷杯，作为先进生产者、劳动模范的奖品，具有非凡的意义，获奖者一般舍不得用。我的耳边回响着老工人张师傅的话语，这白底红字的搪瓷杯，不是普通的茶杯，这是荣誉的奖杯，这是光荣的象征，这是六七十年代，广大劳动者参与社会主义建设的珍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