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青海
群峰拥来,镶嵌雪豹的斑纹,它们
藏起内心的江河,一路唿哨,穷追不舍
铁轨沉默,被雪风浸泡的心灵
在一阵阵绞疼中,步步撤退
苍凉的雪峰仍在高处闪耀,光芒
在雪水的鸣伴中,将归途汪成一片夕阳
这个下午,以蒙太奇技法,演绎的形态
给予我厚重的灵魂及仁慈的祥光
从故乡走向故乡,又从故乡走向故乡
在半个世纪的碎念中,热血与风雪为命
依如此刻,车窗外的连绵雪光陪至界点
沿途已穿越,较多的桥梁、隧道和明明暗暗
时光安恬,我已领受人间的恩赐和福报
一切要做的事情
清早起来,与窗外的大山久久对视
面对渐次浓纯的绿,无需红脸,尤其
雨后的景致,云雾将山的头遮住
将树木、田畴、人以及牲畜隐藏起来
往昔的鼎沸,被空气打湿
喧嚣的尘埃,落定
殘破的脑际,修葺
新的疆域辽阔幽静,万物共生
一切要做的事情,无需语言
无需,宏大的指令
无需将考究的鸟笼,悬挂庭院
所有的叫声,在屋舍的高枝上饱含雨水
清冽的河水,从云雾深处的石缝间钻出
有云的梦想,有雾的缠绵
一路被河床的沙石净化、磨砺
伴着众鸟的奏鸣,村野
以最低的成本,搭建高雅的舞台
无需彩排,无需等级门票,无需张贴广告
只需坐在门前的青石头上,以及
树荫下或小小的场院,享受静好
清早起来,与窗外的大山久久对视
眼底,有一股股清凉流淌
祥和的山川,此刻,就是祖国的模样
大河殇
清澈的大河,从池坝红土道村
出发,穿越山涧及悬崖
像一首经年的谣曲
流向心里。多少年清影弄姿
童年的活水,自蓝空而下
还历返乡,大山熟稔,不语
忍住疼痛,默然从内心掏出遗痕
河水不澈,沙石,这魔术的精灵
竟能点石成金,是谁
在魔术的舞台上充当诱子
是谁较劲价值,又是谁在扭曲人性
汤汤河水,急于抱团奔跑
百步之后,谁能洗净自己的清白
我的江山不大
我的江山不大,在亘古的石板坡
山脊上造房,半坡前筑院
前崖上走马,鞍张坪杀架*
灯芯爆响的烟花,留存久远的记忆
沙湾撑起的额头,千年的龙头沉思
我的江山不大,被十万众山层层围困
清晨,鸡鸣依旧,狗吠难闻,炊烟销声
匿迹,沟坝早不产豆类、小麦玉米
花椒林,已长满防身的尖刺
粗大的杂树站在田埂,挥动青白叶片
酥麻的空气里,承载岁月风云
我的江山真的不大,举目田畴山崖
穿谷的大河,像一道闪电,寻找出路
像极了我年少的轻狂,从不遮掩
一路跌撞,不知疲倦,恍惚已奔向暮年
注释:*杀架,专指给骡马捆绑驮垛。
倾听隐隐的风声
这烈日把山川涂成疤痕
蓝空的一疙瘩一疙瘩白云
遮不住万物喉咙里的烟火
那些杨树、桑树的叶片已等不到
深秋,以早熟的命运,脱离母体
有的姑且,以枯叶贴紧故乡
花椒林黑油的叶片泛白了,椒果
睁着明丢丢的黑眼睛,死死张望
菜子割了,洋芋挖了,干渴的泥土里
藏不住一只艳丽的野鸡
土地啊土地,你和农民一样
忍辱负重,滚烫的泥土里又被
种下二茬秋天的玉米,种下毛豆
栽下一块块靠水养活的稻苗
大河越来越小,从上游排队
抢水的人们,总是争争吵吵
像咽下了这燠热的,空气
推不动粘稠的灼热,我的农民啊
在麦秸编织的草帽下,手握铁锹
用袖子擦额,用衣襟拭身,困顿的
双眼望着深蓝的天空,想那
一疙瘩一疙瘩静止不动的
白云,立马变成浓乌的黑云
然后,瞅着天空,让云朵自乱阵脚
侧耳倾听隐隐的风声,从远处唿啸
倾听炸雷从吊草坝山顶滚落
然后不慌不忙,掮起铁锹,摘下草帽
走在竹子一样的大雨里,双眼泛绿
虫草
——和西藏女诗人廖维的同题诗
一个人化成草隐于市
在众生中寻找前世的静谧
一只虫变成草隐于雪山
在众草中吸吮雪水的精气
一棵草像虫一样诡异、蛰伏
它隐藏的羽翅中,饱含幸福
在雪山上沉睡,虫草
梦见一群神秘的人转山而来
阶州:在38度骄阳之下
在38度骄阳之下,在石板村中
麻香的椒味弥漫田埂与村道
知了的声带,绵长起伏,像一根引线
一点一点,拉长了炎夏的时辰
椒农背上背斗、手提筛子和竹笼
以及自制的三角架梯、弯钩的短绳
大清早就隐布在椒林之中
采摘高处的红果,像长尾红嘴蓝鹊
在茂密的椒林枝丛,显得稀缺而圣神
一爪爪椒果,在与骄阳分秒对峙
看谁在严酷的季节里,睁大黑亮的瞳孔
这些被排比句式的锐刺守护的椒果
从细碎的米黄色花朵,到青涩,再到
伸手采摘时,忍受锐刺冷不丁的
攻击,椒油迅及注入刺眼,似钻心
又疼又麻,椒果在墨绿的叶片间
总将自己的脸憋得通红
从来不向人解释——
自始至终,被岁月的围困
回家
四壁白墙,被早阳初镀
一场大雪瞬间落下
早年对白墙的认知
彻底被格式化和颠覆性清除
对它的想象,以及把一次性蓝床单
想象成瓦蓝的天空或深蓝的海洋
躺在其上,安静地想一个人
回家的景象
转身
从盲从世界,转身的那次晚餐上
畅饮之后,孩子样哭泣
像极了无家可依的
扎草人,被插在荒野的风中
哭声里,饱含半世的风雨
依稀从原乡,出走时的感伤
娘的白发在村口飞舞
那里有脐血,有无知和张狂
还有无端的忧伤
蝉鸣
夏秋之季,蝉鸣
被火爆炒
季节晕厥在季节里
一张无形的网
如丝如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