搪瓷脸盆的记忆

刘荆洪

搪瓷脸盆是金属底坯表面上的无机玻璃瓷釉，经过高温烧制而成的，可以防止金属生锈，使金属在受热时不至于在表面形成氧化层，且能抵抗各种液体的侵蚀。丰富的色彩图案，鲜艳不掉。故搪瓷脸盆一度受到千家万户的欢迎。

现在，虽然塑料脸盆异军突起，但具有显著特点的搪瓷脸盆，依然是人喜爱的日用品，给我们留下难忘的记忆。

2021年的夏天，海口高校放暑假，我从海南回到武汉，中学同学冯晓东给我打电话说，班上二十多个中学同学在汉口一家餐厅聚会，因为这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聚会，要我一定参加。因为吃饭的时间没有到，我们同学坐在餐厅里聊天。你一言我一语，谈到我们当年带着行李下放农村的情景，不知不觉谈到了行李中的搪瓷脸盆。

那是1969年1月，我们中学的同学们，从武汉乘坐火车到蒲圻，下放到茶庵岭公社知青点，记得每个人的行李中有一个搪瓷脸盆。这些搪瓷脸盆，形形色色，五彩缤纷，有白色底色的，有蓝色底色的，绿色底色的，还有红色底色的，图案有动物、花卉、人物、山水。

有个同学的白色搪瓷脸盆底，印上一个红色奖字，还有工厂的厂名，原来这是他父亲的奖品，一直舍不得用，这次给他带着上山下乡。我的搪瓷脸盆，是邻居林阿姨送的，脸盆是蔚蓝底色，图案是鲤鱼戏水。鲤鱼游动的姿态，生动活泼，活灵活现。这是一个双料脸盆，用手敲击搪瓷的声音，清脆悦耳。

我与小杨、小张、小邹、小周等同学下放到松柏大队一小队，一小队这个村庄后面就是水库，我们几个知青，习惯在黄昏，拿着各自的脸盆，装上衣服，来到水库边游泳，我们习惯拿着各自的脸盆，去流水潺潺的小溪边洗衣。

张同学说：“遗憾的是，现在时兴用塑料脸盆，我们现在家里只有一个搪瓷脸盆了，七八个塑料脸盆，因为塑料脸盆便宜、轻便、不怕摔，红色、蓝色、黄色，用颜色安排用途。当然，我还是觉得搪瓷脸盆贵重。”

杨同学说：“现在用不锈钢脸盆、塑料脸盆的人多了，用搪瓷脸盆的人少了，为什么我们对搪瓷脸盆的印象那么深呢？因为搪瓷脸盆有我当知青时的记忆，有我当工人时的记忆。”

冯同学说：“搪瓷脸盆历史悠久，1917年华人姚慕莲、刘达三创办了中国的第一家属于国人的搪瓷厂——中华美术珐琅厂。将无机玻璃质材料熔融，凝于胎体金属上，经过制釉、涂搪、烧制等工序，就成了内里坚硬、表面光泽的搪瓷。”

欧阳同学说，搪瓷制品不仅具有硬度高、耐高温、耐磨等性能，安全无毒，易于洗涤洁净，可以广泛地用作日常生活中使用的饮食器具和洗涤用具。瓷釉层还可以赋予制品以美丽的外表，装点人们的生活。

我说：“当年，我父母去商店买洗面盆，分为正品与次品，价格高的正品脸盆，其釉面光洁，没有针眼、气泡、脱釉、光泽不匀等现象，敲起来声音清澈。价格便宜的次品搪瓷脸盆，有砂眼、气泡、缺釉，甚至有轻度变形，敲击时发出的声音较沉闷。”

我难忘搪瓷脸盆的故事，我对搪瓷脸盆的记忆是童年开始的，我喜欢在地上捡石头玩，打玻璃滚珠，手很脏，抓到脸上，脸立即变成了猫子脸。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用搪瓷脸盆打来清水，给我洗脸，洗手，然后给我擦脸。我呢，总喜欢在搪瓷脸盆里滚玻璃珠子。有时候，我给搪瓷脸盆装上水，然后，将父亲给我折成的纸船，放在脸盆里漂浮。

读小学时，早上，喜欢端上一盆水，映下早晨的霞光。月夜，喜欢端着一盆水，看月亮在水中的倒影。暑假的时候，我习惯从武汉来到孝感乡下的外婆、舅舅家里，看见小姨去水塘边或溪水里洗衣服，我总要拿着脸盆跟着小姨一道去，用脸盆盛水塘里的水，盛水溪里的水。有时候，我用脸盆去拦住水流，水花溅起来，弄得我的身上的衣服，湿淋淋的。我脸上尽是水，头发也湿淋淋的，却让我感觉十分快乐。

我记得，我家有一个旧搪瓷脸盆，全白色的，脸盆底有红色的奖字，脸盆外有艰苦朴素的字样。几处的塘瓷掉了，露出黑色的铁皮。母亲告诉我说：“这上面掉瓷的地方，是你小时候不小心将脸盆摔在公用水池上撞击留下的痕迹。”我问：“搪瓷脸盆是铁的，应该摔不破。”父亲告诉我说：“铁不怕摔，但搪瓷脸盆可以摔掉搪瓷。”我又好奇地问：“这个脸盆不仅掉瓷，还有洞补过，为什么不换新脸盆呢。”母亲回答说：“我们那个年代，一些家庭的搪瓷脸盆，掉瓷后补上漆，有了洞补上锡。”父亲接着母亲的话说：“这个搪瓷脸盆之所以舍不得丢掉，因为这是你父亲在工厂获得的奖品。”我感觉，白色的搪瓷还是那样白，白云一样白。红色的奖字，还是那样红，朝阳一样红。

欧阳同学说，记得上世纪70年代，武汉缝纫机总厂举办两个月的新工人学习班，组织我们参加厂房基建搬砖，我们新工人住在单位的的职工宿舍，由于房间没有洗手间，每天早晚，都端一个图案各异的搪瓷脸盆，放进牙刷牙膏毛巾等个人清洁工具，排队在公共水龙头水池边，接水洗漱。多少年过去了，情景难忘。

杨同学说：“我看过收藏搪瓷脸盆的展览，搪瓷脸盆是生活美学的载体。有的脸盆印上松鹤延年的画面；有的脸盆映出松梅竹岁寒三友的画面。有的脸盆展示熊猫吃竹子的可爱神态；有的脸盆展现活泼儿童玩耍的画面。”

冯同学说：“搪瓷脸盆印上东湖风光、长江大桥风光，成为工艺日用品。搪瓷脸盆印上先进工作者与单位名称，成为有意义的奖品。搪瓷脸盆印上大红双喜的字样，成为婚姻礼品。”

我说：“我看过收藏脸盆的展览，搪瓷脸盆留下时代的印记。”有一个搪瓷脸盆给我印象很深，上岗吗有支援抗美援朝的字样，搪瓷脸盆上的搪瓷已经掉了几块，显然，搪瓷脸盆的主人一直舍不得丢掉这有意义的纪念品。有一个搪瓷脸盆写上支援农村水利建设的字样，已经陈旧，却能够让人回忆那如火如荼的奋斗岁月。我想，这些搪瓷脸盆的主人是主动将这些有纪念意义的搪瓷脸盆捐给搪瓷脸盆收藏展举办单位。

最后，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在议论为什么搪瓷脸盆在人们的记忆中无法消失。有的同学说，搪瓷脸盆一度是千家万户普通的日用品，也是科技艺术生活融合的日用品。有的同学说，虽然现在家家户户习惯用价廉物美的塑料脸盆，但依然无法取代搪瓷脸盆，因为搪瓷脸盆具有美观耐用卫生的特点。

我有所顿悟地说，我们之所以对搪瓷脸盆几十年的记忆没有消失，因为这是青春岁月憧憬希望的记忆，也是奋斗人生理想信念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