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 环 响
秋 人
我的记忆力突然开始衰退,最突出的表现是出门常常忘记了带鈅匙和手机,到洗手间去一趟出来总是怀疑是不是拉好了裤子拉链;平时走在路上,遇到别人和我打招呼,看着虽是熟人但握着对方的手光是咧嘴傻笑却半天叫不出他的名字来,搞得双方都十分尴尬;还有就是朋友交代我办的事情我总是比猴子扔石头还快,一转身就忘到了脑后。为此,我惹来了很多闲言碎语,曾经帮过我忙的人说我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需要我帮忙的人说我是六亲不认的小土豪。我想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我这时好时坏的记性总有一天会使我陷入众叛亲离的沼泽,于是我便决定到医院去看医生。
我到医院的那天,给我看病的是个戴眼镜的老中医,虽然上了年纪,但鹤发童颜,一派道骨仙风,一看就是个有经验的医师。按照常理,到了他这个年纪就应该退休在家颐养天年了,但是医生这个职业与其它职业不同,它不像那些靠卖笑为生的职业,一到人老珠黄就是烂菜帮一块狗屎不如。医生这个职业是越老越吃香,就像傍晚快要落山的太阳,比什么时候都要红火。
这个老中医虽然有派,但我发现他那天却有些无精打采,一脸没有睡醒麻木不仁的神情,我估计他也许是整天和病人打交道的原因,完全是按部就班地为我把脉听诊,完了问我:“你平时是不是抽烟喝酒挺厉害?”
我摇头,抽烟喝酒的习惯我有,但要说很厉害还谈不上,因为我了解自己,我是个有节制的人。
老中医想了一下,又问我:“那你晚上是不是经常熬夜?”
我又摇头。我想老中医是想从熬夜推理出失眠,进而再从失眠推理出失忆来得出他的诊断结果,有那么一些顺藤摸瓜的意思。可是我真的没有熬夜的习惯,因为我不是脑力劳动者,也不像那些赶潮流的小青年们在网吧和夜总会里熬通宵,因为我有良好的生活习惯,除了出现特殊情况以外,一直保持着正常的饮食和起居规律,就像老中医的按部就班一样。
老中医纠结了,仰脸靠在椅背上,极不情愿地摘下眼镜,疲倦地闭上眼睛,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地捏着太阳穴。这个动作使我很感兴趣,我认真地观察着老中医的手指,揣测他是不是在使用某种中医按摩疗法。后来我发觉我这种想法是很不好的,因为毕竟是我给人家出了一道难题,我不该用这种戏弄的态度来欣赏人家的宭态,因为老中医这时极像一只被我斗败了的老公鸡,在困兽犹斗地思考着反击的方案,结果证明我的判断是非常正确的,只见老中医忽然坐直了身体,戴上眼镜,一反常态打起精神睁大眼睛盯着我问:“你是不是失恋了?”
我吃了一惊,他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呢?是不是他在无法诊断我的病情感到束手无策之后想从心理或者情感方面找到突破口?可是令老中医失望的是这一次我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其实老中医对我的判断和我对他的判断一样很正确,我确实是失恋了。这一次,他点中了我的阿是穴,只是我有很强的自制能力,控制自己没有“啊是”出来而已。
事实上,我确实刚刚经历了一场水深火热的恋爱,只是我对此讳莫如深,而失恋与失眠是有着必然联系的。从医学的角度来说,失眠又必将会导致记忆力下降。因此,老中医不仅是一个合格的中医,他还完全有资格做一个心理医生或者刑事破案专家,这是我个人对老中医的定位。
可想而知,我自然是什么也没有回答老中医,而老中医也自然是对我的病情没有作出什么定论。我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医院,我知道已经没有了求诊的必要,因为无论老中医医术再高,对于失恋来说他也是无能为力的,他无法对症下药使我的记忆力恢复到健康状态。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就在这时有人拨响了我的电话。
“喂!”一个像患了重感冒似的沙哑的声音在电话里说,“秋哥,你在哪啊?”
“你谁啊?”我懒洋洋地问,其实手机的来电显示有拨号人的姓名,可我根本没有看。
“你有病啊?”那人无比气愤地遣责,“你个小土豪,连我是谁都听不出来了?”
“我管你是谁啊。”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口气,“有事快说,不然我挂电话啦。”
“我是阿平啊。”那人可能比我自己都要了解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一样赶快自报家门,“你这个健忘的家伙。”
“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患了健忘的病,刚从医院出来呢。”我换了一副口气说,“有什么事吗?”
“你狗日的有啥病啊,有也是缺心眼的病。”阿平说,“罚你。”这就是阿平打电话的目的,又要打土豪了。他是我的朋友,虽然嘴馋,但讲义气,肯帮忙。
“好吧。”我说,“你到老地方等我。”就冲他比我自己都要了解我,这个单我买了。
我说的老地方是我和阿平他们经常去的一家小餐馆。
在小餐馆等我的不只是阿平一个人,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阿平说是他的朋友,叫阿飞。阿平总是这样,每次都要带上一两个我不认识的人来,有时是男,有时是女,反正我也习惯了,从不和他计较,就当是我作的感情投资,说不定这些人在我需要的时候还会或多或少帮上一些忙呢。
我们在一个小包间里坐下,一个年轻的女孩进来倒茶、点菜。这个女孩大约有十八九岁年纪,虽然面容消瘦,但是眉清目秀,身材苗条,有一种凄婉的美。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忽然格噔了一下,尘封的记忆像紧闭的门一样开了一条缝,透进一丝久违的光线,我感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但却又记不起来了。
“喂!”我听到阿平在问那个女孩,“你是新来的吧?”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像蚊子一样嗡嗡的。
“阿兰呢?她不做啦?”
“哪个阿兰?”她摇摇头:“我不认识啊。”
阿平说的阿兰是这个小餐馆从前的一个服务员,一个热情漂亮的女孩。我们是这里的常客,一来二去就和阿兰混成了熟人。
阿平心有不甘地摇了摇头。
女孩出去不久,又端着菜走了进来。
“你叫什么名字?”阿平好像对她产生了兴趣,继续问她。阿平这家伙就是好猎奇,爱盘根问底,什么事都要弄个水落石出,对此我已见惯不怪,不过这次我好像觉得他话多了一点,心里对他有点不满,总觉得这些话不应该由他来问,但我又知道自己决不会像他这样突兀,就当是他代我问了吧。
“我叫阿娟。”女孩回答说。
“阿娟,我对你说,做服务员这一行要热情开朗大方,不然顾客会对你有意见的。
阿平像个老板教育员工一样大放厥词,“我叫阿平,这位是秋哥,我们经常来这里吃饭的,你服务好了,我们更加会多来,这对你有好处啊。”
阿娟把目光移向我,发现我一直在看她,于是慌乱地低下头,说:“对不起,我刚来,有不周到的地方请多多包涵。”见她这副模样,我突然想起徐志摩的那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我的心里微微有些颤动。我想起了小梅,我的女友。
“阿平,你说那么多话口渴不渴?”我瞪了他一眼,“我看你还是喝口茶润润喉咙吧。”
阿娟出了包间,阿平说:“秋哥,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是在代你问她呢。”
我虽然明白阿平的意思,但我还是故意问:“此话怎讲?”
“……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而又彷徨/像我一样,默默彳亍着,冷漠,凄清,而又惆怅……”阿平拉腔扯调地念起戴望舒的诗来,“这不正是你要追求的意境吗?”
“别扯了。”我说,“我们喝酒吧。”
这时阿飞插话了,他说:“这个女孩我认识,她家住在城东关帝庙那一带。他妈妈是个瘫子,她为了照顾妈妈,刚读完一年高中就辍学了。”
听阿飞这样说,我心里紧了一下,关帝庙是这个城里的贫民区,那里的环境又脏又乱,乱七八糟的房子低矮破旧,电线扯得像蜘蛛网一样,居民也和蜂子一样住得乱七八糟,有下苦力扛包的,有拉板车卖煤球的,有拾废旧收破烂的,严重地影响了这座城市的形像,政府正在作拆迁改造的计划。
阿娟的出现打乱了我平静的生活,平时从不酗酒的我那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阿飞也喝醉了,只有阿平比较清醒。阿飞提议我们到金月亮娱乐城去唱歌,我不同意,我一向反对去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阿平也不同意去那里,他和我一样都是那种自命清高洁身自好的人,因为这样我们才臭味相投成了朋友。
阿飞的提议使我对他十分反感。我一挥手,说:“阿平,你把阿飞送回去。”
阿平有些为难。“你怎么办?”他问。
“我不要你管。”我说,“我自己能回去。”
阿平想了一下,出去把阿娟叫了进来,对她说:“阿娟,秋哥喝醉了,让他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因为我一个人管不了两个醉鬼,所以我先把阿飞送回去再转来接他,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可以吗?”
小餐馆那时已经打烊了,阿娟也已经换了衣服准备回家。听到阿平这样说,她有些为难,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吱声。
阿平见她为难,就说:“不会很久的,我一会就回来了。”
阿飞醉得连话也说不清了,只听他哼哼道:“阿娟……我认识你,你家……很穷,好多人帮助过你们,你难道忘了……”
阿娟的脸像喝醉了酒一样一下就红了,我想如果地下有裂缝她会很快地钻进去的。
我朝阿飞挥了一下拳头,喝道:“你狗日的说什么呢?滚!”
“是谁在这里吵闹。”餐馆老板走进来问,“餐馆要关门啦,还有什么事吗?”
阿平见惊动了老板,连忙解释说:“老板,不好意思,我们有两个人喝醉了,我先送一个回去,等一会再转来接另一个。”
老板一看是我们,吁了一口气,说:“原来是秋哥,不要紧不要紧,就让他在这里休息一会吧。”
“谢谢老板,我很快就回来。”阿平说着搀起阿飞走了。
阿平和阿飞走后,老板对站在那里发愣的阿娟说:“你也回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他就行了。”
阿娟没有说话,低头出了包间。
这时,我身体里的酒精开始发作了,头炸裂了一样的疼痛,肚子一鼓一瘪地折腾着,紧跟着一阵恶心,哇地干呕了一声。我怕吐在老板的包厢里影响他的生意,就挣扎着爬起来往洗手间的方向跑。
刚走出包厢的老板听到响动,回头看到我跌跌撞撞的样子,急忙过来架住我的肩膀。我身高一米八一,腰圆膀粗,而老板是个小个子,就像是挂在我肩膀上的一个油瓶,几乎是被我拖拽着带进洗手间。洗手间里湿漉漉的,地板上全是水,一股恶臭熏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我可能是因为冲撞得太猛,又被臭气熏得有些晕眩,脚下一滑,头重重地碰在洗手的浴盆上,顿时鲜血直流。
老板一看吓坏了,用力想把我从地板上扶起来,可他哪里拽得动我?情急之下,他调头冲门外喊:“快来人啦——”
这个时候餐馆已经打烊关门了,员工们都已经回家了,连阿娟都被老板遣走了,老板的呼叫也徒劳无益了。我躺在冰凉而潮湿的地板上,鲜血流了一地。我感觉十分疲惫,很累,真想就这样好好地睡一觉。但我知道不能睡,因为一睡过去我也许就永远不会起来。我还很年轻,还没有去爱,没有去恨,没有成功,没有孝敬父母,我不能就这样死去。想到这里,我不仅感到一种悲哀。
“怎么啦?”门口有人惊问,接着有人跑了进来。我迷迷糊糊地看到,是阿娟。她怎么还没有回家?
“快,快来扶一把。”老板说,“秋哥受伤了。”
我听到阿娟惊叫了一声,接着就和老板两人手忙脚乱地把我往起拽。
“你怎么还没有回家?”忙乱中我听到老板问阿娟。
“我不放心你们。”阿娟说,“我正在厨房给他煮醒酒汤,听到你喊就过来了。”
“啊!你早就认识他?”
“没有,是今晚才认识。”
“那……你为什么对他这么上心?”
“哪里,是阿飞的话提醒了我。他说得对,每个人都有难处的。”阿娟哭了,声音哽咽,“就像我家,没有你,没有其他人的帮助,我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这是我听到他们的最后对话,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病房里空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纱布,手上打着吊针。我抬头看到墙上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向凌晨三点。夜深人静,一种巨大的空虚和阴森像一张冰冷的网笼罩着我。
门开了,阿娟提着一个水壶走进来。见我醒了,惊喜地说:“你醒啦?”
“是你把我送来的?”我问。
“是我和熊老板。”她说,“你昏迷不醒,真把我们吓坏了。”
“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我说,“熊老板呢,怎么不见他?”
“没啥,只要你没事就好。”她说,“熊老板还要守店,先回去了。”
“那你也先回去吧,明天还要干活呢。”我说。
“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她说,“再说天也快亮了,我回去也睡不着了。阿平这人也真是,说话不算话,人不回来电话也不打一个给你。”
提起阿平,我心里就来了气。这狗日的,真是不地道,说不定和阿飞到金月亮娱乐城快活去了,早把我忘到了九霄云外啦。
正说着,有人敲病房的门。阿娟过去把门打开,阿平慌慌张张地撞了进来。
“啊呀秋哥,真是对不起。”阿平一脸歉疚,“我送阿飞转来,半路上出租车出了事情,幸好我命大福大没有事情,但是被交警叫去敲木鱼似的问了半天话,等赶到餐馆的时候老板才告诉我你受了伤,真是对不起啊。”
“呵呵,这真是一个不平之夜啊。”我笑道,“你来了就好,正好替我办一件事。”
“秋哥你说,什么事?”
“你替我把阿娟送回去。”我说。
“既然这样,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阿娟说。
“不行。”我说,“今晚出了太多的事情,我不放心。”
“那你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办?”阿平担心地说。
“我已经没事了。”我说,“再说这是医院,有医生护士呢,难道还有人要暗杀我不成?”
“看来我今晚成了专职护送了。”阿平调侃道,“秋哥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就转来陪你。”
阿平和阿娟刚要出门,我忽然叫住他们:“等一等。”
“秋哥你还有什么事?”阿平问。
我朝阿娟招招手,她走过来。我说:“你把餐馆的工作辞了吧,到我们公司去上班怎么样?”话一说出来,我就感到很突兀,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句。
阿平和阿娟一时都楞在那里。随即,阿平拍了一下巴掌,对阿娟说:“阿娟,你还不知道吧,秋哥是唐城是商贸公司的总经理,他看上你是你的荣幸,还不快谢谢秋哥。”
我对阿平的介绍十分满意,不过他好像不应该说我看上了阿娟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是我看上了阿娟的人而不是看上了她的人品。但我也不想去纠正,我只是想着阿娟听了阿平的话一定会对我感激涕零的。
阿娟红着脸,呐呐地说:“谢谢秋哥,不过我不能去。”
阿娟的回答使我和阿平大感意外。我问阿娟:“为什么?你不愿意?”
阿娟说:“我走了,熊老板那里会缺人手,我不能对不起他。”
阿平也说:“是啊秋哥,这种釜底抽薪的事,我们不能做。”
“什么叫釜底抽薪?”我说,“阿娟出来,让阿兰回去,不正好是两全其美的事?
我已经打听清楚,熊老板是看到阿娟的家庭困难才把自己的侄女阿兰辞退让阿娟去小餐馆去上班的。熊老板当初也和阿娟她们一样是住在关帝庙那个地方的,经常帮助阿娟她们家,后来他看到阿娟退学了,便把自己的侄女辞退了,让阿兰到他那里上班。
“你认为还有这种可能吗?”阿娟问。
“为什么没有这种可能?”
“我问你,如果把人的一只眼睛打瞎,还能再陪一只眼睛吗?”
“这……”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就算能陪,那会是什么眼睛?”
我愣了一下,阿平抢着说:“狗眼。”
我狠狠瞪了阿平一眼,说:“闭嘴,你不开口没有人把你当哑巴。”
“就算是吧。”阿娟说,“狗眼和人脸般配吗?看得见光明吗?”
我就像吞了一只苍蝇,无比恶心。
阿娟虽然拒绝了我的帮助,但我仍存对她的感恩之心。不久,因为业务关系,我离开了唐城,到外地考察去了。临走,我交代阿平多多关照阿娟。这中间,阿平跟我联系了几次,说他和阿娟恋爱了。我当然高兴,真诚地祝福他们这两个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当然,我也想到了我和小梅。由于我父母的坚决反对,也使我一度动摇了我的意志。阿平和阿娟的恋爱,对我是一种深深的触动。后来,我们就失去了联系。我多次打阿平的电话,手机都是停机,但我又没有阿娟的电话,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回到唐城的时候,已是冬天。因为忙于业务,暂时没有联系阿平他们。
那天上午,我到商场检查。天气虽冷,但商场里却很热闹,人来人往。
我走到离首饰柜台不远时,见售货员正和一位女顾客在交易。这位女顾客虽然穿着雍肿的棉衣,戴着厚厚的棉帽,但是她的声音好耳熟。突然间,我想起了阿娟,急忙加快脚步向那边赶去。
也许是因为商场里人多的原因,等我赶到首饰柜台前时,那位女顾客已经走了。
“刚才那位女顾客是谁?”我问售货员。
“我不认识啊。”售货员回答。
“她买了什么商品?”我问。
“一副耳环。”
“一副耳环?”我继续问,“什么耳环?”
“连环响。”
“连环响?”我略感诧异,“什么连环响?”
“这是那副耳环的名称。”售货员解释, “人一走动耳环就会不停地响,所以就叫连环响。”
“啊?这种耳环买的人多吗?”
“不多。”售货员说,“就是这副耳环,也放在柜台里差不多已经有一年了。”
“啊?她为什么要买这种耳环呢?”我自言自语地问。
“谁知道啊。”售货员对我的这种好奇大感疑惑。
这时我发现柜台上有一副手套。售货员说,这副手套可能就是那个买连环响的姑娘丢下的。我灵机一动,抓起手套就追出营业大厅,远远看见那个女人的身影正在街上匆匆晃动着。“叮当——叮当——”她耳朵上的连环响发出清脆的声音,随风飘出很远。
“喂,等一等——”我气喘吁吁地追上去,说:“你的手套。”
她止步转身,我眼前一亮,她果然真是阿娟,只是比一年前憔悴了许多。
“秋哥?”阿娟也认出了我,惊喜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商场里看到了你。”我把手套递给她,“好久不见了,还好吗?”
“瞧我这记性。”她不好意思地说,“总是丢三落四,谢谢秋哥。”
“没关系。”我呵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要买会响的耳环呢?听说这耳环在柜台里放了很久都没人要啊。”问过之后我才觉得很唐突,我想阿娟一定会比我更窘。
然而她却毫不介意地一笑,大方地说:“我和阿平要结婚了,这是我送给他的结婚礼物。”
结婚礼物?送给阿平?难道阿平会佩戴耳环吗?我差一点惊叫起来,连忙装着呵手捂住嘴巴。
“阿平伤了眼睛,失明了。”阿娟说,“所以我要戴上这会响的耳环让他知道我时刻在他身边。”
“阿平伤了眼睛失明了?”我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那个地方由于电线拉得太乱,住户用电走了火,引起火灾。阿平为了救我母亲,被火烧伤了眼睛……”阿娟哽咽着,由于伤心,说不下去了。
“我要去看阿平。”我说。我招手拦了一辆的士,和阿娟乘车向阿平的家里赶去。
阿平和阿娟的事情对我震动很大,一个人只有金钱和美色还算不上富有和美丽,要有情意和担当才能算得上是男人和女神。
我想起了小梅,我应该对她有个交代。我拨通小梅的电话,说:“小梅,明天是你的生日,我们在老地方见面好吗?”
手机里好久没有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里响起小梅拼命压抑的哭泣声,而且就像决堤的洪水越来越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