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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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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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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小说参赛作品《活成一棵树》

                   

王石头初中毕业后跟父亲老王头在街上开店卖米粉,常忙到深夜才打烊。这天晚上十点,送走最后一个食客,他准备收拾桌子打扫卫生。一抬头街坊莫老伯站在门口,提了一块肉和两瓶酒就问他:“莫伯,这么晚了您去哪?”

莫老伯期期艾艾“路过这见你们还没有歇息,想和你爸说句话。”

莫老伯和老王头是几十年老哥们。王家开米粉店,莫老伯卖青菜老王头和莫老伯常在一起喝小酒扯板路。正在厨房煮卤水的老王头听声音,丢下手头活出来说:“莫,你来就来了,还提个食物干啥?

莫老伯说:“没啥,闲着没事来和扯板路。

老王头朝儿子一歪嘴:“去。”王石头不明白要他干啥,站在那搓手傻乎乎满脸疑惑。老王头瞪眼补了一句:“还像个木桩戳干啥?去炒菜俺和你莫喝两杯。”他这儿子人憨但勤快,厨也到位,煮汤、配料、炒菜都很熟练,就是人情世故欠练达,用老王头话说像个牛皮鼓打一锤响一声。

王石头哎了一声,伸手去拿莫老伯的肉。老王头把他手拍了一下:“哪有吃客人东西的?留着给小妹他们补充营养吧。”王石头赶忙进厨房炒菜去了。

小妹是莫老伯女儿,和王石头是初中同学。王石头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就跟着父亲卖米粉赚钱。小妹正名叫莫女高中毕业刚考上大学。这是高兴事,可就像有阳光就有影子,不高兴事也跟着来了,莫家没钱供女儿上大学。莫女母亲长期卧病在床,一年要花好多钱治病,欠了一屁股债,后面还有两个拖油瓶弟弟在读书,只靠莫老伯一个人卖菜收入难以为继。莫女上大学费用虽靠申请助学贷款和亲朋好友支持解决了部分,但剩下那部分像不到十五的月亮还缺一大半圆不起来。

莫老伯一脸歉意:深夜来吵烦你们,真不好意思啦。

老王头说:“莫哥讲哪里话,也就热下剩菜,你莫嫌弃。”说话间王石头已把油炸花生酸炒大肠端上桌,摆上碗筷,把两个酒杯满满斟上。

老王头见儿子还傻站在旁边,就说:“坐下,给你莫斟酒。”王石头就坐下,候他们一喝完就及时把酒杯斟满。

老王头说:“莫,听讲小妹考上大学了,替你高兴啊。

王石头脸上露出憨笑,他心里也高兴。他和莫女从小一起长大,莫女比他有出息,这是好事呢。

可莫老伯却一脸愁容:“考是考上了,可还是矮子摘天桃干着急呢。”

老王头问:“是不是学费没着落?”

莫老伯说:“正发愁呢。”

老王头是个热心肠人,他开米粉店用的青菜都从莫老伯那里买,平时在柴米油盐上也没少帮莫家。现在,莫老伯愁得实在没办法了,因为莫家已欠王家那么多情,莫老伯不好意思再开口来之前,老伴说:“他爸,俗话说求人舌头打个滚。你去讲了,他同意更好,不同意也不掉肉。为了俺闺女前途,你就厚着老脸去试试吧,兴许人家能开恩呢。”莫老伯这才硬着头皮深夜来访

王石头见莫老伯只唉声叹气却不提借钱的事,就替他着急。他心说莫伯你开口呀,俺爸有钱呢。

老王头问:“小妹考上啥学校了?还缺多少钱?”

莫老伯说:“考上城艺术学院,学费还缺一大截,要好几万呢。

老王头说:“莫发愁,车到山前必有路,先把这杯酒喝了再讲。”王石头狠狠剜了他一眼:你吃了灯草讲话轻巧,人家都愁死了,你和莫换个位置试试看?

莫老伯说:“话是这样讲,可我已两眼漆黑,看清路在哪里哟?

王石头接嘴说:“就是。”

老王头用奇怪眼神看了儿子一眼。他见莫老伯酒杯摆在那没动,就说:“你先把这杯酒喝了,俺有话讲。”

莫老伯推迟不过,只好闭眼把酒喝了。

老王头借着酒酣耳热,说:有话问你?

王石头手把酒壶眼看父亲,心里猜测他要问啥

莫老伯说:哥哥有话就讲,我听着呢。

老王头说:“就是小妹读大学的事,不晓得老口子和你讲过没?”

莫老伯愣了一下,猛想起老口子是和他讲过这事,只是这几天他满脑子都为女儿学费发愁,竟给忘记了。老口子是镇上能说会道的人,那天他对莫老伯说,他有办法解决莫女读大学困难。莫老伯问他有啥办法。老口子说,不如你和老王头做个儿女亲家,不仅莫女读大学费用他包了,就是嫂子治病药费和你两个儿子读书他也包了,岂不两全其美?莫老伯想了一下,这事好是好,就是有些丢人,生性好强的女儿会同意?老王头那边呢?他会同意吗?老口子看出了莫老伯心思,说老王头那边我已经跟他讲了,他一百个同意。现在,莫老伯鬼迷心窍不请自来,不等于告诉老王头这事他同意了吗?

不等莫老伯表态,老王头咳嗽一声又说:“俺俩做了儿女亲家,莫家困难就是王家困难了,小妹和她两弟的学费还有俺弟媳药费都由俺来负责吧。

王石头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来老头子是要和莫家做交易,这不是成了买卖了吗?荒唐。他虽喜欢莫女,但做梦也不敢打莫女主意,更何况是莫家在走投无路时候。他手握成了拳头,恨不得给父亲一拳:你个老东西,做生意做成奸商了,趁火打劫啊?

莫老伯迷瞪两眼看老王头,懵在那里不知说啥好。

王石头觉得父亲有些过分,他再也忍不住了:“爸,你这不是落井下石吗?你是不是喝醉了?”

老王头瞪了儿子一眼,叱道:“你胎毛未干懂个啥?闭嘴不讲话怕人把你当哑巴

王石头不敢再说话。老王头继续说:“还不止这些,俺有个兄弟在城当官,只要俺给他讲一声,小妹大学毕业不愁找工作了。

莫老伯愣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说:“好是好,但我要回去问我老伴和女儿同不同意呢。

王石头突然说:“就是,婚姻大事哪能草率决定。”

老王头又瞪了儿子一眼:“能耐你,会讲话了?俺也只是问一下,同不同意不要紧,小妹学费俺还是照样支持呢。”

莫老伯已有醉意,说:“今晚吵烦你们了,我回去啦。”

老王头也不挽留,说:“行,石头送一下你莫

莫老伯回家把这事跟老伴和女儿说了,老伴说:“只要俺闺女能有好日子过,俺没意见,不晓得俺闺女同不同意呢。”莫女一听就哭了:“爸,你这是卖女儿呢。”

莫老伯说:“傻女仔,爸哪是卖你呢?你也不想一想,你读大学没工作,还不是要嫁人?还不是要替别人生儿育女吃苦受累?就俺家这条件,你能嫁个好人家?你受一辈子罪呢。再说了,石头那把爷仔是爸看着他长大成人的,嘴虽笨了,但人实在,心眼好,你跟着他不会有苦受,你妈你弟也跟着享福呢。

莫女说:“你们莫逼我,这个大学我不读了。”

莫老伯一听就火了:“好,有能耐你出去打工去,把家里欠债还了,把你妈病治好,送你弟弟们读书

莫女母亲也哭了,鼻涕一把泪一把:“闺女呀,都是妈连累了你。你读不了大学,妈也不想活了。”

莫女抱着母亲泣不成声:“妈呀,你别再伤心了。都是女儿不好,我答应你们就是了。”            

 

第二天,王石头正在门口择菜,莫女站在街口看他。愣了一下,莫女转身向街外走,他看着莫女背影发呆。老王头正好出来,见状问:“你发啥魔症?”

王石头指了一下莫女背影,老王头说:“去吧。”

王石头跟上莫女,两人来到河边柳林。柳林沿河岸排开,岸边是一块块青色光洁河石,清澈河水镜子样倒影出蓝天白云。柳枝一缕缕垂下,在微风中轻拂着河水,像少女在对镜梳洗云鬓。

莫女坐在垂柳下的河石上,王石头站她身后。莫女说:“坐吧。”王石头便在另一块石头上坐下来。

仲夏天气既闷又热。柳树上蝉一声接一声嘶鸣,声音枯燥而疲惫。两人闷坐了很久,莫女问:“有什么想法?”

王石头刚睡醒样有些懵懂:“你问俺吗?”

莫女说:“这里还有第三人吗?”

王石头赶紧回答:“没有。”

“没有?”莫女干笑了一下,“我们就要定婚了,你不高兴吗?”

“高兴。”王石头说。想了一下不妥,马上又说:“你跟谁定婚?高兴有啥用。

跟你定婚呢。”莫女说,怎么没用?

“因为你不高兴,所以俺高兴也没用。”王石头说。

“你怎知道我不高兴?”莫女问。

“莫讲了,小妹。”王石头一脸歉疚,“是俺对不起你。”

“这事谁也不怪”莫女叹了一口气,“是命,我认了。”

“这对你不公平。”王石头说,“俺配不上你。”

“我也想通了,红颜薄命。”莫女无奈地说,“想不到这辈子会和你在一起。”

“这样讲你同意了?”王石头紧张地问,他不相信他的耳朵。

莫女说:“不同意又能怎样?”

王石头既惊又喜:“小妹,你放心,俺今后一定会

“这我相信。”莫女说,“我考虑的是我们怎样才能缩短距离。”

“距离?”王石头愣了一下,想了好半天才明白,“你讲,要俺怎样做?”

“我们一起去城吧。”莫女说。

“去?”王石头一时没理解莫女意思,“你去读书,俺去干啥?”

“去了再说。”莫女说,“也许打工,也许……”

“这个……”王石头有些犹豫,“俺要回去问问俺爸,看他同不同意。”

“我就看不惯你没主见的样子。”莫女生气了,“你脑袋是你爸的还是你自己的?”

王石头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笑了。

“对了,你就到城去开米粉店吧。”莫女忽然兴奋地说,“这个你爸一定会同意的。”

王石头不敢再说要问他爸同不同意,连忙使劲点头。

接下来,由老王头操持主办了莫女和王石头二人的定婚宴同时也是莫女考上大学的庆祝宴。双喜临门,莫、王两家亲朋好友都来祝贺。老口子是证婚人,他在宴会上宣布了莫女和王石头婚事生效,公布了王家给莫女买的手机、电脑等学习用具和宴会接到的六万元礼金。老口子说,这六万元除去付莫女学费外,全部用于莫家生活费。当然,这都是老王头授意老口子宣布的。

莫女在宴会上感谢了王家和各位亲朋好友的帮助,表示一定好好读书,将来好报答王家,并宣布王石头将和她一起去城发展。

 

   

王石头和莫女一到城就去见他当官的叔叔。叔叔住在城樱湖小区别墅里,保姆出来开门迎接他们。别墅有单独小院,种植各种各样花树,有假山亭榭和小桥流水,一个小世外桃源。莫女边走边好奇用手机拍各种景物。王石头说:“这些都是人造东西,哪比得了俺们那里山水漂亮。”

莫女说:“自然山水叫风景,人工山水叫艺术。艺术来源于自然,高于自然。”

保姆领着他们来到会客室,给他们倒上茶水。会客室明窗净几,幽雅舒适,墙上挂着中外名画,其中一幅叫《里姆斯基.柯萨柯夫夫人》。画中一位贵妇人身着华丽蓝白条纹长裙,松散而秀美的长发披在胸前,风姿潇洒坐在椅上,显露高贵气质和浪漫性格。

王石头的叔从楼上走下来,见莫女在欣赏油画,笑着问:“怎么样,喜欢吗?”

莫女和王石头忙说:“叔叔好。”

王石头的叔个子比他哥哥老王头高,五官略像老王头但比他要英俊,透着精明和养尊处优气质。

王石头介绍说:“这位就是小妹,俺同学。”

叔笑了一下:“我知道,现在叫莫女了。”显然,老王头已经打电话告诉他兄弟了。叔见过小时候的莫小妹,那时候她又黑又瘦,现在长成人见人爱的大姑娘了。

莫女礼貌地欠身说:“以后还望叔多多关照。”

叔又笑了一下,继续油画话题:“听说你是学美术的,你觉得这幅画画得怎么样?”他指的是莫女刚才欣赏的那幅叫《里姆斯基.柯萨柯夫夫人》的油画。

莫女知道叔是在测试她的水平,虽然她不知道这位叔对艺术感悟有多深,但可以肯定他是懂艺术的,这让她略感意外,她原来以为王石头的叔和老王头一样也是很世俗的。她清了一下嗓子,像学生回答老师问题一样说:“这是19世纪中期德国学院艺术派古典主义绘画大师弗朗兹.克萨韦尔.温特哈尔特的代表作,原作收藏于巴黎奥赛博物馆。这虽然是复制品,但仍然体现了画家在肖像画艺术上独特的表现功力。他以松弛而流畅的笔法绘制了这幅气质优雅的肖像画。画中人物是19世纪晚期俄国音乐家里姆斯基.柯萨科夫的夫人,她是俄国著名的钢琴演奏家和作曲家。”

叔赞许地竖了一下大拇指。他想让王石头也发表一下意见,一看他竟然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叔推了一下没推醒,莫女解释说:“他一路上为了照顾我,很辛苦,就让他睡一会吧。”

叔用复杂眼神看了莫女一眼。这个女孩不简单,少年老成善解人意。他话中有话地说:“我这个侄儿和他老子一样就知道赚钱,别的什么都不关心,你可要多包涵啊。”

莫女说:“来日方长,我们会慢慢沟通的。”

时近正午,叔叫醒王石头:“听说你厨艺不错,露一手怎样?”叔用意很明显,要在莫女面前证明石头也有一技之长。

王石头听说要他炒菜,马上来了兴趣。叔叔主动给石头打下手。莫女也要进厨房,叔说:“你是客人,这怎么行呢?”

莫女说:“我也喜欢美食,正好可以学学石头哥的厨艺。”

于是,他们三人轮流做了两个菜。菜端到客厅,叔首先品尝了石头的菜,说:“嗯,不错。”他让莫女也品尝一下。莫女品尝之后赞不绝口:“哇,想不到石头哥还有这么好厨艺,我以后可有口福了。”

石头憨笑不语。

莫女又品尝了一下叔做的菜,竖起大拇指说:“叔的菜味道也不错,不比石头哥做的差。”她特意夹了一块肉伸到石头嘴边:“石头哥你品尝一下。”

王石头想不到莫女竟然当着叔叔面给他喂食,这是城里人才有的亲热举动。他脸一下臊热起来,被动地把头偏了一下,但还是躲不过莫女的筷子,只好张嘴咬了肉,边吃边不住点头。

叔说:“让我们也来品尝一下莫女的厨艺。”他吃了一口莫女做的菜,说:“唔,真不愧是美食家。”

莫女说:“叔叔过奖了。”

王石头也吃了一口莫女做的菜,却摇着头说:“不怎么样,看来以后这家庭厨师是非俺莫属了。”

莫女瞪了王石头一眼:“你这人,怎么一点面子也不给呢?”

叔哈哈大笑。

席间,莫女总觉得缺什么。恰好,王石头问叔:“俺婶子哪去了?”莫女这才想起这屋子里缺少一个女主人。

“哦,你婶子她出国旅游去了。”叔说,“你们看,这么宽屋子就我一个人住。莫女你别住校了,和石头住我这

莫女推辞说:“住这里好是好,但这离我们学校太远了,我还是住校吧。”

叔见她不太愿意,也不勉强。第二天,莫女要去学校报名,叔派了司机开车送她。她对石头说:“你先在叔家住下来,等我安顿好了我们再联系。”王石头本想和莫女一起去学校,听莫女这样说,就留在了叔家。

莫女走后,叔问石头:“你有什么打算?”

石头说:“小妹意思是要俺在城开米粉店,但俺还没想好呢。

叔说:“好

王石头想,叔真变,小妹一走他就不叫她莫女了。其实莫女这名有啥好,还不如叫小妹亲切。王石头不知道,叔看出他和莫女之间差距,为他担着忧。过了两天,叔叫人帮忙在城艺术学院附近菜市口租了一个门店,替王石头把米粉店开了起来。

                    

菜市虽面积不大,但地理位置好,因为城所有大学都集中在这,形成一片大学城,所以在这做买卖的大部分做的是学生的生意。现在的大学生贫富不均,困难的在学校吃食堂,有钱人在外面坐馆子。王石头的米粉汤料用的是祖传秘方,量足味道好,回头客多。每天早上,来店里吃米粉的人踩破了门槛

莫女星期天也来帮忙,还带了她同学来吃米粉。她对同学说王石头是他哥。莫女的同学吃了王石头的米粉,莫不交口称赞。有同学问莫女,为什么石头姓王,她却姓莫?莫女说同一村子就叫哥。同学们都跟着莫女叫他石头哥。王石头为自己能跟这些天之骄子交朋友感到高兴。

一晃四年过去了。

莫女大学毕业留校任教,顺利扎根城。心里明白,这都是王叔叔在帮忙。本想毕业后离开城到外地寻找工作,但王叔叔在她毕业之前就为她安排好了,她也只好随遇而安。

莫女在学校有了一套房子,一室一厅。虽然窄点,但毕竟能够遮风挡雨安身立命了。王石头还在菜市开店,生意也还那么好。双休日,莫女还来店里帮忙,还把学校同事带来吃米粉,依然介绍说这是她哥。这么多年过去,学校老师和学生已经知道了一些莫女和王石头之间的秘密,但他们都心照不宣,依旧叫石头哥,只是看他的眼神和说话口气明显和以前不同了。王石头知道自己和莫女的差距不仅没有拉近反而越来越远了,心情也越来越差

王石头的米粉店虽然请了一个姓赵的阿姨做工,但莫女还是在星期天来米粉店帮忙,扎起围裙端米粉收盘子,忙得头上冒汗珠子。偶一回头,看见王石头拿个汤瓢子站在那里看着她发楞。

莫女问:“你怎么啦?”

王石头说:“没啥。”

莫女说:“没啥你站发呆?

王石头憨笑:“看你忙呢。”

莫女过去摸额头:“你发烧了?”

王石头躲开莫女手:“俺身体好着呢,发啥烧?”

莫女说:“没发烧你还说胡话看我忙,你倒成闲人了。”

王石头说:“也不知为啥,看你忙俺心里不得劲。”

这次轮到莫女愣了。她没再说啥,继续忙。到上午十点钟以后,吃米粉高峰期过去,店里客人少了,才停下来休息。把王石头叫过去,两人面对面坐下,问他:“石头哥,你是不是希望我来这?

王石头愣了一下:“你怎晓得俺想法?”

莫女笑了:“我不晓得你我还是莫女吗?”

王石头不好意思摸了下脑袋:“俺就是想,你都当大学老师了,再来这里帮俺卖米粉,不合适吧?”

莫女说:“有什么不合适?当大学老师就不能来这里卖米粉啦?”

王石头说:“身份不同嘛。俺叔讲,以你现在身份和职位,回到县城起码能当教育局长呢。”

“哦?”莫女沉默了一下,突然问:“你说,我现在和过去比有什么不同了呢?”

王石头双手互掰着指关节,想了一下说:“是有很大变化,过去你和俺一样讲家乡话,现在你都讲普通话了……”

“行了,别说了。”莫女突然不耐烦“我也是身不由己。既然你怕我来这里丢身份,那我以后少来就是了。”

王石头低着头不再吭声。

 

王石头接到父亲电话,要他和莫女结婚的事情。“你们也该成家了。”老王头在电话里说,“拖下去夜长梦多。

“俺开不了口。”王石头说,“要提也是先提出来,俺提就是逼她了。

“这怎么是逼她呢?”老王头说:“这事是她自己同意的,愿打愿挨,你开不了口俺叫你叔提。”

王石头说:“如果你叫俺叔提,俺就离开城,让你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俺。

老王头晓得儿子脾气倔,无奈地说:“好,你就等她开口吧。”儿子离开了父亲,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乖顺了。老王头虽然恼火,但鞭长莫及。

莫女真有好没来米粉店了。王石头打她电话,说忙期末考试。说去看她,给她做好吃食物。莫女叫他别去,等有空了会打电话给他。就真不去,一门心思卖他的米粉。

临近暑假,莫女打电话给王石头,叫他去学校。王石头炒了莫女爱吃的菜,换了干净衣服,交待赵阿姨照看米粉店。赵阿姨问他要去哪里,王石头说去看他妹妹。赵阿姨问是不是那个当大学教师的女孩?王石头说是的。赵阿姨说恐怕不是妹妹是女朋友吧。赵阿姨在王石头米粉店打工已经有两年,晓得他们不只是兄妹关系那么简单。

王石头点头承认。

赵阿姨说:“既是女朋友,就不能这么随便去了。”

王石头问:“那应该怎样去?”

赵阿姨说:“给她买一些女孩喜欢的东西去。

王石头说:不懂该卖啥

赵阿姨问王石头:“她平时喜欢什么东西?”

王石头想了一下,摇摇头:“俺只晓得她平时喜欢看书画画,她还喜欢啥东西就不晓得了。”

赵阿姨叹了一口气说:“我还没见过像你这样交女朋友的呢,你真是憨人有憨福,赶上了。我见那女孩每次来身上好像都没有什么饰物,要不你就给她买条项链和戒吧。

王石头说:“好是好,可俺不懂买

赵阿姨想了想说:“项链嘛,买珍珠的就行了,女孩喜欢淡雅。戒指呢,我听你和你爸通过电话,好像是他要你去向那女孩求婚,那就干脆买个求婚的钻石戒指算了,现在城里人都流行这个。有了这东西,你不说话也明白你意思了。

王石头连说谢谢,他从内心感激这个善解人意热心肠的赵阿姨。赵阿姨亲自和王石头到首饰店帮他精心挑选了项链和戒指,又教他在女孩子面前注意哪些言行举止,感动得王石头差点想喊她“妈”

莫女在校门口等王石头。她领着王石头走进校区,一路都有人好奇地注视他们。

这是城一流高等学府,王石头只来过次,每次来他都刘姥姥进大观园诚惶诚恐不知所措。他跟在莫女身后低头走路,不敢看沿路花草树木和小桥流水,不敢看每个和莫女打招呼的人,这里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和敬畏的。

莫女把王石头领到她单身宿舍。阳台上种着兰花、美人蕉,客厅角落摆着模样各异的石膏像,四壁都挂着镜框镶嵌的油画,有裸着半身的少女,有全裸躺在沙发上的少妇,有眼睛长在手掌上头发画成草叶开出野花的怪物,王石头一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画心里就怪不舒服。

那时已经是中午时分,楼下师生们带着饭盒三三两两往学校食堂方向汇集。莫女也拿了饭盒,说要去食堂打饭。王石头说他已带了午饭来,说着拿出饭菜。莫女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找了两个碗把他带来的米饭分成两份,两人隔桌面对面坐着,默默吃饭。

吃完午饭,莫女收拾好碗筷,给王石头倒了一杯茶。王石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莫女也在沙发上坐下,问王石头:“最近生意怎样?”

王石头说:“和以往差不多,还可以。”

莫女又问:“老家情况怎样?王身体还好吗?

王石头说:“还行,前天还打电话问你呢。”

莫女说:“哦,他问我什么呢?”

王石头说:“也没问啥,就让俺告诉你,你爸身体还硬朗,你妈的病也比以前好多了,你弟弟们学习成绩很好。”

“这些我都知道,一直是王在照顾我家,感谢他老人家了。”莫女说:“就这?没说其它了?”

“其它?”王石头摸了一下脑袋,她不知莫女指啥。想了一下,又说:“还问俺生意好不好,问你……”

莫女盯着王石头问:“问我什么了?”

王石头说:“问你工作好不好。”

莫女轻叹了一口气,好像对王石头的回答不太满意。“等我忙完了这阵子,我要打电话感谢他老人家。”

又沉默了一会,王石头突然说:“小妹,俺……”

莫女见王石头欲言又止的样子,问他:“你怎么啦?”

王石头把指关节掰得叭叭响,说:“俺……”

莫女不满地说:“你怎么总像个老娘们似的吞吞吐吐,有话就说嘛。”

王石头鼓起勇气说:“俺给你买了个东西,不晓得你中不中意。”

莫女盯着王石头问:“你给我买了个什么东西?拿出来看看嘛。”

王石头就把首饰盒拿出来摆在桌子上。莫女好奇地打开一看,脸唰的红了:“你给我买这干什么?谁叫你买的?”

王石头立刻慌了,说话更加吞吐:“俺……俺自己买的,你……你别生气嘛……”

莫女平复了一下情绪,说:“我没生气,你不该买这些东西。”

“是不是俺买的不好?”王石头问,“要不俺回去换几样好的怎么样?”

莫女叹了一口气说:“不是你买的不好,是我要的不是这些东西。”

王石头紧张地问:“那你要啥东西?”

莫女说:“你不懂我。”

王石头突然顶了一句:“俺又不是你肚里蛔虫,你不讲明白俺怎懂你呢?”

莫女又叹了一口气:“石头你真是个憨哥。你要我怎样跟你解释你才懂呢?你如果真想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东西,你就按我的要求去做好了。”

王石头说:“你讲哦,你要怎样去做?

莫女说:“我的要求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第一,你要把我们老家的方言改了,学会说普通话;第二,以后在人前叫我莫女,不要叫我小妹;第三,以后在大众场合别老是摸脑袋掰手指抠鼻孔拿牙签剔牙,也别动不动就把鞋子脱掉抠脚丫子;第四,以后说话别吞吞吐吐,和人交谈要看着别人的眼睛,走路别低着头,要昂首挺胸;第五,把米粉店关了,去职业技术学校学习烹饪,取得高级厨师证。”

王石头偷偷看了莫女一眼,抬手想摸脑袋又放了下来。他低下头嚅嗫道:“第二第三第四俺都可以答应你,俺改。可俺讲不来普通话。俺叔离开老家几十年了,可他回去还讲家乡话。他讲这叫乡言不改鬓毛衰。还有,如果把米粉店关了,俺还能做啥呢?”

莫女说:“可是你叔普通话说得比谁都好。在大城市生活就是要说普通话,要不你就永远是乡下人。”

王石头突然抬起头来瞪大眼睛说:“俺就是乡下人,土生土长的乡下人,有啥不好?”

莫女失望地摇摇头:“好,不说这个。你学了烹饪有了高级厨师证,就可以进大饭店和五星级宾馆做厨师,我以后对我的朋友介绍你就可以说,因为我喜欢美食,所以我的男朋友是个高级厨师。

王石头固执地说:“俺不想当厨师,俺就想开俺的米粉店。”

莫女无声地叹了一口气,靠在沙发上闭眼睛。她很疲惫,再也不想说什么

这时有人敲门。莫女起身去开门,一个戴眼镜披长发的年轻人捧着一束鲜花站在门外,彬彬有礼地说:“你好。”

“陈一粟?”莫女微微一惊,忙说:“你好。”

陈一粟站在门外问:“我能进去吗?”

莫女说:“请进。”

陈一粟进门,看见王石头坐在那里,很感诧异:“你有客人?”

“啊,他是我哥。”莫女一边说一边接过陈一粟的鲜花,把它插在桌上的花瓶里,“谢谢你,请坐。”也许是花的颜色映衬,莫女的脸变得红扑扑的。

王石头站起来,神情有些局促。陈一粟倒是落落大方伸手过去:“你好,我叫陈一粟。”

王石头也忙伸手握陈一粟的手:“好,好。”陈一粟的手软绵绵像没有骨头,握得王石头浑身起鸡皮疙瘩,他连忙放开。

“他是我的同学,画家。”莫女介绍说。

“啊,陈画家好。”王石头又补了一句。原来也是个画画的,看来他是这里的常客了。王石头很纳闷,自己请赵阿姨精心挑选花大价钱买的项链和戒指都不太在意,这个油头粉面的画家送来一束普通的花她倒像得了个宝喜不自禁,心里就有了几分醋意。

陈一粟品着莫女的碧螺春,和她天南海北地谈一些王石头听不懂的事情,什么拉斐尔,丢勒,梵高,印象派,后现代主义。与王石头在一起完全不同,莫女的神情流光溢彩如沐春风,陈一粟更是妙语连珠,王石头坐在那里成了一尊活的石膏像。

茶也喝了,海阔天空也聊完了,陈一粟终于告辞。陈一粟一走,莫女又成了原来的莫女。王石头心里的闷终于憋不住了,问莫女:“这假女人来就是为了送一束花?”

“什么假女人?”莫女生气地看了一眼,“送花有什么奇怪吗?”

“有点奇怪。”王石头说,“花有项链和戒指那么值钱吗?”

“我就喜欢花,怎么了?”莫女突然气不打一处来,“我喜欢。”

“花有啥好,”王石头也来了劲,硬着脖子说,“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然衣穿。”

“王石头,你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莫女由气而怒,声音微微发颤。

“你现在不缺钱就不喜欢钱了是不是?”王石头说,“当初如果没有钱,你能够读大学吗?你能够……”

“你……”莫女眼泪都出来了,“你不用提醒我,我记着你们大恩大德呢,我会回报的。”她捂着脸,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王石头懵了,他一时失控说错了话,揭了莫女伤疤。他叭叭掰着手指关节懊恼地想,俺这是着了啥魔了?竟讲了这么多屁话?其实,这一切都是因那个不速之客陈一粟而起,因为王石头一见到他不男不女的样子就不顺眼,就有敌意,就控制不住他那犟驴一样的倔脾气。

“小妹,俺错了。”王石头试图安慰莫女,“俺讲那些话都不是故意的,你别放在心里好吗?”

“不,你没有错。”莫女抬起头说,“是我错了,我应该接受你的项链和戒指。”她揩了眼泪,把手伸给王石头,“来,你现在就给我戴上。”见王石头没有反应,她又把脖子伸直,并且动手脱衣服,“把项链也给我戴上,我们现在就结婚,来吧。”

王石头吓呆了,他一把抓住莫女的手说:“小妹,你别这样,要结婚也得你心甘情愿啊,你不能这样啊。”

“哥,我心里苦啊。”莫女抱住王石头,张嘴咬住他肩膀,“你不懂我,我心里苦啊……”

王石头全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疼得眼泪直流。

                            

王石头回到米粉店,赵阿姨告诉他,他叔来过。王石头感到奇怪,叔公务繁忙,平时很少来他米粉店。就来也会提前打电话。他拨了叔电话,问是不是有啥事。叔说没啥,他路过菜市顺便去看了一下米粉店。叔和王石头说话不说普通话,讲家乡话。王石头告诉,他看小妹去了。

“哦。”叔问,“小妹还好吗?”

“好。”王石头说,“小妹进步很快,都已经当讲师了。”

“好呀。”叔很高兴,“小妹能有今天不容易。她活成一棵树了,你可不能活成一根草啊。”

“叔您也这样讲俺。”王石头心里十分憋屈,“俺明明就是草,你们还个个都怨俺不成材。

“哦,小妹也这样讲你了?”叔口气凝重起来。

王石头就把小妹对他的要求讲给叔听。叔说:“小妹这样做是对的啊,说明她心里有你,她完全是为你好嘛。”

“可俺觉得她是在对俺下最后通牒呢。”王石头说,“她要求太高了,是故意为难俺。”

“你怎能这样认为呢?”叔严肃地说,“你这是小肚鸡肠,很危险呢。”

“俺是有证据的。”王石头说,“俺给她买了项链和戒指她都不要,她同学给她送一束花她就得获了宝。她和她同学有说有笑,和俺讲不上三句话就板下脸了。

“有这事?”叔问,“她同学是干啥的?”

“画家。”王石头说,“小妹屋里挂满了他的画,都是些赤身裸体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是有人在和你竞争了。”叔提醒说,“所以小妹希望你能和她缩短差距,能和她般配。石头啊,你要向小妹靠拢,要活成一棵树,不能活成一根草。”叔口气硬起来,“俺老王家的人不能强人所难,但也服输。别怕,有叔给你撑腰呢。

听了叔的话,王石头有了底气。

赵阿姨把王石头和他叔的通话都听完了,王石头一挂电话她就说:“石头,我看那莫女她八成是变了心了。”

“怎么会呢?”王石头说,“俺叔都讲了,小妹是要俺上进呢。”

“如果没那画家还讲得通。”赵阿姨说,“这画家一插足,事情就麻烦了。”

“就是,俺一见那狗屁画家心里就烦。”一提到陈一粟王石头心里就不是滋味,“油头粉面不男不女,啥东西呢。”

“就是,画画的都不是好东西,色眯眯专门玩女人。”赵阿姨气愤地说,“这就叫第三者,连有家庭的都给他们撤散了,何况你和莫女八字还没一撇,要提防呢。”

王石头心里像吞了一只苍蝇,怪不舒服。人心里有了担忧,情绪就不好。话比以往更少了,人也爱犯困,一坐下就迷迷瞪瞪。

那天,王石头正躺在竹椅上迷糊,看见赵阿姨一早从市场买菜回来,神秘地对他说:“石头,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啥事?”王石头爬起来,准备去切卤肉。赵阿姨是个掉颗针在地上也大惊小怪的女人,王石头对她的话不太在意。

“我看见莫女和那个画家了。”赵阿姨说。

“啥?”王石头提着刀看赵阿姨,“你见他们在干啥?”

“我见莫女坐在画家车上,往书画街方向去了。”赵阿姨说。

“你看清了?那画家啥模样?”王石头知道赵阿姨不认识画家,还想证实一下,怕她看错了。

“长长头发,戴着眼镜,对不对?”赵阿姨连比带划,说得像模像样。“他们这么早从学校出来,怕是在莫女那过夜吧?

王石头这回相信了,他扭头就往门外走。

“你到哪去?”赵阿姨一把拉住问。

“书画街。”王石头气呼呼说。

“你这样子要去杀人啊?”赵阿姨害怕了,后悔告诉了王石头这件事。

王石头这才发现自己还挂着油腻腻围裙,提着白晃晃剔骨刀。他把刀放下,解了围裙,说:“怎么会呢,俺就是想去看看,他们到底在干啥。”

“你去也行,我给你看店。”赵阿姨提醒王石头说:“不过你千万冲动,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忍耐,好不好?

“俺听你的。”王石头说着,出门拦了一辆出租车,往书画街方向去了。

书画街在城西城区,离大学城十几里。王石头对书画不感兴趣,从没去书画街。出租车载着他,像回老家一样轻车熟路就到了书画街。

这天是双休日,书画街特别热闹,人来人往,像乡下庙会一样。王石头第一次来书画街,发现书画街不像他想像那样只卖书画,还有古玩店和根雕等琳琅满目许多工艺品,眼花缭乱。

王石头对书画古玩根雕不感兴趣,不过现在他却像个对书画感兴趣的人一样,眼睛只往画店里瞄。他认识陈一粟,却不认识他的画店。他在一家挂个“翰墨轩”牌子的画店门前问一个秃头男人,陈一粟画店在啥位置。

秃头男人是“翰墨轩”老板,头秃了但下巴却留着山羊胡。他手托一把紫砂壶,鼓着鱼泡眼打量王石头,怎么看都不觉得他像个买画的,倒像个卖肉屠夫。“你找陈一粟干啥?”他把紫砂壶嘴塞进嘴里,嗞的喝了一口,问。

“俺……”王石头想说他来买画,但知道别人不会相信他是个懂画人。他忽然想到陈一粟是画油,听人说画油画的都需要人体模特,便灵机一动说:“俺听讲他画店招模特,想来试一试。”

秃头忍俊不住,噗的把一口茶都笑喷出来:“就你?想当模特?”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看你是穷疯了吧,陈一粟专画女人,他有固定女模特,怎么会你呢?

王石头一听有苗头,立即顺着秃头话问:“哦,他女模特漂亮吗?”

“呵,人家女模特何只漂亮,还都是上档次人呢。”秃头一副色眯眯模样。“他有一个固定女模还是大学讲师呢。”

“大学讲师?”王石头一听气血往头上涌,“长啥模样叫啥名字?”

“你问这干啥?”秃头警惕起来,“她与你有关系吗?”

王石头说:“没啥,随便问问。”

“要问你自己去问。”秃头把嘴向对面一噜,“别在这影响我做生意。”

王石头顺着秃头示意向对面一看,见一家画店门头挂了一块玻璃招牌,写着“一粟堂”三个字,落款是“陈一粟”,但画店关着门。

他在书画街等到中午,也没见“一粟堂”开门。他早上没吃早餐,肚子已饿得咕咕叫。书画街旁边有个小菜市,有几家米粉店和快餐店。王石头走进一家快餐店,要了一瓶酒和一盘青椒炒牛肉。他平时不沾烟酒,现在又在饥饿状态,瓶酒下去马上头重脚轻醉眼朦胧。他歪歪斜斜返回书画街,陈一粟的“一粟堂”门已经开了,但守店的不是陈一粟,是一个小青年。

王石头问小青年陈一粟哪里去了。小青年见一个醉鬼又是乡下人,就爱答不理说不知道。王石头不罢休,继续问“陈一粟是不是带了女人回来关着门在里面画人体?”

小青年说:“你走吧,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王石头不罢休,反复追问:“陈一粟是不是心里有鬼不敢出来见我?”

小青年不耐烦了,一把将王石头推出画店:“走开,乡巴佬。”

王石头听小青年骂他乡巴佬,勃然大怒,大喊大叫:“陈一粟,你狗日有种就别当缩头乌龟,滚出来见我。”边骂边跳起来一把扯下“一粟堂”牌子,往地上一砸,哗啦烂成几块。

于是他就进了派出所

“你为什么要砸画店牌子?”警察问他。

“俺喝醉了。”王石头说,他不想说出他砸牌子的原因。

“喝醉就砸别人牌子吗?”警察追问,“你和这画店有仇?”

“没有。”王石头否认,“俺就是喝醉了控制不住自己。”

“你违法了还不承认错误。”警察说,“我们了解情况了,你认为‘一粟堂’画店的老板陈一粟抢走了你女朋友,所以你要报复,对不对?”

王石头低头不语。

警察说:“你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侵犯了人权,等着受罚吧。”

这时,另一个警察进来对和王石头谈话的警察耳语了几句。那警察愣了一下,对王石头说:“你运气好,砸了人家招牌人家还来替你说好话。”

王石头不明白怎么回事。

警察说:“那个画家陈一粟来保你了,替你交了罚款,你可以走了。”

王石头走出派出所,陈一粟在外面等他。“这一切都是误会。”陈一粟说,“我和莫女只是同学,她不是我模特,我们那天是带学生到野外写生去了。”

王石头问:“她怎么没来?”

陈一粟说:“她不想见你。”

王石头问:“她成你女朋友了?”

陈一粟笑了:“以前不是,不过你这么一闹,现在是了。”

王石头怒不可竭,正要骂陈一粟,却听有人叫道:“石头,你醒醒。”他一惊,醒了,原来他躺在竹椅上睡着了,做了一个噩梦,是赵阿姨把他推醒的。

赵阿姨问:“你是不是做梦了?手舞足蹈的。”

王石头爬起来洗了一把冷水脸,人清醒了许多。他没有回答赵阿姨的话,而是拨通了莫女电话。莫女问他:“有什么事吗?”

王石头鼓起勇气说:“有事,俺想你了。”

莫女沉默了一说:“那你过来吧。”

王石头挂了电话,问赵阿姨:“你不是讲你老公下岗了吗?”

赵阿姨说:“是呀,你问这干什么?”

王石头说:“这样吧,我把煮粉技术教给你,这个米粉店就是你们的了。”

“你是不是发烧了?”赵阿姨摸了下王石头额头,“你睡了一觉起来就说什么胡话啊?”

“我没讲胡话。”王石头说,“这个米粉店我不开了。”

“那你干什么去?”赵阿姨一脸困惑。她看王石头好像不是说胡话,是认真的。

王石头说:“你别管,俺有更重要事去做。”

赵阿姨问:“还有什么比开米粉店更重要的事情呢?”

王石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答非所问地说:“俺不想做草根,俺要活成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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