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遗憾

永远的遗憾

王广杰

父亲离开已经十年了，但搁在心里的自责和遗憾永远抹不掉。

十年前，我正在医院检查身体，突然接到哥哥电话，告诉我：父亲走了。父亲住进养老院还不到一个星期，虽然父亲刚做完心血管支架时间不长，但父亲身体活动并没有大碍。好好的怎么会说走就走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赶到父亲生前一再夸说不错的养老院，哥哥已把操持白事的“大了”请来。我怯怯地说，怎么我觉得我父亲没有死？“大了”说，你摸一下脚脖子脉搏看还有没有跳动？我使劲按着父亲脚腕脉搏处，感觉父亲体内还有余温，可是脉丝已经无影无踪。我知道生命特征已经从父亲身上消失，他真的走了。

送父亲去养老院是因为父母已是耄耋之年，两人脾性不合，这个年纪了还天天吵，吵得不可开交。这天他俩“打架”正巧让老邻居二姐亲眼看见了，急忙把母亲劝到她家。妹妹告诉我，咱爸咱妈又“打架”了，那一刻我不知如何是好，真拿这俩老人没办法。妹妹从二姐家把母亲接到她自己的家，母亲就在妹妹家暂住了下来，父亲则一个人在家生活。

母亲在妹妹那住了几天就想回家了，她让妹妹转告我，去找父亲磕头结拜的盟兄弟，动员父亲去养老院。因为父亲一直说这家养老院好，还多次到里面考察，和入住的老人们交流过。父亲说，将来他就选择这家养老院养老，不给儿女们添麻烦。恰恰是父亲说过的话，母亲记忆犹新，所以就提起这事。经过盟叔和父亲沟通，父亲决定暂时到养老院“躲避“一下。

父亲在养老院住了几天后，院长告诉父亲有全护，可以照顾得“更周到”，衣服有人洗，饭有人喂。父亲欣然同意，高兴地跟着护工来到一个里外屋套间全护房，父亲被安排到里屋，进屋后护工让父亲脱光衣服躺在床上，说怕父亲下地照顾不到容易摔倒，并嘱咐父亲有事按呼叫器，护工立刻赶到。又让父亲把塑料袋套在小便处，省得把床尿湿了（没有独立卫生间）。这间全护房的外间住着一个精神有障碍的病人，整天又嚷又闹的，吓得父亲从搬进全护房就没敢再合会儿眼。父亲对这一连串的安排当然十分不满，半夜时分父亲实在坚持不了了，他想到了“有事找民警”，便打通了报警电话。民警来了，听了父亲诉说和护工的巧言辩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便劝说父亲别着急，明天让家属和院长共同协商解决。警官走后父亲一着急，房颤复发了，失去了生命。

当我站在父亲遗体前那一刻，我的心像刀剜一样难受，父亲虽然在我们成长时没有陪伴在我们身边（父亲在北京工作），但他为每个孩子的成长和工作都操透了心，尽过了力。

父亲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恨我自己没有担当，恨我自己为什么不能把父亲最后的养老事宜处理好。

十年了，我天天在愧对父亲养育之恩的自责下生活，这在外人是难以想象的。从那时起，我开始给母亲买各种各样好吃的，还带着母亲到利顺德、水晶宫、喜来登等饭店享用美味佳肴，但母亲年事已高只能喝一点汤或者粥类。

父亲走后，我做了一个怪怪的梦：母亲病了我去找父亲，父亲负责一个好大好大的金库，告诉我今后不要打扰他。然后派警卫抬着母亲越过拥挤的病人送到抢救室。我从梦中惊醒后，知道父亲似乎在那个“世界”过得很舒适，这让我的心多少好受一点。

写下这篇随笔，我不想说什么，只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儿子”，因为我有足够的能力让父亲颐养天年，但我没有做到。

让我拾笔写下这件事的动力，还因为这么一件事：一个老友老伴去世半年多了，他女儿没有精力照顾他，就给他每个屋里安了监控，似乎有了监控就尽了孝心。这让我很纳闷，想不通她为什么不给自己父亲雇一个24小时保姆照顾他呢，是没有必要还是怕保姆钻空子……我想其实除了亲人健康，让老人活得快乐，其它一切都不重要了。父亲在便有家回，父亲不在你就是孤儿。如今我已古稀之年，对此当然更有体会。

人这一辈子会有来世吗？我不知道，但我认为对亲人的深爱、关心和照顾，绝不能留有遗憾，这也是我想起父亲就自责的原因。每年农历的中元节、寒衣节的晚上，大街小巷一堆堆灰烬，那是活着的人们在给离去的亲人送物质、送祝愿，寄托深情的怀念。我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亲人能否收到，但我深刻地相信：相比起“追念”，不如“不留遗憾”。亲人活着时，对他们好一点，比什么都重要！别像我似的，因没经历过这些事而受限发懵，错失了赡养父亲的机会，而留下终身的自责和遗憾。