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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荆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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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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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来水供水桩的记忆

刘荆洪

自来水供水桩,是在水泥墩上安装自来水管道与水龙头的装置。在自来水没有完全进入武汉市民家庭的时候,安装在居民宿舍小区的自来水供水桩,功不可没。在自来水管进入武汉的千家万户后,自来水供水桩虽然消失了,但却给人们留下不可磨灭的亲情友情回忆与乡愁记忆。

一年七月,我从海口高校回到武汉休暑假,漫步在武汉江汉路步行街上。我在步行街上,看见人们围着一座民俗铸铜雕塑照相,我情不自禁留步,仔细一看,感觉心潮跌宕起伏。这是湖北美院雕塑系何芳创作的铸铜雕塑《挑水》。一位中老年妇女,身穿一套布衣,面带微笑,手扶在自来水供水桩上收水牌;一个壮年挑夫,身穿背心,下穿短裤,脚上一双草鞋,身上斜背着一根扁担,精神抖擞,面前摆在两只木水桶。雕塑形象,格外生动,呼之欲出,栩栩如生。

老邻居、电机厂厂长雷叔叔告诉我说,在自来水进入千家万户前,被称为“江城”的武汉,市民的生活用水,主要是靠江河湖泊与水井。1906年,汉口建立自来水厂,武汉开启了自来水历史序幕。自来水厂采用长江水、汉江水与地下水,净水过程是“混凝一澄清一过滤一加氯杀菌”模式,于是,自来水比起泥沙泛黄的江河水,要干净卫生。但由于自来水供应量不足,一些市民靠水井打水,或请挑夫到长江、汉江挑水送到家中。

父亲告诉我说,1949年10月,五星红旗在北京天安门升起,武汉解放,自来水建设,日新月异。人们再也不用去长江、汉江去挑水,而是在自来水供水桩去买水。曾经在江河替市民挑水送水的八百多个挑夫,有的改行,有的则替市民在自来水供水桩去挑自来水。

五十年代初,我与父母,同叔叔婶娘、爷爷奶奶住在汉中路一个两层楼的房屋里。因为家中没有自来水管子,生活用水,就是买来水牌,请挑夫到供水桩挑水送到家里的水缸里。

六七十年代,武汉市街头巷尾,自来水供水桩,星罗棋布一般。人们在供水桩前排队提水,人们聚集在供水桩旁边的水池里洗衣服、洗被单。这是当年老武汉的记忆,也是当年老武汉的一道风景线。自来水供水桩,进入武汉各个居民点,昔日的售水牌和挑水者,成为历史。

我上小学二年级,我父母带着我与弟弟妹妹,告别爷爷奶奶与叔叔婶婶,从汉中路搬到汉正街368号。

这是一栋两层宿舍楼房,过道很长很长,里面有两个楼梯,住户有十多家。我家住在汉正街临街一楼的两间房与一间厨房。整个宿舍,我家与每个家庭一样,没有安装自来水管,故生活用水,共用后院的一个自来水公司管理的自来水供水桩,每月按家庭人口收取水费。

一天中午,读六年级的的我,刚放学回到家里,母亲对我说:“荆洪,水缸里没有水了,你快去院子里打水。”我两只手,各提一个铁皮水桶,经过漫长的过道,来到后面的院子里。后院中间,有一个自来水供水桩,上面有一个水龙头。我将水桶放在水龙头下面,打开水龙头,水“哗啦啦”地渐渐灌满水桶。接满两桶水后,我两手各提一桶水,回到我家厨房,将水桶的水,“哗哗”地倒进水缸。我走了四个来回,提了八铁桶水,将水缸装满水。

街坊邻居在自来水供水桩提水,常常需要排队等候。等候的时候,徐家小华,林家燕子,余家小胖,殷家大哥,或谈学校的学习活动,或约好时间去汉江游泳。雷叔叔、林伯伯、王奶奶等长辈,接水等候时聊天,问寒问暖,语气中,透露着关切之情。

邻居们将洗衣盆放在自来水供水桩的水池边,一边洗衣服,一边洗被单。雷叔叔有关节炎,洗被单时,双臂吃力,我大妹妹主动帮他洗。喜欢给我与小伙伴们讲《西游记》《聊斋》神话故事的王奶奶,走路有些颤颤抖抖。我便立即放下手中的水桶,替王奶奶将水提到她家门口。

一年四季,我在院子里的自来水供水桩接水,喜欢仰望院子上空的一片蓝天,喜欢观赏院子里的一棵杨树。春雨如丝,树枝上长出了绿色的叶片;夏日炎炎,树下有一片树荫。秋风吹来,树上的黄叶随风飞舞;冬雪飘飞,树枝上挂上晶莹的冰凌。

春夏秋冬,自来水供水桩旁,街坊邻居接水洗衣,从不间断。我记得,大雪纷飞的一天,小胖、燕子等小伙伴,则笑呵呵地抓起雪花打雪仗。我则踩着雪花,提着两只铁水桶,来到供水桩打水,冬天的自来水水流细小,我耐心等候。大妹妹则在池边洗衣,手冻得发麻,搓一下手继续洗。雷叔叔看见了,赞扬我说:“荆洪,你勤快,还蛮有毅力。”赞扬我妹妹说:“冬梅,你勤劳,而且善良。”

1969年1月,我下放湖北蒲圻农村当知青,经常在供水桩见面的林伯伯、雷叔叔、王奶奶给我送行,林伯伯给我送来东湖牌搪瓷脸盆,雷叔叔给我送来大桥牌牙刷牙膏,王奶奶给我送来一条长江牌毛巾。1970年10月,我被武汉台板家具厂招工回武汉,同父母弟弟妹妹还是住在汉正街。因为厨房没有自来水管,我还得到后面院子的供水桩去打水。

1980年,我结婚了,厂里分给我一间平房一间厨房。这个时候,用水还是去宿舍小区的自来水供水桩打水。因为岳父早年去世,妻子的哥哥,住在武钢红钢城,我带着儿子妻子来到汉口的板桥巷,与岳母住在一起,照顾久病在床的岳母。板桥巷两旁的房屋,都是木板房,我家住在二楼的房屋里。没有厨房,做饭做菜,就在过道上。家里没有自来水,每天生活用水,我就会提着水桶,去巷子顶端的供水桩去接水。或在供水桩旁边的水池边洗衣、洗菜。

雷家大嫂、爱华大姐、阿咪大妹、小老乡老弟,在排队提水时,喜欢海阔天空闲聊;在水池边洗衣时,也在嘻嘻哈哈地聊天。闲聊时的问候,令人心暖。雷家大嫂问:“小刘,你岳母身体好些了吗,我准备上楼去看一看。”爱华大姐问:“小老乡,你什么时候结婚,别忘记请我们吃酒。”阿咪大妹说:“小刘,你们工作太忙了,你儿子星星晚上就到我家来吃饭。”有一天,街坊邻居在供水桩前得知我岳母哮踹病重,儿子他妈在汉口火车站餐厅上夜班,阿咪大妹与小老乡老弟,一起帮我用三轮车送岳母去中医院治病。此情此景,至今叫人难忘。

大约是在90年代,我已经进报社几年了,工厂分给我的平房,已经拆了,房管所给我分了一室一厅,有卫生间,还有厨房。厨房里有自来水管,卫生间也有自来水管。再后来,我又在汉口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住房,厕所、厨房、洗浴间,用的是不锈钢自来水龙头。

我回到汉正街看望父母,感叹,当年汉正街的石板路,改建为水泥路。汉正街的邻居,随着汉正街的城区改造,陆续搬家了。一个夏天,我与大妹来到江汉桥附近的一栋高楼,乘电梯上到五楼,看望雷叔叔、林伯伯与王奶奶。他们居住的二室一厅,有卫生间、洗浴间、厨房,有几个水龙头。

老医生林伯伯头发花白,他告诉我们:“喜欢讲《西游记》《聊斋》故事的王奶奶,已经去世。老厂长雷叔叔情不自禁地回忆当年在供水桩打水、洗衣的情景,感叹:“时代在发展,家里有自来水管,生活方便多了。但我却有一种失落感,我十分怀念当年街坊邻居的亲情友情啊。”

是啊,八九十年代,当自来水管进入千家万户,自来水供水桩,渐渐消失。江城武汉的市民,与供水桩告别后,有一种乡愁的失落感,这是对当年街坊邻居融洽氛围珍惜回忆的失落感,这是对当年街坊邻居搬离后渐行渐远的失落感。

我怀念自来水供水桩,不是不珍惜自来水管进入家庭的幸福。我是在回味,一年四季到自来水供水桩提水,对我体力与意志的磨砺。我是在回顾,街坊邻居在供水桩前,排队接水聊天问寒问暖的情景。我是在怀念,街坊邻居在供水桩前,相互帮忙提水、洗衣的亲情、友情、关爱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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